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或許還有些拘謹,但是很快兩個人不再像是師生一樣,而是像朋友,或者說像是一對戀人。徐悲鴻在窄小的山路上,突然上前幾步,然後在前麵看著孫多慈,孫多慈帶著笑意跟上來,兩個人再次肩並肩地向前走著。
待到台城之頂時,眼前一下就開闊起來,看那遠處的山,群巒綿延,龍蟠蒼翠;看那遠處的湖水,茫茫然然,十裏柳煙,當真是水天一色。在這樣的美景麵前,徐悲鴻卻有了些頹廢的感歎。
這樣的徐悲鴻讓孫多慈想到了自己深愛的父親,有一種渴望在孫多慈的心中蕩漾開來。當雞鳴古刹的鍾聲從山下傳來時,兩個人相望凝視,誰也不肯撤離目光。在這樣的氛圍中,孫多慈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和自己如今的生活,忍不住哭了起來,眼淚滑過細膩的肌膚,惹人憐惜。
孫多慈平靜地對徐悲鴻道出了家中的變故,徐悲鴻聽過之後,
竟是用手輕輕攬過孫多慈,將她擁在懷中。孫多慈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徐悲鴻感受到的卻是遺失了很久的愛情。這時候徐悲鴻看著孫多慈,眼中盡是男人對女人的寵愛,他徹底被孫多慈眼中的憂鬱所打動。細雨打濕了兩人。
徐悲鴻在孫多慈的額頭上輕輕一吻,這一吻不僅驚了孫多慈,就連徐悲鴻自己也驚呆了。突然他覺得自己瞬間輕鬆了,愛意表白之後是一種輕鬆。看到讓自己魂牽夢縈的女孩不僅沒有推開自己,而是在一吻之後靜靜地偎依在自己的懷中,徐悲鴻知道,孫多慈也是愛著自己的。
孫多慈的初戀就在台城的綿綿細雨之中開始了,她沉醉在徐悲鴻的男子情懷之中,徐悲鴻也沉溺在她少女的氣息中。說起來,這段愛情來得很快,僅僅兩個月的時間,從初秋到初冬,從不屑一顧到滿身心的愛意濃濃。所以說,愛情是個說不準的玩意兒,可能會在不知道的情況下突然降臨。這對於徐悲鴻來說,是突如其來的甜蜜,但是對於徐悲鴻的妻子蔣碧薇來說,卻是一場突襲而來的災難。
孫多慈在徐悲鴻的懷裏,享受著父愛又享受著情愛,她沉醉地閉上眼睛,在微微寒風中靜靜地將心托付給了眼前的男人。愛情是美好的,但是在婚姻之外的愛情,卻充滿了悲情。
當愛情如春日散漫的桃花一樣紛紛揚灑時,徐悲鴻感性地沉陷其中,孫多慈也是,眼神中多了些因為愛情的甜蜜而帶來的快樂,這讓徐悲鴻更加難以自拔。年輕的女孩兒是每個幾近不惑之年男人的夢,徐悲鴻的夢甜美如幻,一場中國式的婚外戀就此拉開了序幕。
紛擾之不諳世事,困頓之下持真情
孫多慈與徐悲鴻之間那一湖平靜的水,就在台城那一吻後,變得波濤洶湧了。如果徐悲鴻此時也是單身,那這段愛情必定是唯美的,讓人津津樂道的;如果蔣碧薇是另一個朱安,或許徐悲鴻和孫多慈會是另一對魯迅和許廣平。
但實際上,蔣碧薇永遠不可能是朱安,也不會是甘願佛前掌青燈的孫荃,因為她不是封建教條下的女人。蔣碧薇與徐悲鴻也有一段浪漫到讓人心碎的愛情故事,比起眼前的師生戀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徐悲鴻的第一段婚姻發生在他的家鄉江蘇宜興屺橋鎮,這段婚姻沒有任何的浪漫愛情可言,不過是媒妁之言、父母之意罷了。他娶了當地的一個農村姑娘,這時候的他也不過是個愛作畫的少年郎,或許也有著浪漫的夢,卻還是麵對現實,聽從父母之意。
隔年,沒有愛情的一對夫婦有了他們的第一個兒子,徐悲鴻對這個孩子並沒有多少喜愛,他冷淡地為孩子起名為“劫生”。這個名字的意思並不是劫後餘生的欣喜,而是遭劫而生的苦悶,這個名字表現出他對父母包辦婚姻的不滿。
