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這一番話,在李世民的心裏深深地紮根。他非常佩服魏征的學識淵博,才思敏捷,但是李世民並不急於表態,他想讓魏征進一步闡明實行封建製的危害,這樣才能使更多人心服,使封、權等人再無他言。他有意地讓魏征更詳細地說一下大唐為什麼不能實行封建製?
魏征提出:“一看大唐眼下的情況和處境。首先,國家初建,老百姓經曆隋朝暴政和多年戰亂,社會凋敝,民生困苦。現在,我們剛剛統一,剛剛走上正規,剛剛開始治理,剛剛形成規矩,老百姓剛剛適應大唐的製度,這時又分封諸侯,把黎民百姓再轉到分封的諸侯國去管理,一個諸侯國一個樣,一個諸侯一個令,必定使人心不穩,甚至造成再度逃亡,使我們已經初見成效的國家又變得難於治理,這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另外……”
魏征正要往下說,話音卻被被封德彝打斷。
這回封德彝真的火了。
封德彝早就不耐煩了,堂堂的三朝元老,讓一個曾經是聖上政敵的人,在朝廷之上,當著如此眾多大臣的麵,批駁自己,太失麵子了。如果再讓他說下去,讓魏征的觀點占了上風,不僅對自己的權勢、地位、名譽是重大打擊,而且對自己身後的勢力,也是沉重的打擊。
封德彝本來很發火,可是打斷魏征的話後又突然想到看李世民的態度,要是在皇上麵前與魏征硬碰硬,並沒有全勝的把握,鬧不好,要是引起聖上的反感那就笨了。他這麼一想,就從發火變成十分恭謙的樣子,看看皇上,對魏征說:
“魏大人所言,老朽佩服。隻是把‘社會凋敝,民生困苦’兩句話,用在我們當今的太平盛世,恐怕是有些不妥當吧?照魏大人的說法,太上皇還有聖上,再加上我們這些文武百官,不都是酒囊飯袋了嗎?”
封德彝真是沒有白認真聽,終於捉住了魏征的破綻,他這麼一說,魏征豈不是從太上皇,到李世民,到上下群臣都得罪到了?
對於魏征來說,最高的策略是不屑理他,繼續講自己的,他好像並沒有聽到封德彝的話,接著說:“陛下,剛才說的是其一,還有其二。”
李世民也真和他配合,問:“其二是什麼?”
這就等於李世民和魏征合夥給封德彝一個大訕臉。
魏征心裏好笑,馬上答道:“其二,既然要推行分封製,要封諸侯,就需要在各諸侯國建社廟、立官署和各種典章製度,一旦考慮不周,照顧不全,就會引起不滿。如果想要辦理得既完善又齊全,依臣看,就我們目前的人力和財力都辦不到。皇上,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麼要做這種自討苦吃、自找麻煩、根本行不通、實際辦不到的事情呢?”
李世民嘴角現出笑意,他用眼睛瞥向封德彝和權萬紀,這兩個人的臉都是茄子色。
魏征還越說越來情緒,他闡述,實行分封製,必定增加大批官員,他們的俸祿都從哪兒來?歸根到底要從老百姓那來。國家如果少收賦稅,官府財力則困難;如果增加賦稅,老百姓又受不了,要是硬性催征,就很容易發生事端,這是對這個剛剛建立的大唐是非常不利的。還有,大量地分封諸侯之後,中央政府的直接轄區必然變得狹小了,區域狹小,所收賦稅沒多少,怎麼維持朝政的費用啊?這就隻好依賴諸侯朝貢了。少要?中央政府不肯,因為不夠花;那就多要?諸侯各國又不肯給怎麼辦,長此下去,矛盾四起,不發生幹戈才怪!
“可不是嘛!諸侯國的地盤越來越大,天朝的勢力越來越小,那大唐帝國可就名存實亡了。”李世民接著魏征的話,補充了幾句。
魏征又闡述了最後一點:“就目前情況看,北方的形勢不太穩定,突厥勢力還很強大,時常偷襲我們內地,大敵當前,隻有集中優勢兵力,方可取勝。如若封諸侯,必然導致兵力分散,國力削弱,一旦發生不測,悔之不及呀!陛下,諸位大人,對於決定我大唐帝國前途和命運的這一大事,我們不能不認真思考,慎重處置啊!”
殿內的文武群臣被魏征這一番言論所震驚,所折服,許多人由不解、不滿,轉為信任、敬佩,李世民也很激動,他站起身來,高聲說:
“魏卿陳述五條,有理有據,切中時政,真乃高論也!”
魏征的言論也得到禮部侍郎李百藥的大力支持,他也撰寫了《封建論》上陳李世民。李百藥認為,國家命運的長短,是由上天決定的,隻有政治好壞,才與人事有關,他列舉曆史事實,條分縷析,曆數了封建諸侯之弊,也很有說服力。李百藥宣揚“天命論”,在今天看來是不可取的,但“天命”在古代具有威懾力,用它來反對錯誤的政治主張,又未嚐沒有積極意義。由於魏征、李百藥的反對,這次封建諸侯的討論不了了之,李世民於是也徹底打消了這個複古倒退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