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繞在十幾個孩子中間的曹衝，就像一個孩子王，表現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拍拍這個的臂膀，摸摸那個的頭發，熟絡地叫著每個孩子的名字。這一幅“老友”相見的畫麵，若不是雙方衣裝差距太過明顯，周不疑真會錯覺這些孩子才是曹衝的親兄弟姐妹。
曹衝屈身抱著那個大概兩歲不到的最小的男孩柔聲問道：“毛毛，有沒有想小先生啊？”
小男孩用衣袖擦了一下快淌到嘴裏的鼻涕，口齒不清地說：“毛毛……想……小生生。”
曹衝寵溺地摸著毛毛的小腦袋，環顧左右道：“今天小先生跟你們一起做學生，讓大先生給我們授課好不好？”
孩子們齊聲道：“好！”
於是周不疑有生以來第一次當了先生，在短短的半個時辰裏，他的心情是百感交集。他沒有想到住進富麗堂皇的司空府，還能接觸到外麵的底層生活。經過詢問，他知道這些孤兒都是因戰爭而失去了家庭。同樣是孤兒，這些孩子的命運顯然並不如他，他雖然父母雙亡，卻並非出生平民之家，他還有個當著不大不小官兒的舅舅，自幼供他讀書習字，後又得到司馬先生的賞識，收入江湖名門當弟子。當然，和曹衝這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公子沒法比，可是和眼前這些孩子相比，他是多麼的幸運和幸福。
他給孩子們講授的，是基本的識文斷字的知識，十三個孩子無論是聽得懂的還是聽不懂的，每個人都很認真，一雙雙聚精會神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緊盯著他，分不清是好奇還是對知識的渴望。麵對十三個生活艱難卻充滿求學欲望的孩子，他有些心酸。看著曹衝這個司空府高貴的公子，與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窮苦孩子相處得那麼融洽，他有些感慨。想起自己的身世，和從未有過快樂的早熟童年，他又有些傷感。
同樣是孩子，有些人一出生開始便高高在上，吃必山珍海味，穿必錦衣玉帶，出則前呼後擁；而有些人則從下地那一刻起就開始挨餓受凍，受苦受難，能有一個讀書識字的機會，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幾輩子修來的幸福。
幸福，似乎真的跟貧富無關！曹衝和十三個孩子在一起的樣子，比跟自己的親兄弟們在一起還要開心愜意。回府的路上，曹衝和周不疑談起母親和秦大叔家的淵源來。
環夫人原本出生徐州彭城一富裕人家。黃巾之亂時亂兵洗劫了城鎮，父母慘遭殺害，唯一的兄長失散，環夫人孤身一人流落江湖，卻又被亂兵所持。當時朝廷任命曹操為東郡太守，曹操婉拒辭職回歸故鄉，路上遭遇亂兵，率部擊殺亂兵後救下了環夫人，二人也因此結緣。
環夫人受過流浪之苦，曆經戰亂之禍，嚐盡人間疾苦，所以對戰爭深惡痛絕，對受戰亂所害的人盡己所能地給予救助。八個月前，環夫人收容了秦直一家和十三個孤兒，並請求曹操在司空府附近修了一棟房屋供他們居住，又將秦直聘為府中庫吏。
“我就想嘛，一個收入微薄的小小庫吏，怎麼敢收養十三個孤兒。”周不疑恍然道。“不過，公子教這十三個孩子讀書，也沒有什麼用處啊。”
沒有士族的身份，是沒有資格舉孝廉的。這十三個孩子的出生，已經注定了他們無論讀多少書，都難以走上仕途。這一點，曹衝心裏清楚得很。
曹衝習慣性地左手撫額，歎道：“哎，將來的事情我也管不了！就算不能做官，多認識幾個字，對他們來說總是好的。”
“公子跟這些孩子的感情似乎很好啊。”
“啊？是啊，我覺得跟他們在一起很快樂，家裏規矩太多，我見到三個哥哥還要行禮，學習功課的時候大家都一本正經，平日裏也沒人跟我萬耍，很是無趣。隻有在秦大叔家，才有自由自在的感覺。”
“這些孩子們，的確是心性單純。”
曹衝笑道：“兄長總是這樣覺得自己很老的樣子麼？一口一個孩子？你和我都還是孩子吧。”
周不疑停住腳步，雙手平舉展示身形，亦笑道：“你看我這身體樣貌，都比實際年齡要大很多，所以我曾經懷疑是不是舅舅記錯了我的出生年月。”
曹衝裝作很認真地看了下周不疑，笑嘻嘻地道：“是的，我看周先生這模樣，恐怕得有三十來歲的年紀。”
周不疑憤然道：“有那麼老麼？”
二人漫步前行，一路說說笑笑。
“對了，秦大叔的事情你準備怎麼幫他？”周不疑問道。
“呃，兄長有什麼好建議嗎？”
“司空大人素來喜愛公子，公子若為秦大叔求情，想來必會從輕處罰。”
“管理物資者如有損壞以軍法論處，是父親大人親自定下的規矩。我若利用他對我的寵愛求情，必為父親所不喜。何況，我也不想他背上為親情而徇私的黑鍋，最好，是有個合理的緣由，父親大人最重就是一個理字。”曹衝向周不疑狡黠一笑：“再說了，從輕處罰那也要處罰，我的目的是秦大叔不受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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