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胸前飄揚的紅領巾,想起豪子當初噘著嘴,跟我說:“拿當少先隊員這件事炫耀,說明他沒別的金剛鑽……”忽然鼻子一酸。
世界那麼大,不是你逃避現實的理由
人不管走到哪裏,都要麵對屬於自己的現實與責任,那是生命的意義,也是存在的價值。
我家樓上住著一對小夫妻,丈夫有個弟弟叫小白,是個體育生。體育生給我的印象就是身上有那麼一種常人缺少的蠻勁,然而,在小白身上我並沒有看到這一點。最近聽到一個關於小白的熱門話題——他騎著車子去西藏了。
樓上的小夫妻搬來已有八年了,然而我認識小白卻要早於那對小夫妻。記得那時候我應該是初一吧,愛音樂的種子已經萌芽,聽說村裏來了一個音樂老師,於是便和幾個小夥伴前去拜訪。其實,她並不是音樂老師,而是學音樂專業的大學生,外地人,正值暑假,便跟著她男朋友過來了。她的男朋友便是小白。
大概是女孩剛來這裏,沒有朋友的緣故吧,所以她也不嫌棄我們是幼稚的小孩,反而和我們一見如故,玩得很好。我們在她那兒一直待到晚餐時間才走,臨走的時候還互相贈送親手畫的漫畫。她畫得非常好,而我們隻能算是胡亂塗鴉罷了,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時的心情。後來我們又結伴去玩過幾次,沒多久就開學了,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
兩年後,我上了高中,因為是寄宿學校,很少回家,所以對樓上的小夫妻也並不是很熟,隻見過他們幾麵。應該是某個周末吧,我看到小白經過院子去了三樓,瞬間記憶複蘇,於是向奶奶一問,才知道他和三樓小夫妻的關係。
知道這件事情後,我想既然我可以看見他,那麼再見那個女孩應該也是遲早的事了吧。然而,一次偶然的機會讓我得知,他們兩個早已分道揚鑣。
又過了一年多,小白結婚了。他的妻子我隻聽說過,卻一直沒有見過。有一次我和奶奶去公園散步,走到一個賣手抓餅的攤點,奶奶停下來和那賣家聊天,那是一個女人,很普通,歲數我不敢輕易猜測。等回到家,奶奶才告訴我,那就是小白的妻子,我瞬間啞然,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將這個女人和印象中那個大男孩聯係起來。
我很詫異,怎麼會這樣?兩個人感覺不應該是兩口子啊。
奶奶對我的詫異卻很不屑,她覺得這女人找了小白也真是命不好。奶奶告訴我,小白一天什麼都不幹,沒有工作,就待在家看孩子,靠著妻子賣手抓餅的錢過活,但是一家三口的生活就靠那點小生意,實在是有點拮據,於是隔三岔五,夫妻倆就會到山上跟小白的爸爸媽媽要錢。小白的爸爸媽媽是跟著一個工程隊上的山,小白的爸爸在工程隊幹活,小白的媽媽給工程隊做飯,這樣一待,就是幾年。老兩口辛辛苦苦省下來的錢,時不時就得被啃老的兒子消減一次。
聽了這些,我瞬間覺得很失望,因為在我的觀念裏,一個家是需要兩個人去維持的,而作為男人,是要挑大梁的。可惜,時隔幾年,小白竟成了最讓我不可言說的男人之一。生活還真是滑稽。這件事情之後,我又見了幾次小白,果然,印象裏的那個大男孩早已不見蹤影,剩下的隻是頹廢和邋遢。之後好久,我都沒有見過他,除了樓上的妻子偶爾抱怨小叔子啃老之外,也沒有再聽到有關他的事情。
前幾天,我身體不適,在村裏的診所掛了幾天吊瓶。診所的醫生年紀不大,卻是一個老醫生了。他拿著手機興致勃勃地說了一句:“看這家夥,騎著車子去西藏了!”當即便有人問他是誰,他說是小白。於是眾人便看他上傳在微信上的照片。因為村子裏的人對騎行並不理解,對騎行去西藏更是茫然,於是便議論紛紛:“這人怎麼回事,死哈麼作上的,作什麼怪了?”
