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說話呢?不記得這本書了嗎?”釋可音看著對麵的人翻著書瞧了半天,奇怪了起來。
“年歲太長,是不太記得了。怎麼,你今天帶來是要還給我嗎?”路敏彤打趣道。
“是送給你!”釋可音轉又道,“這本《寶劍錄》像有什麼來頭,我是不清楚,還是給你吧。”
路敏彤想,八成是師叔也見過這書了,才讓音兒送回來,也好,他現在正想研究研究。
“好。”小公子允。
釋可音揀了塊雲片糕就要喂小公子,公子順手放下書,湊近含過糕點,細細的嚼,看著對麵的人兒,隻覺今天天氣真好。
一起喝完早茶,釋可音便退了,玄機會的弟子,在這一天,可不清閑。
小公子又翻查起《寶劍錄》,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孟清晨的字跡,應該是她在什麼地方看到,之後默寫出來的,怎麼說也是從兵器山莊出來的。
“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記得自己幹過這麼蠢的事嗎?”
冥冥中得了珍寶,明明中又丟棄掉。不知她如今,這劍錄可還記得。
本該清閑的日子,又被那個不死的幽靈撕開一道血口子。小公子離開植草亭,傳了李奇風,一道兒趕向長老會,去見,比師父還要年長的怪物。
玄機會的長老會,沒有人知道都是些什麼人,他們是玄機會的秘密,也專注的把自己活成了秘密。老而不死,即成長老。
李奇風通報出來後,告訴小公子,今日在守的師祖姓石,恰好專攻劍類兵器。
寒風。冷月。山野。
孟清晨終於受不了寒氣,活動了關節又哈了幾口氣,準備再出去。得找個地方下腳,找木柴生火才行,不然這天寒地凍,非丟了小命不可。
沿著之前的路子又飛簷走壁幾回,總算上了來。
“真冷。”清晨猛縮了一下身子。她不知道,這茫茫山野,還不止一個孤獨的靈魂。
遠處有一人著裘大衣,臥於野,顧自靜聽這山間百裏,陰森詭譎,身旁燃著火,火旁溫著酒,酒邊躺的這人就是絕跡江湖的山中仙童——陳岱輿——陳絕七。
《大風歌》唱的什麼?不知道。《梁山伯與祝英台》講的什麼?不知道。
“知道的太多是罪過啊……”陳絕七睜開眼,瞧著夜空中的星,“師兄說你有悟性,不記事。不記事啊,啊,啊,啊……從前有個小姑娘,她活的不好,不舒坦,不舒坦啊,那就把不舒坦的事都忘記吧,每天晚上一閉上眼,就把他們忘記吧,忘記就好了,忘記就好嘍,小姑娘?長大了。有一天,她坐在台階上,回憶以前的事,回憶啊,回憶啊……回憶的時候才發現,記憶裏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啦!”
陳絕七又閉上了眼,這裏有火,有酒,有衣裳,有樹遮頭,還有靈猴看守,他?他怕什麼!該怕的人都沒在怕。
星星啊,星星啊,你好漂亮。
星星啊,星星啊,你好漂亮。
星星啊,星星啊……
陳絕七。應該睡著了。
沿著牆,走了很久,孟清晨有點恍惚的打量著眼下的荊棘叢生,不是沒處下腳,隻是能下腳的地方不是懸崖,就是光禿禿的一片,要不就是深林密叢,烏漆抹黑一片。
因為走了很久,所以不知道走了多遠。四周都是差不多顏色,此刻,無異於沙漠。
她已經猶豫很久了,懸崖也好,荊棘,深草叢也罷,腦袋開始發熱,再不做決定,遲早也要掉下去。
孟清晨動了動手腕,雙手合十,十指緊扣,默念在心間:如是我聞。
是什麼意思,現在已經不重要,師父說過,有的時候,天地鬼神,還是要用來信!睜眼的瞬間,她輕輕地提了一口氣,就像那日在蘇靈山下,一旦決定了的事,往後就很簡單了。孟清晨不再是緩緩地走,而是躍起,在城牆之上回身直去,憑著記憶,找到那個深草遍及的坳口,毫不猶豫,縱身下去。
這裏太高了,她還在下落,但凡落差小些,也一定能找到借力的點踏之而去,不至於以血肉之軀搶地,衝出去。
以前不知道,可現在突然發現,自由下落的感覺真奇妙,就像不用再掙紮,不用再擔心,不用再害怕,太晚了,她也太累了,一晃神,她忘記了自己,忘記了下落,忘記了她必須集中精神調整,這是求生的決定,不是送死……太晚了,她在中程就已迷糊,夢境開始了,她的心像被一團團雲包住,她不害怕,因為會有地接著她。
“困”的一聲,她麻木的倒在了草叢裏,左腿紮進了荊棘,鮮紅的血在黑暗中獨自綴飲,沒人能看見,孟清晨在她的夢裏,不知道會見到誰。
再醒來的時候,不知道過了多久,隻是周圍依然一片漆黑,孟清晨動了動腿,沒事,還可以走,可當她發現自己結結實實的躺在草叢裏,卻一下子跳了起來,她的害怕,沒辦法告訴誰。她隻知道她必須馬上走,馬上離開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