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舶運輸總司令部本來就是為戰時運輸而設立的,從這個角度來說,白崇禧的命令無可指責。如果說有指責的話,就是這個命令下遲了。白崇禧不知道,此時“江興輪”上,除載有最後一批撤離的軍事人員外,還有大量決定最後一刻離開武漢的市民。
電報中,白崇禧說:“此時倘有貽誤,以軍法論處!”
也就是說下了死命令。因為當時中國軍隊缺少對付日本飛機的防空武器,所以白崇禧很看重這批高射炮。沒辦法,船舶運輸總司令部隻好叫“江興輪”掉轉船頭,拉著滿滿的一船人,重新向武漢駛去……
要知道,這已是日軍攻入武漢的前一天了。
前麵說過,除“江興輪”外,船舶運輸總司令部還有一艘速度更快的待命小火輪,叫“建興”。接送日租界的武器彈藥,派“建興輪”去再適合不過了。大約是因為這艘船太小了,所以最後決定叫大、小兩艘火輪同時返航。
“江興輪”開出武漢是10月24日下午兩點,在傍晚5點多接到的指令,回航3個小時,在晚8點多重新停靠在漢口碼頭。船上的人員尤其是市民陷入巨大的焦慮中。他們都清楚:多停靠一秒就會增加一秒的危險,而這種危險是呈幾何遞增的。
但此時高射炮守備隊還沒撤離,士兵們正在破壞日租界的建築,當聯係上他們並將6門高射炮和500箱彈藥裝上船時,已是10月25日淩晨3點。彈藥可以裝到船艙,而高射炮卻沒辦法下艙,隻好放在船麵上,用帆布蒙了起來。
就這樣,“江興輪”重新起航,像個落伍的傷兵一樣,奮力向上遊開去。
“建興輪”則顯得輕便快捷,最主要的是可以不選擇水線,自由地直航,所以開著開著,就甩下“江興輪”了。“江興輪”呢,作為當時的超級火輪,必須按“曲線水槽”前進。也就是說大船受吃水深度限製,必須按一定線路航行,而不能像小船一樣在江麵上直行。當行至新堤江麵(臨近洪湖)時,“建興輪”已超越“江興輪”20多公裏了。
天色已亮,到10月25日清晨了。
“建興輪”追上了軍委會侍從室的“建武輪”。
蔣介石走前,曾命令侍從室的主要人員先撤。武漢撤離雖不像南京撤離那樣倉促,但對最後的撤離者來說,仍有自己不可知的命運。蔣介石本來想叫陳布雷坐飛機走,但後者表示和同事坐“建武輪”走水路就可以了。
“建武輪”上除陳布雷等侍從室人員外,還有船舶運輸總司令部的機關人員,包括副司令莊達和秘書陳良屏等人。他們啟程時,已是10月24日下午。相對於飛機,水路撤離自然更危險。當天他們就遭日機襲擊,射造成十多人死傷,當時陳布雷藏身鍋爐旁,身上的長袍被子彈打了好幾個洞,幸而本人沒被擊中。
按當時的規律,船隻離開武漢超過15公裏,也就是說超出武漢衛戍區防空範疇,就隨時可能遇到日機。攻擊長江航道的日機通常是水上飛機,不攜帶炸彈,隻配備機關槍,兩架編為一隊,看到中國船隻後,先用機槍掃射,來個下馬威,隨後一架在空中監視,另一架俯衝,或幹脆跟個大蜻蜓一樣落在江麵,機上日軍做出檢查手勢,用蹩腳的漢語說:“你的國軍?”“武器的有?”“檢查檢查!”
值得一提的是,長江航道上空的日機,見到中國船隻後,不是一律攻擊,如看到船上有士兵和軍用物資,攻擊當然是肯定的;但如果是純粹的民船,或船麵上貼有“百姓回鄉”之類的字樣標誌,日機通常在確定不是軍船後,就會兀自飛走。這不是日軍飛行員有多好心,而隻是出於最大限度地在軍用船隻上取得戰果的考慮。
對中國這邊來說,如果是軍用船隻的話,通常都會把物資塞到艙裏,船麵上放些別的東西迷惑日軍,在日軍詢問時,穿便衣的押送人員會揭開篷布一角,表示都是百姓用的東西,並無軍用物資,會來事兒的船工再鳴笛三聲,表示向日軍“致敬”。這樣的話,日機就會得意洋洋地飛走。
日軍對長江航道的襲擊從戰爭爆發後就開始了。一年來,航行於長江上的中國船隻都積累了不少經驗,“建興輪”開出後也曾遭日機多次襲擊,但由於船工經驗豐富,所以始終比較安全。問題就出在重新由武漢回航的“江興輪”。
按當事者給出的數字,此時船上擠了一萬多人,從底艙到頂層,人與人之間幾乎沒有縫隙。
身在“建武輪”上的陳良屏此時非常擔心“江興輪”。
這時候,一名引水員走進底艙。聊天時,引水員告訴船舶運輸總司令部的幾個人,一個小時前,兩架日本飛機飛過去了,後來聽到下遊傳來槍聲,兩輪之間相距30多公裏,“江興輪”可能遭日機攻擊了。後來又看到那兩架日機飛走了,一架好像被打傷了。半小時後,又來了幾架轟炸機,看來“江興輪”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