我對這件事情並沒有多大的反應,隻是這一行動和他那頹廢邋遢的狀態有太大的反差,這點倒是讓我小意外了一下。騎行去西藏,好像是每個體育生都想幹的一件事情,反正我認識的體育生好像都有這樣的想法。這應該是一種極其鍛煉人的行動吧,我想,在他那種生活狀態下,他做了這麼一個決定,是不是想以此為起點,和過去告別呢?是不是因為最初的夢想還沒有泯滅呢?我在心底暗暗希望他通過這次騎行可以振作起來,挑起自己的擔子,有個男人該有的樣子。
然而,這件事情並不是他走了就結束了,也不會消散在眾人的視野中,因為在他的妻子看來,這是一件十萬火急的事情。於是在小白走後不久,他的妻子和他媽的一通電話內容便在街坊鄰居中傳了開來。他的妻子在電話裏對婆婆說:“你兒子已經走了,我沒本事,叫不回來,你看看這件事情應該咋辦?你趕緊把他叫回來,回來後我就要離婚。”這通電話成功地將二老從山上請了下來。二老到了大兒子家,開始無休止地給小白打電話,電話卻打不通。於是大家開始想辦法,怎麼才能把小白給召回來?商量一番後,無果。這件事隻能這樣不了了之,隻能靜待小白自己回來。最後,二老沒辦法,隻好用各種方式將兒媳婦先安穩下來,並做出小白回來要如何解決這件事的承諾,才又返回了山上。
然後,這件事就被擱置了。小白還在路上行進著,等他勝利歸來時,迎接他的又是什麼呢?可想而知,肯定少不了一通大鬧,隻是可憐了那對老人。
年輕的時候,隻想去遠方。就像那句紅極一時的語錄: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但是世界那麼大,看了以後又能怎麼樣呢?每個人都會經過一個階段,見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後麵是什麼。也許真的翻過山之後,會發現原來山後麵什麼都沒有。
世界那麼大,想去看看的人大有人在,有人真的做了這件事,做了這件事的人心裏也許在羨慕沒這麼做的人,他也許想告訴沒去看世界的人,外麵的世界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精彩,可你去了,就不能輕易回去了,所以看不看其實都一樣。
因為人不管走到哪裏,都要麵對屬於自己的現實與責任,那是生命的意義,也是存在的價值。
人生的無可奈何
前兩天,跳槽去北京做節目策劃的丫丫跟我說,她月初剛在三環內添購了一個小戶型的房子,麵積不大,朝向公路,環境談不上多好,其實單論居住條件還比不上原先的合租房,但她就想過自己有房,不用看別人臉色的生活,用當下時髦的話來講,就是任性。
丫丫今年三十好幾了,開會見客戶談合同,處事淡定,寵辱不驚,將高冷進行到底,估計吃飯吃出隻蟑螂都能氣定神閑地咀嚼一番,末了再給你好一通分析那隻蟑螂的年齡、作息時間、婚配情況。很多剛入行的新人,巴不得把臉湊上丫丫手邊,讓她打幾巴掌。
年輕人聽信“老人言”嘛,可以理解。
有一天丫丫終不堪其擾,臉色微醺地說:“我也不是一開始就穿上了平庸這件鐵布衫的。”
學生時代,丫丫在家附近的一個鎮子上讀書,因為老爸在那個鄉鎮裏做公務員,剛開始她在學校裏還挺受寵的,校長見了她都主動打招呼。後來她老爸得罪了鎮上的書記,學校的人便開始不待見她了。中學上了六年,丫丫一直被所有同學排擠。吃飯的時候,不許她進入食堂,隻能蹲在廁所外邊的空地上進食,甚至還有人當麵指著她鼻子說:“碰到你都會倒黴哎。”
丫丫仿佛金星附體似的,自黑起來毫不含糊:“班級一起值日的時候,別人總是有花樣百出的理由先溜回家,拖地、掃地、擦玻璃我全包;跟別人講話講了三遍被對方直接無視,跟人麵對麵碰上,如果自己不側身,估計和對方都會撞上;運動會沒人問我的意見,直接被填到八百米、一千五百米那欄,敢情我來到這個世上,就是為女長跑運動員這個職業做預備工作的。”
後來熬到大學畢業,丫丫以為出了校園一切都會好起來,結果還是事與願違。
我曾經在一家傳媒單位工作過一段時間,第一次見到丫丫,她正在茶水間衝咖啡,其貌不揚,性格內向文靜。我剛入職,不明情況,上前和她一頓亂侃,坐我對麵的同事大驚失色地跑來提醒我:“你怎麼和她攪到一塊兒去了,快離她遠點。”後來我才知道全單位一百來號人,無人和她交往,有工作交接的時候,同事甚至會把文件隔空丟到她的格子間裏,按他們私底下的說法是:“能不接觸就不接觸,非得接觸也要想盡辦法不接觸。”
丫丫現在和我聊到此事時歎息:“真可憐,真可惜,當時我怎麼就那麼格格不入呢?”
