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慎隻抱著她滿是鮮血的身體,眼淚不自覺地就落了下來:“你都知道的……義父不能沒有你!”
他豁出去了!
違背倫常又怎麼樣?他將自己的心思埋了這些年,早就累了倦了,說出來,或許才是對的!
巾雅蘭淺淺笑了,她伸出手輕輕摩挲他的臉頰,聲音很低很低,像是怕人聽見:“義父,其實……你可以不說的,我隻是想親口聽你說一次而已……義父,我好想回昆侖山下小時後你帶我住的那個地方……你帶我回去好不好……”
巾慎忙不迭點頭。
她忽然輕輕扣著他的脖子,將他的頭往下拉了拉,在他耳邊悄聲費力說:“妲煙……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你……記得……”
巾雅蘭的手垂了下去,臉上的笑容慢慢禁錮。他呆呆地抱著她,一直跪在地上。身後不知道又被妖獸砍了幾刀幾劍,他卻不管不顧,隻想隨她去了。
突然,巾慎猛地驚醒過來。他顫抖著雙手,不敢置信地摟緊了巾雅蘭日漸冰冷的屍體,嗚咽出聲。
雅蘭說什麼?她說……妲煙,是他們的孩子?
巾慎大夢初醒一般,回頭看去,蜀山正打得熱烈,沒有人注意到他。巾慎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猛地抱著巾雅蘭的屍體,飛身而去。
他將巾雅蘭葬在昆侖山下她說的地方,那還是當初她出出入門時,他帶她去昆侖後山曆練的居住地,沒想到她一直記著。做完這一切,他悄悄返回昆侖,帶走了妲煙。從此,再也不踏入昆侖半步。
妲煙跟雅蘭長得很像,那眉那眼,沒一分半點不是巾雅蘭的影子。妲煙剛剛會說話的時候,第一次叫出的人就是“爹” ,那一聲爹爹將他從夢中驚醒,一時間隻覺得世間萬物都是那樣悲涼,歡喜之後,隻剩下大悲。
他對不起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對不起自己偷偷愛上的人,妲煙的娘巾雅蘭;對不起自己的大徒弟於茲;也對不起昆侖;更對不起自己。
巾慎就摟著妲煙在山下的小屋中哭了一場,壓抑了許久的痛苦瞬間爆發出來。那一夜,他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第二日起來,一頭烏絲竟已經變成了白頭。
巾慎做出了一個決定,那就按照一切開始,讓妲煙叫自己,爺爺。
為了不讓昆侖的人找到自己,他幻化了自己的容顏,變得蒼老。收斂了自己的修為,成為一個普通的老翁,養育妲煙一十六年!
妲煙十六歲那年,巾慎無意中卜算到於茲將有大劫,心裏的虧欠,讓他忍不住潛回昆侖,想去提點於茲。
他離開的這些年,於茲已然成為執度;他善惡分明,三年一換的執度之位,他穩坐了十五年,可見深得人心。
他去的時候,正遇到於茲坐在自己院中兩座墳前發呆。巾慎走近了看,隻見是兩個衣冠塚,一座墓碑寫著:“愛妻巾氏雅蘭之墓”,另一座墳墓上,寫得卻是“恩師巾公慎之墓”!
巾慎如遭重擊,再看去,於茲不過是個四十出頭的男子,如今竟已然滄桑如斯。
他倉皇而逃,隻留下一張紙條,提示他近有大劫,務必小心。
巾慎沒有立即返家,卻是心中鬱結,想著妲煙年紀不小,天罡正氣也有小成,一般人傷不得,自己去往南海找友人敘舊。
沒想到再回來,妲煙竟然不見了!
他瘋了一般的到處找,卻沒有找到妲煙的蹤跡,卜算,妲煙竟然不在命數之中,巾慎再也安不下心,四處奔波,隻為了找回妲煙。
他在上界天南海北的找了三年,今日也不過是返回昆侖,回到自己曾經的家中來看看,竟然在這裏,看到了妲煙!
妲煙已經愣得說不出話來。
太震撼了!
巾爺爺竟然是自己的爹爹!
而自己的娘親,竟然是爹爹的徒弟兼義女!
妲煙沉默了一會兒,見巾慎神色間甚是悲涼,忽然道:“那我是該叫你巾爺爺呢,還是改叫你爹?”
“你若不想叫我爹爹,那就還是如同以前一樣叫我吧!”巾慎一愣,忽而扯著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你知道的,我從來都是很愛你的,爹。”妲煙低低道,慢慢叫出了那個心頭念了千百遍的字眼。
一時間兩人都陷入沉默中,久久,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好久好久,巾慎才突然開口道:“你在凡間愛上的那個男子,叫什麼名字?”
“輕寒,風輕寒。”妲煙輕輕念著這個名字,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巾慎說:“他的名字,從來都很好聽。紀非城,風輕寒,哪個都是很有意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