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把日軍第9師團作為武漢會戰的尾聲,但撥開雲煙一看,發現了一支不同尋常的部隊,如果把他們的行蹤作為會戰最後的句號,當是再恰當不過了。這就是國軍第54軍。
早在田家鎮陷落前,江對麵的富池口已失。
富池口在湖北陽新縣城東25公裏的長江南岸,富池河在這裏注入長江,故名富池口。富池口三麵環山,北麵臨江的峭壁即半壁山。山下江麵狹窄,與北岸田家鎮形成犄角。第54軍(第14師、第18師和第49師)軍長霍揆彰兼著要塞司令官。
霍揆彰是陳誠的老部下,早在陳誠做第18軍軍長時,他就是該軍所轄第14師師長了。54軍就是以第14師為班底,在淞滬戰場上拉起來的,後來曆任軍長幾乎都是“土木係”要人,霍揆彰後麵是黃維、方天、闕漢騫等人。從參加淞滬會戰時起,第54軍士兵就佩戴“還我河山”的袖標,這成為其顯著標誌。1944年該軍作為主力,參加了滇緬反攻戰,在騰衝、龍陵跟日軍血戰,讓日軍接連“玉碎”,成為後期抗戰中表現十分搶眼的部隊。
陳誠把堅守富池口、半壁山的重任交給霍揆彰。霍叫第18師固守半壁山、富池口一線。這個師在上海大場曾與日軍血戰,當時師長朱耀華在絕境中欲自殺,但被部下把槍奪了下來。此時師長叫李芳郴,但他顯然沒有朱耀華的血性。
陳誠當然重視半壁山、富池口的防務,為此特意給第18師增配了山炮和高射機槍。李芳郴把黃福蔭(中央陸軍軍官學校8期,湖南湘鄉人)的一個營放在半壁山。會戰開始後,湯恩伯還拿出一個加強旅馳援半壁山。這個旅配了兩個高射機槍連和一個炮兵營,有克虜伯榴彈炮6門,75毫米口徑高射炮4門。
雖然火力加強了,但半壁山要塞的防禦工事並不盡如人意,隻有少數新建的水泥碉堡,更多的是石壘式的半自然掩體。在日本海陸空立體攻擊下,除炮兵和高射機槍還擊外,守軍為了不暴露目標,隻是隱蔽在簡易的工事或戰壕裏,挨著日軍的炮彈,等日軍步兵攻上來,相距300米到600米時,才用機槍和步槍開火。
田家鎮開打後,由於日軍主攻方向在鬆山口,所以正麵江上軍艦的炮火都打向了半壁山、富池口,這叫霍揆彰十分鬱悶,但對此局麵終究無可奈何。有時候一艦炮砸下來,守軍就死傷幾十人。由於野戰醫療缺乏配備,止血和消炎藥品短缺,很多重傷士兵剛脫離戰場就死去了。
打到8月下旬,除第18師黃福蔭營的陣地外,富池口外圍前進陣地盡皆被日軍突破。
黃福蔭接到師長李芳郴的命令,叫他率全營到要塞東北占領新陣地,掩護師指揮部與要塞核心陣地。黃福蔭領命立即轉移,沒想到這是他作為“掩護角色”的開始。
富池口、半壁山危情後,蔣介石告訴張發奎,這一線要頂上一周的時間。張發奎把命令下達給李芳郴。
李芳郴對張發奎說:“我實在受不住了,如果沒有部隊增援,那隻能撤下來了。否則的話,別說七天,我三個小時都頂不住了!請總司令轉告委員長!”
語氣很硬的。
身在大冶縣城西南山上的張發奎說:“沒有命令,擅自撤下來是要槍斃的!”
隨後張又緩了一下口氣,說:“李師長,你是黃埔學生,委員長栽培了你,你理應感恩報德,不論你能不能守七天,都應該這樣去做。”
盡管如此,李芳郴放下電話後還是擅自撤了。膽子確實也夠大的。
張發奎抬出蔣介石來也沒壓住這位李師長。在《抗日戰爭回憶記》裏,張發奎把這一段省略掉了,按後來他在口述自傳裏的解釋是,因為覺得寫了這一段有損蔣介石的聲望。道理很簡單,蔣是統帥,又是黃埔校長,李芳郴既是他的學生,又是他的部下,卻沒有顧忌蔣的權威,公然違抗其命令,用張發奎的話說,這意味著輕蔑。
當張發奎把情況轉告蔣介石時,後者在電話裏咆哮起來,說:“槍斃他!立刻槍斃他!”
這叫張發奎想到一年前,在淞滬戰場撤退之夜,接到蔣介石的電話,蔣要張告訴上海警察局長蔡勁軍,叫蔡留守南市地區。但蔡拒不執行這個命令。張發奎轉報蔣介石,後者也說了同樣的話:“斃了他!槍斃他!”
用張發奎的話說,“蔣先生習慣於在一時衝動時下這類命令”。說起來也矛盾,麵對直接抗命的將領,如果用好話好商量的口氣,似乎就更不對了。現在,槍斃不槍斃,李芳郴都沒能頂住,七天對他來說確實難。最後扔下部隊,他一個人劃著小筏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