李鴻章在軍務方麵也常常為曾國藩出謀獻策。1860年6月,清廷命曾國藩署理兩江總督,督辦圍剿太平軍事務。曾國藩率大營進駐安徽祁門。祁門在長江之南,位於黃山之西,四周山丘環繞,形如鍋底。曾國藩認為,隻要占領四周製高點,扼守要路,足以自守。但李鴻章則認為:“在這種地方紮營駐兵,乃是兵家之忌。這是兵法上所說的‘絕地’。不如及早轉移,選擇有利地形。以便進退自如”。
從純粹的軍事觀點來看,李鴻章的話是頗有見地的。但曾國藩沒有接受李的意見。李鴻章反複力爭,堅持己見。最後,曾國藩氣憤地說:“諸位如果膽怯,可以各奔前程!”李鴻章見狀便不敢再多言了。
其時,曾國藩軍中又發生了另一件事,即李鴻章不同意曾國藩彈劾李元度,使李鴻章暫時離開了曾國藩幕府。
李鴻章的出走,從心理上說,是其雄心壯誌久久不得舒展的情緒衝動。他追求青史留名,要的是封一路諸侯,而不是屈居人後。他在詩中抱怨“昨夢封侯今已非”,做夢都想踞有一塊地盤,對寄人籬下的狀況感到不滿。曾國藩為此曾安慰他:“觀察閣下精明強悍的神色流露在眉宇之間,寫字則筋骨勝於皮肉,象不會長期置身於玉堂,帶玉器優遊。假若要當四方諸侯,按圖索驥,不是南方的兩粵,就是東方的三吳。”曾國藩果然看得準,1862年,李鴻章得以去搶三吳這塊地盤。但在此前,李鴻章卻常因此而鬱鬱寡歡,或是吟“愁彈短鋏成何事,力挽狂瀾定有人”;或是歎“鬱鬱鬆楸望不開”,“空將雙淚寄泉台”;或是發牢騷!當時湘軍內部門戶之見極深,李鴻章作為皖人雖居高位,卻被占據要位的絕大部分湘人所排擠。那種克製忍讓、忍辱負重的生活,令他感到極不舒暢。為此,他常有“戈馬飄零何必家?”“四海無家行路難”之歎。
李鴻章的出走,不排除功利驅使,而意氣用事也是重要原因。李鴻章離開祁門,打算返回南昌哥哥家中。途中走訪了胡林翼,並告知離開曾幕的緣由。胡林翼素知李鴻章有才略,就說:“君一定會發達,但希望不要離開滌生(曾國藩),若沒有滌生,君何以進身?”李鴻章聽後,不以為然,憤憤地說:“我初以為你是豪傑之士,不需要別人而可以發展,今天才知我看錯人了。”言畢,拂袖而去。歸到下榻之地,整裝將行。胡林翼派人挽留,李鴻章脾氣又來了,仍執意要走。後經胡林冀強留,李鴻章才放下了行裝。過後,兩人又每日飲酒暢談,隻是不提曾之事。盡歡多日,李鴻章方才離去。
送別李鴻章後,胡林翼即寫信勸說曾國藩:“李某終將發達,不若引之前進,猶足以張吾軍。”曾國藩經過冷靜思考,認為胡林翼的看法很有道理,便於1861年3、4月間寫信給李鴻章,請他出任南昌城守事宜、以抗拒南路西征太平軍。李鴻章也未割斷與曾國藩的聯係,直接寫信勸說或請胡林翼代勸曾國藩從祁門“及早移軍”,“先清江西內地”。胡林翼支持李鴻章的主張,特地寫信給曾國藩說:李鴻章之議“頗識時務”,左宗棠移駐九江之策“亦握形勢”,“然滌丈未必采納。能於湖口、東流駐使節,聯絡南北兩岸之兵氣,乃合使節之體裁,且功效必大。”他甚至委婉地批評曾國藩因小失大、不顧戰略全局。曾國藩隨即移節東流。
李鴻章滯留南昌期間,曾給同年沈葆楨去信詢問福建情況。有意去閩任道員之缺。沈葆楨回信勸阻:“閩事糜爛,君至徒自枉才耳!”另一位同年郭嵩燾也致函李鴻章,“力言此時崛起草芭,必有因依,試念今日之天下,舍曾公誰可因依者,即有拂意,終須賴以立功名,仍勸令投曾公。”李鴻章“讀之怦然有動於心”。1861年5月18日,曾國藩乘機寫信給李鴻章,情詞懇切地請他回營相助稱:
鄙人遍身熱毒、內外交病、諸事廢閣,不奏事者五十日矣。如無醴酒之嫌,則請台旆速來相助為理。
曾國藩敦促李鴻章出山,意在為自己羅致建功立業的助手。李鴻章環顧左右,也確信當今可資“因依”而“賴以立功名”者隻有曾國藩,因此,捐棄前嫌,於6月6日趕至東流,重新投身曾幕。
李鴻章第二次入幕曾府,曾國藩對其“禮貌有加於前,軍國要務,皆與籌商。”吳汝綸撰《李鴻章江蘇建祠事略》中說:“曾國藩前後幕僚,多知名之士,其能爭議是非者,李鴻章一人而已。”雖不全是事實,但李“認真”的品格確為老師所欣賞。
李鴻章進曾國藩幕府等於進一個高級研究班。在軍事上,他得以獨當一麵地招練騎兵、組建淮揚水師,溫習他以前自學的步兵戰術,故出幕時三大主要兵種的大部隊指揮已相當嫻熟。1862年,上海官員驚奇地發現,李鴻章親自動手繪圖描型,改建了上海水師戰船、戰艇式樣,十分在行。以前,李鴻章能浪戰而不耐戰,不善防守;在曾國藩身邊,他學到了深溝高壘的“站牆子”防禦之術,學到了保餉道、糧道而無後顧之憂的堅守之法。李鴻章曾說:“我以為湘軍有異術,今天曉得,不是別的,隻不過聽到長毛來站在牆子前罷了。”正是這站在堅厚牆壁前的防守戰術,使當年淮軍在關鍵的虹橋之戰、北新涇之戰中未被太平軍擊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