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認為,要使人民能夠得到休養生息,統治者還要避免攪擾百姓。自秦始皇以來的許多帝王,在天下平定之後,都要到泰山舉行封禪大典,向天地祝告事業的成功。舉行封禪大典排場極大,不僅有成千上萬的官吏和侍衛陪同出行,而且由長安到山東泰安,沿途各州縣都要修築道路,供奉精美的食物和各種奢侈品,這無異一次公費大旅遊,因此,許多人都以有生之年能參加一次封禪大典為榮耀。
貞觀六年(632年),平定突厥,少數民族紛紛朝貢,五穀連年豐收,“祥瑞”也不斷出現,因此一些州府大吏紛紛請求封禪泰山,朝臣也盛讚太宗的功德,竭力促成此盛舉。太宗更是興致勃勃,連發兩個詔書:一是《詳定封禪儀詔》,定於來年二月有事泰山,命令有司與公卿並諸儒士及朝臣有學業者詳定其儀;二是《求訪賢良限來年二月集泰山詔》,令天下諸州薦舉賢才,上報名單,“限來年二月總集泰山,庶獨往之夫,不遺於版築,藏器之士,方升於廊廟”,借機收羅俊才,同時也為封禪大典增輝。舉行封禪大典已勢在必行,唯獨魏征提出反對意見,太宗希望魏征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意見,不要有所隱諱。於是,君臣進行了一番對話:
太宗:“朕功不高邪?”
魏征:“功高矣。”
太宗:“德不厚邪?”
魏征:“德厚矣。”
太宗:“華夏未理哪?”
魏征:“理矣。”
太宗:“年穀不登耶?”
魏征:“登矣。”
太宗問道:“那為什麼不能封禪呢?”於是,魏征分析了當時的國情,從容地陳述了舉行封禪將幹擾以靜撫民政策的道理。他說:“陛下的功績雖高,但百姓心中還未記住你的恩惠;陛下的德行雖厚,恩澤還沒有遍施於人;華夏雖已安定,但還不足以負擔得起舉行祭告天地大禮的費用;吉祥的征兆雖然出現,但大小刑網還密布於天下;雖然連續幾年獲得豐收,但是糧倉還很空虛。”為了能夠使太宗回心轉意,魏征在講述了這些理由之後,又做了一個生動的比喻:“有一個人,十年間長期患病,經過治療,病剛剛治愈,卻虛弱不堪,如果這時硬要他背著一石米,同行百裏路,他一定無法辦到。”他說:“隋朝的禍亂非止十年,陛下作為治療這個頻遭喪亂的國家的良醫,解除了它的疾苦,雖已治平無事,但還沒有充實,這時就向天地祭告成功,我暗自感到疑惑。況且陛下東封泰山,各國前來參加慶典的使者都要向那裏聚集,遙遠邊地的人,無不疾速趕來。現在從伊、洛二水向東直到東海、泰山,草木叢生,遍布大澤,茫茫千裏,人煙斷絕,雞犬不聞,道路蕭條,進退艱阻,怎麼可以讓那些外族人來看這些虛弱之處呢?而且竭盡國家財力,不能滿足遠方來人的欲望;增加免除賦役的年份,不能補償百姓的勞苦,如果碰上水旱災害,天時變化,人們將橫生議論,那就後悔莫及了。”魏征通過入情入理的分析,終於打動了太宗。於是,太宗斷然收回成命,下了《停封禪詔》,並說:“卿輩皆以封禪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義安,家給人足,雖不封禪,庸何傷乎?”這表明他完全接受了魏征的觀點。此後,群臣又屢次請求封禪,但都未能成行。隻有統治者不無故使國力受損,以靜撫民的政策才能得以貫徹執行。
要想以靜撫民,統治者必須節製自己的貪欲,提倡儉樸,力戒奢靡,魏征為此多次告誡唐太宗要“戒奢以儉”。太宗鑒於隋煬帝的教訓,貞觀初期還是很注意節儉的。貞觀四年(633年),他對侍臣說:“崇飾宮宇,遊賞池台,帝王之所欲,百姓之所不欲。帝王所欲者放逸,百姓所不欲者勞弊”,“勞弊之事,誠不可施於百姓”。這話說得很是在理。魏征順水推舟,加以發揮說:“陛下本憐百姓,每節己以順人,臣聞‘以欲從人者昌,以人樂己者亡。’隋煬帝誌在無厭,唯好奢侈,所司每有供奉營造,小不稱意,則有峻罰嚴刑。上之所好,下必甚焉,竟為無限,遂至滅亡。此非書籍所傳,亦陛下自所親見。為典無道,故天命陛下代之。陛下若以為足,今日不啼不足矣;若以為不足,更萬倍過亦不足。”太宗被他的直諫深深地打動了,說:“公所奏對甚善!非公,朕安得聞此言?”