這些年她生活在團體中,明白了做異類原來是高成本的活,沒底子沒人脈的她根本玩不起。為了平安度日,在這個鋼筋水泥的叢林中苟延殘喘不至於餓死,她一改常態,開始把自己捯飭成一副隨波逐流的人模狗樣,盡量表現得易於解讀,規避成為異類的風險,穿上了平庸這件鐵布衫。後來她靠幾個老鄉的可憐人脈,跳槽到北京一個電視節目做策劃助理,突然如魚得水起來,沒到一年就從助理做到了策劃師。因為和幾個大明星的私交不淺,還多次被一家國內知名網站伸出年薪三十萬的橄欖枝。
我問她:“為什麼一定要去北京定居啊?是尋摸著哪個帥哥因為PM2.5 過高看不真切就把你收至麾下了?”她說:“我不打算在任何地方定居,我隻需要待在一座誰也不認識我的城市。因為那裏有冷漠的寬容。”
異類會被冠以刺眼的標簽,被身邊人拖到放大鏡下,被挑剔,被觀察,被隔離,做錯一點都會被當成彌天大錯,平庸的人最安全。
去年寒假,奶奶八十歲生日,我代表家族上台發言,贏得滿堂彩。回來後奶奶興高采烈地說道:“親戚鄰居們都誇你講得好,你真的是給我們長臉了。”
我仔細端詳著奶奶,就八十歲的老人來講,她的身體還算健康。但歲月畢竟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她的頭發由黑而黃,而鶴發稀拉,而牛山濯濯,皺紋自是不必多說,各種痤瘡、暗斑也氣勢洶洶,眼神變得暗淡,手腳也日益笨拙,這些變化仿佛順理成章又不容置喙地在陳述一個事實:奶奶已經老了。
從小到大受其悉心照顧的我,卻還未真正長大。
而當我真的闖出一番事業,有能力將整個家庭扛在肩上時,不知奶奶又將身至何處。
人生有太多無可奈何,就像太陽從東方升起、月球繞地球公轉一樣,都是與生俱來且不可改變的事實。而他們往往在生命的某一節點,不約而同地蜂擁而至,折磨和考驗著我們的生活。
我和前女友一見鍾情,兩情相悅,卻因她父母的反對而分道揚鑣,原因竟是一個侍弄文字的人無法給她的女兒榮華富貴。
我喜好和擅長舞文弄墨,編撰戲劇,卻因種種原因在密密麻麻的“應試作文”中舉步維艱,理想與現實間總是相隔千山萬水。
我比起大多數名校學子,能力和經曆均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往往在投遞簡曆時就被斬於馬下,因為HR 的名校情結已根深蒂固。
愛我的人終將會衰老甚至離去,我愛的人也無法與我白頭偕老,甚至連我哪一分鍾該做哪件事情,我該看什麼書不該看什麼書,都難以由我的身體和頭腦自由支配,而是要受客觀規律、規章條例、世俗看法等束縛和限製。而你在此刻做出的選擇,也許會在下一秒搖身一變,化身為監禁你的殘酷牢籠。
世間的無可奈何簡直無處不在,他們使盡渾身解數,讓你試圖放棄努力和奮鬥,接受平庸的現狀而停滯不前;他們玩盡各種花樣,讓你承認這世界的固有規則,並在你打退堂鼓時推波助瀾。他們會擺出一副看透一切的樣子,攤著雙手對你語重心長地說道:“放棄吧年輕人,你再怎麼努力也逃脫不了命運的桎梏。”
但同時,這些看似居心不良、張牙舞爪的無可奈何,正是我們茁壯成長最好的見證者。世界的多數人,都會遭遇種種無奈,而他們的結果卻千差萬別。有些人曆盡艱險,百折不撓,最終衝出束縛,走向人生巔峰;有些人則安於現狀,心想再怎麼抗爭也無濟於事,最後困於苑囿而原地踏步。而這兩類人之所以有大相徑庭的結果,就是因為他們在麵對無奈時選擇了不同的態度。
