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就在我們踟躕不決時,美好就轉瞬即逝,以我們看不清摸不著預料不到的方式。當它們如過眼雲煙般一去不複返時,我們往往難以察覺。但到了生命的某一刻,當少時的顧慮都煙消雲散,當可物化的條件均準備就緒,有個念頭會飛入我們的腦海:“那個未曾接觸的美好,現在終於可以用最美的姿態去擁抱它了呢。”可當我們躊躇滿誌,準備彌補少年的遺憾時,卻發現有些東西早已改頭換麵,並且再也無法複原。

哪些東西呢?是那個階段專屬的標簽吧。

少年錦時的放蕩不羈和熱血沸騰,被放置在櫥櫃的最深處。

曾經的健步如飛和力拔千鈞,逐漸被疾病和蒼老所掩埋。

那個發誓與你白頭偕老的姑娘,早已淪為路人再也不見。

每個年紀,每個階段,都有獨一無二的美好。二十歲的我們可以策馬奔騰共享青春年華,六十歲的我們可以一杯清茗獨享午後閑暇。這些美好轉瞬即逝,過了某個點便自覺地退出你的人生舞台。曾經的陽光明媚,也許轉眼就暮色蒼茫。

如今的我,可以對著中意的姑娘尖叫呐喊,甚至恬不知恥地搭訕。隻要操持有度,相信沒有人會指指點點。

可四十年後,如果我做出類似行為,也許會登上頭版頭條,被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你看那個老淫棍,真的好像條狗哎。”

誰也不必活得像條狗,去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有些人時常背棄生活又時常靠近生活,自覺地逃離孤獨、難過、自卑,以此期盼能得到廣闊天地的那天。

今天我要講的是一群有夢想的青年的故事。

吳瑤,二十三歲,知名大學本科畢業,工作一年,辭職準備留學。她的閨密,蘇琦,二十二歲,知名大學本科畢業,工作一年,辭職準備留學。齊夏,三本大學畢業,預備找工作。

這三個女孩子,前兩個家境殷實,不算大富大貴,但至少每家都有餘錢。齊夏的家境則不太好,是靠助學貸款才完成的學業。

可在她們看來,友情與金錢無關,講的是個投緣。齊夏雖出身貧寒,但舉手投足都有股子優雅氣質。

用吳瑤的話說,齊夏能把白開水喝出現磨咖啡的感覺,能把地攤貨穿出晚禮服的貴氣。而她則是反著來,一千塊的裙子穿身上都能穿成熊樣。所以,吳瑤打心底欽佩齊夏,隻覺她卓爾不凡,與眾不同。

而在齊夏看來,吳瑤與蘇琦也跟別的有錢人家的孩子不同。她們倆家境雖好,卻很有自己的想法。

就拿吳瑤來說,她是個很有抱負的寫作者,夢想是成為一個作家。為此,高三那年不顧家裏的反對,孤身一人去北京學寫作,吃了很多苦頭,回來的時候,整個人的境界都不一樣了,總讓人有種太陽般發亮發熱的即視感。即便是藝考失敗,可她到了大學也沒有放棄寫作,時不時逃課旅行采風,繼續她的寫作事業,也頗有些本事,在大大小小的雜誌上發表了不少方塊文,雖然賺的稿費隻夠喝上兩頓酒。

蘇琦比之吳瑤就更為不凡。據不完全統計,蘇琦到高中就已經看過了五六麻袋的書籍,全然不是言情小說,而是實打實的各國名著。穩紮穩打上了好大學,讀的是高大上的漢語言文學專業,拿著獎學金,談著小戀愛,混得風生水起,雖然最終錢都用在了談戀愛上,而且結局還不怎麼美好,可她依舊是個牛× 的人。

齊夏有時候會覺得,這世界怎麼能這麼不公平呢。有人出自泥沼,還沒有本事自己爬出去,因為一無是處沒有能力,如她。有人本就是生在金銀窩,還那麼積極向上,本領非凡,時時提醒著命運偏公,如吳瑤、蘇琦之流。

其實打心底,她也不太讚同吳瑤的說法,她覺得自己並沒有所謂的優雅與貴氣。實際上,也許是內心的自卑感在作祟,她不願任何人看到她的貧窮,也不想在誰的眼裏看到憐憫,所以哪怕是燒著父母為數不多的血汗錢,她也要盡力能跟別人活在一個平衡點。誰說隻有有錢人才能進出咖啡館,也沒人明文規定,窮困就應該擺在明麵上,哪怕隻是麵子功夫,那也要做足了,這樣才能保護好她小小的自尊心。

就是這樣的三個人,懷揣著各自的心事,成為了閨密,她們一直過得逍遙自在、無憂無慮,柴米油鹽的問題從來不在她們的考慮範圍內,有人隻考慮所謂的藝術,有人隻注重高傲地活著,有人隻在乎形式主義。

這一切,開始有所變化,大概是從她們都各自畢業開始。

吳瑤和蘇琦比齊夏大一屆,於是先行畢業。

大學畢業以後的吳瑤找了份編劇的工作,其實更多的時候就是修改別人的劇本,工資很低,不夠她每個月的揮霍,時常還得靠父母的接濟才能勉強維持生計,即便如此,還欠下了不少信用卡債。