農村姑娘雖然心裏知道自己的夫君並不滿意自己,但她還是盡心盡力地操持著家,侍奉徐悲鴻的生活起居。徐悲鴻看到妻子雖然不如自己的心,但卻也是個善良淳樸之人,再加上父母對孫子的名字十分介意,遂將兒子改名為“吉生”。
徐悲鴻不可能總是在鄉下,他有自己的抱負,就這樣他離開了家鄉,到了繁華的大都市。上海的繁華讓徐悲鴻接觸到了五彩斑斕的生活,初到上海的他在同鄉前輩蔣梅笙家暫住,這時候他遇到了蔣家的二小姐蔣堂珍。
美麗大方的蔣堂珍有著徐悲鴻從未見過的風情,惹得他傾了心。但是蔣梅笙容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與這個看起來毫無前途的年輕人在一起,於是百般阻撓。此時蔣梅笙開始有意識地遣客,他是一個生意人,自然看不上整日沉浸在作畫之中不務正業的徐悲鴻。
就在這時候,家鄉傳來噩耗,徐悲鴻的妻子因病逝世,兒子也因為天花夭折。家裏人懷著悲慟的心情為徐悲鴻發來喪報,但是徐悲鴻並沒有太過悲傷,收到喪報之後,便離開上海。回到家中,到了結發妻子的靈堂,他忍不住落了淚,但是很快心中燃起一絲希望。當初蔣梅笙就是以他已有家室而拒絕他與自己的女兒交往的,此時此刻他已經沒有了家室,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蔣家二小姐了?
喪事剛辦完,徐悲鴻就回到了上海,這時候徐悲鴻帶著些憂鬱,讓蔣堂珍更傾心了。在每日獨處之中,徐悲鴻用自己的浪漫打動了蔣堂珍,蔣堂珍也在這位年輕畫家淡淡的憂鬱中迷失。兩個人生出了愛意,但卻不敢讓蔣梅笙知道,隻能在暗地裏偷偷約會。
紙包不住火,很快蔣梅笙還是知道了,他將蔣堂珍鎖在家中,不肯讓她邁出半步,而且對徐悲鴻嚴厲地指責。蔣梅笙想做一個棒槌打散了這對鴛鴦。隻是,愛情的力量很偉大,蔣堂珍根本不肯聽從父親的話,她想方設法地從家裏逃了出來。徐悲鴻抱著為自己放棄優越生活的蔣堂珍,決心帶著她浪跡天涯。
從蔣家逃出來的蔣堂珍將名字改為“蔣碧薇”,就這樣蔣碧薇跟隨著徐悲鴻一路山水、一路艱辛地走過來。為了不讓蔣碧薇再被父親蔣梅笙帶回去,他們見麵之後就登上了日本博愛丸輪船,由上海私奔至日本。
在日本他們度過了快樂的蜜月,雖然日子過得拮據,但是兩廂情願的愛情卻讓生活變得很美好。在兩人相識相愛十年之後,他們的長子在上海出世,時隔兩年,他們的愛女麗麗在南京誕生。麗麗出生一年之後,他們的婚姻遭遇了考驗,因為此時孫多慈出現在了徐悲鴻的麵前。
遇到十八歲的孫多慈,三十五歲的徐悲鴻實在是無法無動於衷。孫多慈清純的笑顏、青春勃勃的身姿,就這樣擠進了他的心裏。
徐悲鴻放著自己的一雙兒女不管不顧,卻將父愛給了孫多慈。說起來,一開始便不是什麼父愛,遇到孫多慈時,徐悲鴻與蔣碧薇的感情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甜蜜,如火的激情也被時間磨得平淡無奇。熱愛藝術的人,內心都是斑斕的,時時刻刻都需要激情地燃燒,此時已經成了家庭主婦的蔣碧薇,是不能夠慰藉事業如日中天的徐悲鴻的。
緣分是沒有對錯的,站在每個人的角度看,都是無辜的。緣分降臨了,如果在合適的時間遇到合適的人,那將會是一場再美好不過的姻緣,但倘若在不該遇到的時間遇到不合適的人,那這段愛情就像是一曲悲歌,久久綿長,最後戛然而止。