那些無可奈何,的確短時間內難以煙消雲散,它就像揮之不去的烏雲籠罩著你的生活。但隻要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找出這些無奈的原因和起源,並使盡渾身解數去消除和克服它,你會漸漸發現,這些看似無敵的洪水猛獸也隻不過是一隻紙老虎。
烏雲難以避免,但陽光終將來臨。隻有我們飽含著追逐陽光的信念和決心,它才會如約而至,將烏雲從生命中驅散。
當我認清了這一點,我不再詛咒黑暗,而是用行動去試圖喚醒陽光。
我開始增加與家人聯係的頻率,將自己取得的每一次突破與他們分享,我不想在自己飛黃騰達之時,他們已無法感受到我的成就。
我不再抱怨自己的專業非自己所愛,而是兢兢業業地上好每一堂課。我所喜歡的事情,我要做到滿分;我必須要做的事情,我也要做到80 分。
我開始主動與名校學子交往,並由此爭取更好的資源和機會,我逐漸發現他們的視野和洞察力的確高人一等,而我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那些無可奈何,讓我認清現實卻不輕言放棄,讓我痛心疾首卻不知難而退。世界以痛吻我,我仍報之以歌。而那些血淋淋的傷口,則見證了我們一次又一次的茁壯成長。
千裏之遙時,才敢想念你
某天晚上,我閑來無事,跟遠在山東的燕子打長途電話。心情極好,也不知亂說些什麼,嘻嘻哈哈地一直講到手機發燙。燕子還在那邊喊呀喊,我拿起手機一瞅,呀,二十五分鍾。剛想跟她說再見,她卻突然變得嚴肅,說:“本子,我總想問你一個問題。”我的好奇心被她多年不見的一本正經給勾著了,馬上應道:“你問,趕緊問!”燕子繼續低沉著聲音:“你為什麼一定要回去西安買房子?在哪裏不都一樣嗎?”
“為什麼一定要回去西安?
說來話長。我先喝口水。”
我媽是受過教育的農村婦女,高中畢業家裏窮,沒能上大學,留在村裏做會計,後來嫁給我爸。我爸愛打麻將,把好好的日子過得一窮二白,常常揭不開鍋,半輩子一事無成。對於心高氣傲的我媽來說,這簡直是她人生莫大的黑點。而我從小樂於讀書,也讀得好,逢考必第一,慢慢地就成了我媽的希望之星,替她把黑點遮掩得好好的。
作為她生命中的星星之火,我很爭氣地一路拿高分,冷靜地升級、得獎,像打遊戲一樣,輕輕鬆鬆過了一關又一關,好不得意。一度,我以為所謂的人生就是這樣,考試、得分、獲獎,接受讚美和鮮花,還有女生們愛慕又自卑的神色,有吃有喝,稍微使點勁就能博個滿堂彩。然而,不是。
在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裏麵,少女瑪蒂爾達問裏昂:“Is life always this hard,or is it just when you’re a kid ?”裏昂回答她:“Always like this.”
Always like this. 誰都無法一直幸運,在漫漫的人生路途中,上帝的寵愛往往被均勻地分配在不相幹的時間段。所以,上了大學以後,我的生活突然湧現出了許許多多千奇百怪的不如意。比如,專業不對口,泯然眾人矣;比如,發現了城市的美,每個月生活費隻有三百;比如,室友討論著專賣店,耐克、阿迪達斯,我一個人去康複路看廉價甩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