然而,一個至尊無上的君主,能夠克製自己,是很不容易的。隨著經濟的恢複,太宗也時不時地追求起奢靡和享樂來,對此,魏征千方百計地進行匡正。貞觀十一年(637年),太宗在洛陽建造了飛山宮,魏征即上疏說:隋朝統治30多年,勢力及於萬裏,連外國也懼服它的聲威,可是一下子就崩潰了,難道煬帝不樂意太平而喜歡滅亡嗎?這是因為他恃其富強,不虞後患所遺成的。現在隋朝的天下已歸大唐所有了,那麼該怎麼辦呢?他講有上、次、下三策:“若能鑒彼所以亡,念我所以得,焚寶衣,毀廣廈,安處卑宮,德之上也。若成功不廢,即仍其舊,除其不急,德之次也。不唯王業之艱難,謂天命可恃,因基增舊,甘心侈靡,使人不見德而勞役是聞,斯為下矣。”勸誡太宗要采取上策,甘心居住在卑陋的宮殿裏,不要大興土木。
貞觀十二年(638年),太宗東巡將至洛陽,路上住在顯仁宮,往往因供應不周而責罰人。魏征進言說:陛下這次行幸洛陽,是因為這裏原是舊時的征行之處,想加恩於故老的,但是這裏的人們未蒙恩澤,官司苑監卻受到不少責罰,或者由於供奉的食物不夠精美,或者由於本地人民不給奉獻食物,“此則不思止足,誌存奢靡,既乖行幸本心,何以負百姓所望?”“隋主每命在下多作獻食,好為供奉,倘不好不多,則有威罰。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竟為無限,遂至滅亡”,“為其無道,故天命陛下代之,當需戰戰兢兢,每事儉約,參蹤盛烈,貽訓子孫,奈何令在下之人悔不為奢麗也?”太宗大驚說:“今後決不會再發生這類事了。”
由於魏征等人的匡正,太宗基本上做到了儉樸自持,即令晚年興建的玉華宮,也還是“務以儉約”,“正政瓦覆,餘皆葺之以茅”而已。雖然他在晚年漸趨追求享樂,然而奢侈腐化的現象終未能占據支配的地位。
封建社會是以農為本的,農業是生產部門,農民是主要生產者,因此,減輕負擔,恢複和發展農業生產,是國家發展的關鍵。魏征對此有明確的認識,在他的建議和勸諫下,太宗在唐初力行均田,采取減免賦稅等措施,對農業生產的恢複均起了促進作用。
農業是封建時代社會經濟的主要部門,農夫在士、農、工、商四民的人口總數中占有絕大的比重。因此,魏征的靜以撫民、恢複和發展經濟,主要體現在他對農民和農業生產的關注之上,勸課農桑成了重視恢複和發展農業生產的一項帶有根本性質的政策。為勸課農桑,唐太宗恢複了古代的“藉田”之禮。“藉田”之禮及其儀式,始見於《國語·周語上》的記載,體現了西周統治階級對於“民之大事在農”的重視,即所謂“王事唯農是務,無有求利於其官,以幹農功”。春秋戰國的幾百年間,諸侯征戰,藉田之禮遂廢。西漢初年的漢文帝,重視恢複發展農業,曾行藉田之禮,並導致了“文景之治”的出現。漢末以來,國家分裂,藉田之禮亦被廢棄達數百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