徐悲鴻和孫多慈雖然在心裏已經接受了對方,但是在明麵上還是有些忌諱,畢竟徐悲鴻的身份複雜,況且有妻有子,雖然他留戀愛情,但是也要考慮到自己的名聲問題。沉浸在愛情中的孫多慈就坦率多了,愛了就是愛了,所以一有時間,孫多慈就會黏在徐悲鴻的畫室裏。
在徐悲鴻的畫室裏,孫多慈像是在自己的家中一般悠閑自若,她會半躺在搖椅上,享受著陽光。手裏拿著一本書,安靜得像一隻聽話的貓。徐悲鴻喊她的時候,乖巧地梳正頭發端坐起來,然後趁著徐悲鴻不注意,又渾身慵懶地臥在椅子上。徐悲鴻喜歡看她蜷縮在搖椅上的樣子。
在徐悲鴻的畫室裏,孫多慈像是一隻慵懶的貓,她用小小的爪子撓著徐悲鴻的心。徐悲鴻會靜靜地凝視著她,陷入了深深的思緒之中。這時候的畫室裏是靜悄悄的,隻有孫多慈翻看小說的聲音。窗外斜射進來的陽光,會一點點地挪動著位置,直到最後消失。
徐悲鴻看著心愛的女孩時,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也會為這隻慵懶的小貓送上可口水果或是一杯清水。他們的感情在這樣曖昧的氣氛下發酵,慢慢地,在畫室裏就有了片刻的對視,有了纏綿的長吻,或許也有了那妙不可言的肌膚之親。
對於徐悲鴻而言,這一切實在是太美好了,家裏孩子們吵鬧的聲音,蔣碧薇的喋喋不休都讓他難以靜心創作,而在他的畫室裏,他不僅能夠安靜地創作,還能夠與自己心愛的人共處一室。在孫多慈讀書的時候,徐悲鴻會放下手中的筆,細細地打量著她,似乎要把眼前這個安靜的女孩看個透。
徐悲鴻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詞語來形容孫多慈,柔情似水似乎就把那份清純掩去,蜜意如風又將那淡淡的哀愁抹去,孫多慈是內秀如玉,外美如璞,所以徐悲鴻找不到能夠形容她的詞語。隻不過當年徐悲鴻麵對蔣碧薇時,也是此般心態。
三十多歲的男人最容易吸引二十左右的女孩子,像是一種鐵定的規律,男人用成熟的魅力吸引少女,少女在羨慕與敬佩中萌生愛意。徐悲鴻的一個吻,就已經告訴了孫多慈自己對她的喜愛,孫多慈無言的接受也告訴了徐悲鴻自己對他的愛慕。
但是婚外戀總有一道越不過去的牆,看著美麗的孫多慈,徐悲鴻想到了一臉哀怨的蔣碧薇。徐悲鴻不能將現在的愛情放在比自己婚姻高的位置,因為當年蔣碧薇為了自己所拋棄的恐怕不隻是優越的家境,或許還有前程似錦的人生。
徐悲鴻不是沒有半點兒愧疚,可能正是因為這份愧疚,所以他與孫多慈並沒有高調地談情說愛。徐悲鴻知道這份愛是要付出代價的,但他還是難以自拔。
徐悲鴻不曾想過,這份愛會帶給他多大的波折,會帶給蔣碧薇什麼樣的痛楚,甚至會留給孩子多大的傷痕。他會對親密的友人說起自己徘徊不定的心思,會講述自己對家庭的不舍與對孫多慈的愛意。他會將自己對孫多慈的愛放大,淡化自己對家庭的責任,但是家庭的責任被他淡化得再微不足道,卻還是活生生地杵在那裏。
婚外的愛情往往讓男人糾結不已,一方麵丟不下青春盎然的少女,一方麵不得不麵對家庭的責任、社會的指責。徐悲鴻的苦楚孫多慈是知道的,孫多慈不是幾歲的孩童,她已經十八歲了,在當時的那個年代十八歲的女子大多是膝下有子的母親,又怎麼會不懂這些?
孫多慈知道徐悲鴻有一位同甘共苦十五年的妻子,有一雙年紀尚小的兒女,但是知道歸知道,這些與她的愛情並無關係。生性安靜的她也不會主動找蔣碧薇攤牌,或許她憐惜那兩個尚幼的孩子,或許她還沒有把愛情看透。
那時,在徐悲鴻的心裏,蔣碧薇是現實的,但是孫多慈卻是浪漫的、溫情的,他不甘心丟掉這個紅顏愛人。但是倘若讓他無情地拋棄蔣碧薇,他也做不出來。況且蔣碧薇不是一般的女子,放棄一切與他私奔的女子,又怎麼會是輕易就能擺脫的女子?
