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蕭瑟的夜,透著南方寒冷的決絕。
孟清晨坐在高牆上,手搭著曲起的膝蓋,另一條腿雖還在牆外晃蕩,整個人已經僵硬。不過這是個賞月的好地方,今兒還是滿月呢。幹糧已經吃完了,得承認,這樣的環境讓人絕望,因為無能為力這個詞現在看起來是那麼的真切,一座牆再高它有頂點,而這裏?哪裏是邊界……
她又翻身下去,回到高牆裏,側身曲臂著地,避免傷到腳筋。寒冷的夜啊,山間的氣息沉積,逃不開撥不散的,哪怕是盡力蜷縮身體,也無濟於事。
可是不管如何,她得熬過去。
隻要一個晚上,一個晚上,然後看見明早的太陽,她就有動力走出去。
她想保持清醒,偶爾還是睡著了,夢裏不知道有沒有再夢到什麼,是北方的雪,南方的屋,還是東邊的海,不論什麼,如果出現都有它的來意吧。
人群。酒宴。炮仗。成都。
近年關的最大排場,是玄機會。這本應該是一個內部的儀式,現在卻卷進了大半個江湖。
一大早,小公子就落了閑,這是他這麼多年為數不多的安生日子,大典的事宜早已準備妥當,今天就是走個程式,加上玄機會的手下向來可靠,他隻要在園子裏走走,喝口茶,喂個魚,吃點兒點心,時辰一到,李奇風自會進來通報。
小公子信步一走,已到池邊,看著水裏的魚,自言自語道:“你終究還是沒有來。”正望著眼前不知所以,奇風便從不遠處趕了過來。
“公子,釋姑娘到了。”
“嗯。”
小公子聽完便轉身向植草亭走去,丫鬟瞧見來人,早已躬身端來茶點,立在兩旁,靜待差遣。
小公子在亭中坐了一會兒,抿過一口茶。
“嘿,你在這兒啊。”隻聞一個女聲脆耳悅鈴,在幾米外便綻開了,人兒是麵若桃花,窈窕生姿,輕晃的衣裙伴著碎步向植草亭而來。她就是釋可音。
小公子一路望著她,直到坐下。
茶還沒上,她已觸及一塊雲片糕,滿眼笑意的瞧著對麵正襟危坐的人,左右開工的吃上了。
她是那種永遠生活在陽光下的人,誰都會不由自主的喜歡她,就像春天的桃花,夏天的風,秋天的麥穗,冬天的火爐,永遠應景,永遠恰到好處。
“恭喜敏彤哥哥,今天就可以正式接掌玄機會了,要什麼賀禮,盡管說,音兒一定幫你帶到。”說著,還把手背到身後。
“我不缺什麼。”小公子安靜的看著她,“今天也不是什麼大日子。”也是,這個位子他都坐了多少年了,沒什麼稀奇的。不過,一大清早就看到音兒,小公子隻覺得今天的風都特別順。寒冬。臘月。
“怎麼不是?一年到頭你沒一天有閑,平常想來,爹爹還攔著,叫我別來煩你,今天你可以坐在這裏陪我喝茶,當然是大日子!”釋可音顧自俏皮的說著,臉上的表情就像小娃娃要去踏青春遊。
“師叔已經到了嗎?”
“唉呀,明知故問,爹爹若不來,我又怎會在這兒了。”釋可音示意兩旁的侍女先下去。
“怎麼,又有什麼秘密?”小公子也好奇的看著她。
“前幾天,我去樓奶奶那兒,在我們小時候玩的宅子裏看到了這個……”釋可音高興的從背後拿出那本書來。
“寶劍錄?”小公子不記得這本書。
“對啊!我還記得是有一次我偷偷溜進練功室找你的時候,你給我的。”
小公子想起,它本來是……孟清晨的,後來送給了他,他又送給了釋可音。
他是怎麼得到這本書的呢,劍法練的不好,被師父罰的那次,她假裝路過劍室,扔下的,現在回想起來,那丫頭小時候就很冷漠,要強,半點不可愛,武功還不弱,叫人不想接近。
“那時候也沒在意,前幾天竟然又讓我看到了。好可愛的書啊,沒想到敏彤哥哥你還收集這種東西。”釋可音拿著《寶劍錄》又晃了晃。
小公子接過書來,臉上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仔細端詳了一番。
其實,他並沒有看過這本書,孟清晨扔下不久,釋可音就溜進來了,別說裏麵是什麼,這封麵都陌生得很。
“這就是我送你的那本?”路敏彤翻開書頁,概覽起來。
釋可音見他頭也不抬,必定是在心裏發懵呢,不禁得意的一笑,唬他:“不是你送我的,是掌門師叔送我的。哈哈。”
路敏彤當然知道音兒說的是胡話,一點不在意,但是這本書著實令他怔住了。
當年,孟清晨隨手一甩的圖畫冊般的東西,竟是孟平大半生的心血。雖然上麵的字跡幼稚之極,圖畫粗糙之極,所有的劍圖連名字都沒有……這麼隨意隨便的記錄竟然就是江湖中人一直尋找的亡靈劍訣。
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他的手上。小公子一眼就認了出來,隻因他也已找了好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