她時常跟蘇琦與齊夏抱怨自己的才華得不到施展,沒有人懂得欣賞,她覺得這份工作讓她壓抑,她決心要找到另一個出路,但她又十分厭惡家裏總是說她不踏實,工作了還老向家裏伸手要錢,這讓她氣急敗壞,覺得自己的藝術事業得不到理解與支持。

蘇琦也拒絕了父親安排好的事業單位的好工作,找了個書店打工。跟她最愛的書待在一起,工資也常常入不敷出,也需得向家裏伸手,這也讓她感到矛盾尷尬。可她又不願像普通人一樣找份高薪卻不喜歡的工作,渾渾噩噩度過一生,因而隻能生活在這樣的糾結裏,悶悶不樂。

她不像吳瑤急脾氣,也不太抱怨,隻是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們都是loser,卻又不知道自己low 在哪裏。”

齊夏則安慰她們說:“你們隻是缺少機會,我相信總有一天你們會一鳴驚人,功成名就。”

吳瑤聽了這話,停止了抱怨,罵了一句:“該死。”悶聲喝掉了一杯雞尾酒。蘇琦用吸管攪動酒裏的冰塊,冰塊在水裏碰撞,發出壓抑的撞擊聲。

不久,吳瑤辭了職,蘇琦也緊隨其後,齊夏剛好也畢業找工作。因為吳瑤家裏給她在市區置辦了一套房子,於是三個人理所當然地住在一起。

吳瑤離職的初衷,是下了一個決定,她覺得再工作下去也沒什麼前途,為了發掘自己的潛能,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她決定出國留學,繼續深造。當然,這個決定是她一個人的決定,家裏人並不知曉,在她看來,即便知道了,他們也會順著她,絕不會反駁。

蘇琦則是向往著英國的生活氛圍,所以打算去英國留學。她和吳瑤都需要約莫一年的時間準備,住在一起也算互相促進。齊夏在找到工作前,覺得跟她們倆待著也算有照應,最主要的是,她們倆不會看著她朝不保夕。

在這期間有個小插曲,吳瑤談了場十分短暫的戀愛。

她喜歡那個才華橫溢的男孩子,他會寫漂亮的文,是知名雜誌的編輯。她覺得他就是她的精神伴侶,還一度為他動了放棄出國留學的心思。

可不到三個月,吳瑤就感到傷心了。原來那個人並不是她想的那樣,他世俗而自私,頻頻跟她談起柴米油鹽的價錢,還時常說她不食人間煙火,不懂人間疾苦。她原本都忍了,可他最終還是跟她提了分手。

分手那天,他推開她遞過來的手,語氣冷漠而凶狠,他說:“吳瑤,你就是個紈絝子弟。你以為你是追求藝術的藝術家?完全不是。你幹什麼花的不是你爹媽的錢?離了你爹媽你根本活不下去!我沒辦法跟你這樣的人一起生活,因為你根本不懂生活。”

吳瑤傷心欲絕,在蘇琦和齊夏麵前控訴這人的無情。

第一次,齊夏沒有安慰她,而是瞥了她一眼,點了根煙。蘇琦依舊沉默,卻連看都沒有看吳瑤,起身往房間走。

夜半無人語,偌大的房子裏彌漫著詭異的氣息,窗外的野地裏有蛐蛐賣力地嘶吼,和著蟾蜍抑揚頓挫的呱呱叫聲。吳瑤靠著落地窗,看了看樓下的萬家煙火,閉上了眼,耳朵裏隱隱約約傳來了誰的哭喊聲,是成群結隊的螞蟻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心,細細碎碎紮得生疼。

沒過多久,齊夏找到了工作搬出了吳瑤的房子。她走的時候跟吳瑤說:“我忽然覺得我們這些年都做錯了。我們逃避了本該承擔的責任,無情地將它壓在了最親的人身上。我已經不想這麼自私了。”

吳瑤沒看齊夏,她專心致誌地寫著一篇言情小說。直到齊夏出了門,她才停下了手,眼淚滴落在電腦鍵盤上。她抽噎了一會兒,又狠絕地擦幹了臉上的淚,繼續泰然自若地打字。

蘇琦從房間裏出來,提著碩大的箱子。前一天,她就說了暫時不去英國留學了。她想再工作一段時間,英國怎麼都是要去的,但至少是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她也不會去找別的工作,再回到原來的書店,那是她喜歡的,她不會放棄,無論是什麼,但不放棄的前提是不依靠任何人,能頂天立地地站在大地上。

吳瑤冷哼一聲:“就你們最有骨氣,走就走吧。”她啪地合上電腦,衝進了房間,重重地甩上了門。太陽從東移到西,房子裏再沒有任何聲音,隔壁有鍋碗瓢盆叮叮咚咚的撞擊聲,若有似無的飯菜的香氣散在空氣裏。

吳瑤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縮在床尾瑟瑟發抖,她很想哭出聲,可是她的倔強不允許她哭。哪怕是知道錯了,她也不允許自己承認那是錯。她還是要按照原定計劃出國,哪怕兩三年都是揮霍家裏的錢,哪怕真的是紈絝子弟,那又如何?

“我隻是沒勇氣,我隻是太害怕,我隻是被保護得太好,我隻是不相信我能夠靠自己活下去。我需要索取,才能證明被愛。”這些話她並沒有說出來,它們沉寂在她內心深處,被巨大

的恐懼感掩蓋。等那個聲音湮滅後,她拿出了手機,撥了父親的電話。“爸,我沒錢了,給我打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