蔣碧薇和徐悲鴻生活了十五年,自然要比孫多慈更了解這個男人,所以這一場看似迷霧重重的爭鬥,已經有了結果。沉溺在愛情中的徐悲鴻和孫多慈不知道,敏感的蔣碧薇已經有了些懷疑。
這時候,發生了這麼一段插曲,徐悲鴻有一位好友,就是盛成。當時,盛成從法國回國,特意繞到南京來見他的摯友徐悲鴻。徐悲鴻看到一表人才的盛成,在得知他還沒有走進婚姻的牢籠時,不知怎的就冒出了個想法,想要將孫多慈介紹給他。
徐悲鴻把孫多慈說得是聰明絕頂、美若天仙,更將孫多慈比喻成拂風翠柳。盛成聽著倒是動了一番心思,決定從了這位老同學的意思,去見見那位在徐悲鴻嘴裏無可挑剔的美麗女子。
徐悲鴻眼裏清純如水、秀麗如月的孫多慈,並沒有引起盛成多少關注。看著孫多慈,盛成隻是用了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平平淡淡”,但是礙於情麵,盛成並沒有將這樣的想法說出來。
隻是多年之後,時過境遷,盛成才將自己當年見孫多慈第一麵的感覺說出來,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眼睛中並沒有徐悲鴻所說的令人陡生憐惜的憂鬱,也並非清澈如水。總之不過是大街上隨處可尋的一個女子,言談舉止中,也沒有表現出聰穎。盛成忘了一句話,那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不管女子模樣如何,在愛著她的男子眼裏都是西施。
盛成在飯桌上,看出了個大概,孫多慈也無意自已,反而徐悲鴻與孫多慈之間流淌的愛意,讓他一個旁觀者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時的徐悲鴻在孫多慈眼中看到了怨恨,大抵在怨恨他為何將自己介紹給他人,雖然眼前的男子不錯,但她已將芳心許給他人。看到孫多慈眼中淡淡的怨恨,徐悲鴻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徐悲鴻的腦子裏出現了一個念頭,那就是將今生今世的愛全部送予這美麗的少女,他要用自己的真情來嗬護這淳樸天真的少女。
這段小插曲之後,兩個人愛得如膠似漆。在畫室裏,孫多慈慵懶地待在陽光下,徐悲鴻揮毫潑墨,將這樣的孫多慈的姿態落在紙上。
孫多慈是個聰明的女子,她不會隨意責問,她隻會乖巧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或許這就是徐悲鴻迷戀這個安靜女孩的原因。蔣碧薇不一樣,她動不動就責問徐悲鴻、翻看徐悲鴻的東西。
突然有一天,徐悲鴻讓孫多慈進了那間放滿了畫架的房間,指著所有的畫板,笑盈盈地讓孫多慈揭開畫布。孫多慈躊躇地掀開畫布,躍入眼簾的是一幅幅或安靜,或俏皮,或慵懶,或詩意的自己。
孫多慈的眼淚落了下來,她心裏幸福得已經無法形容了,她看著徐悲鴻,徐悲鴻也看著麵容白皙的孫多慈,那明亮的雙瞳顯出她內心的單純,那童式的短發顯得她俏麗無邊,身著普通的工裝衣褲,沒有絢麗的色彩,顯得她清秀文雅。這時,孫多慈臉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徐悲鴻看著孫多慈,心想,這般可愛的少女,為何盛成沒有動心?他同時也很慶幸盛成沒有動心。
徐悲鴻畫的每一幅畫都讓孫多慈心動,尤其是那幅《台城月夜》,將徐悲鴻對孫多慈的愛表達得淋漓盡致。孫多慈很幸福,她看著畫上的自己,帶著憂鬱,畫上的徐悲鴻,帶著些淡淡的頹廢。兩個人在小小的房間裏用濃情的吻表達著自己心中蕩漾的激情。
但這愛情沒有發生在合適的時候,所以總要麵對現實的殘酷。
這一日,徐悲鴻到宜黃大師處回訪盛成,不由得就聊起了近期自己的創作,宜黃大師很感興趣,並說自己已有很長時間沒有看徐悲鴻的新作了,都不知道他如今的畫風有何改變。提到畫,徐悲鴻自然喜不自勝,便向宜黃大師與盛成發了邀請,三人約定明日一同到中央大學畫室,鑒畫品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