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話辦事有一個宗旨,這樣才不至於離譜或者說離譜太遠。然而,人們往往不能夠言守其宗,事守其君。
言不能守其宗,除了那些好東扯西拉,無主題亂彈琴之外,守其宗的人有時也會失其宗。韓非子曾經談論遊說國君的困難,其中說:和國君談論大臣的是非曲直,國君則懷疑是在挑撥離間;和國君談論左右地位低下的人,國君會認為是在出賣自己的權勢:和國君談論他所寵愛的人,國君會認為是要把這些人作為自己的靠山;和國君談論他所憎恨的人,國君會認為是在試探自己。
說話的人想守其宗,聽話的人不知其宗,使說話的人不失其宗也不可能,這是說話人的悲劇。那麼,說話的人應該知道自己的說話對象,確定自己的說話分寸,真的使言有所宗。
言有所宗是一個人思想清醒、有主見的象征,而不單純是一個語言表達的問題。一個善於思想且善於表達的人,言有所宗是基本的要求。然而,現實生活中的人們自以為言有所宗,人們不知道其所宗的事情常常在發生,有時是語言過於混亂,有時是語言過於簡潔含蓄。
老子說話,言約義豐,使他這個主張言有所宗的人,所言有時也讓人難以明白。莊子說話,引喻設譬,本來是言有所宗,人們有時不知其所宗。在後人說不清、道不明中,《道德經》和《莊子》有了深厚的魅力,至今為人們深愛和孜孜探尋。
言應有宗,以言觀事,事應有君,猶如綱舉目張,工作會更有效率。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誠實的話不華麗,華麗的話不誠實。老子說這話的時候,文章的樸素是一時風氣,一部《春秋》,雖說備受後人推崇,把它視為禮義人倫的大宗,治理國家的大法,但它本身實話實說,樸素無華,簡潔明快。《道德經》和《論語》,也是這樣一種風格。
到了戰國,情形就很不一樣,話要說得漂亮、要說得有氣勢,能夠在遊說諸侯國君的時候,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這當然是社會形勢變化了,秦國的“連橫”與齊、楚、趙、魏、韓、燕六國的“合縱”鬥爭,使社會的大舞台湧現出許許多多的縱橫家為諸侯國君出謀劃策。這些縱橫家仗三寸不爛之舌,朝為布衣,夕為卿相,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美言動人,著名的縱橫家蘇秦、張儀就是如此。蘇秦合縱,掛六國相印;張儀連橫,權傾一時。在那個時代,也有不主張美言的,墨家學派的領袖墨子就認為說話、寫文章應該質樸無華,以免聽話的人、看文章的人特別喜愛華麗的文詞忘掉了說話的人、寫文章的人的真正用心。
老子這樣說,是在傳達有普遍意義的人生經驗,當他說信言不美的時候,就讓人想起民間流行的一句話: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逆耳的忠言,就屬於不美的信言。
人自身有很大的弱點,當那直來直去、誠懇無欺的話不牽涉到自己,或者是自己去開導親人、朋友、同事時,都知道信言應該不美,可以理解別人的真誠,或者是表白自己的真誠,這樣的情形常常在發生。當輪到別人這樣對待自己的時候,更能接受的不是不美的誠實的話,而是美麗的不誠實的話。
好話讓人心裏舒服,這符合人的虛榮心。項羽、劉邦協力攻秦,劉邦先破秦進入鹹陽,並想在鹹陽稱王。也想稱王的項羽大怒,憑武力哪有你劉邦稱王的份呢?不行,看我項羽要把你劉邦趕出鹹陽,甚至是消滅在鹹陽。這一下把劉邦嚇慌了手腳,連忙到項羽的駐地鴻門“請罪”,說是我本來是想讓你先進入鹹陽的,沒有想到自己先進入了鹹陽。我怎敢在鹹陽稱王呢?而是整頓鹹陽的秩序,一心等待你來稱王。本來怒發衝冠的項羽擺下鴻門宴要置劉邦於死地,聽了這話,心裏美滋滋的,寬容了劉邦。氣得項羽的重要謀臣範增把劉邦送來的禮物扔到地上,大叫:奪項王天下的一定是劉邦。果然被他言中了。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很多人在經曆了慘痛的教訓以後,才能夠明白其中的道理,戰國時楚國的頃襄王寵信奸臣,溺於女色,策士莊辛見了很著急,對他說:“君王左邊是州侯,右邊是夏侯,車子後麵跟著鄢陵君和壽陽君,隻顧淫逸奢侈的生活,像這樣下去,國家就很危險了。”楚頃襄王哪裏聽得進去,說道:“你怕是老糊塗了吧?故意以妖言惑眾。”直到不久楚國的都城被秦軍攻破,頃襄王才重新想起莊辛的一席忠言,派人把已經去了趙國的莊辛請回來,向他請教楚國在險峻形勢下的對策,形勢才有了改觀。
信言不美,美信不信,老子的《道德經》五千言,以真情至理動人,而不以華辭麗藻動人。可是他學說的繼承者莊子則好美言,莊子好編、好講寓言故事,行文汪洋自恣,委曲婉轉,寄真意於美言,與老子傳授給人的生活經驗有一點背道而馳了。
強行者有誌
老子講過一些人要知足的道理,但他又說:“強行者有誌”,暗暗寄寓了人不能夠知足,為了一個目標或者幾個目標的實現,身體力行、堅持不懈。
荀子曾經說過:“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並以蚯蚓和螃蟹為例,說明身體力行還要用心專一方能有所成。這與老子的說法相合,但思想的指向不一樣。老子好道,重的是自然;荀子好儒,重的是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