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知我者希則我貴(1 / 1)

【原文】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①,事有君②。夫唯無知③,是以不我知④。知我者希⑤,則⑥我者貴。是以聖人被⑦褐⑧而懷⑨玉。

【注釋】

①宗:宗旨,綱領、主張。

②君:主宰,目標、綱領。

③無知:不能理解。

④不我知:不知道我。

⑤希:通稀,少。

⑥則:法則,效法;陷害。

⑦被:通“披”;指穿在身上。

⑧褐:粗麻衣,粗布衣。

⑨懷:懷藏,懷有。

【譯文】

我的理論是容易理解的,容易實踐的;但天下沒有人能理解它,沒有人能實踐它。提出理論要有綱領,做成事業要有目標。因為人們不能理解,所以不知道我。知道我的人很少,效法我就顯得難能可貴了。因此,“聖人”穿著粗布衣服而懷裏揣著寶玉,一般人卻不知道。

【延伸閱讀】

老子西出函穀關,為世人留下了一部《道德經》。他談“道”論“德”,說得明明白白,但後人卻你注我釋,搞得玄玄乎乎。於是,老子被罩上了神秘的光環,《道德經》被罩上了玄奧的氣息。其實,老子自己曾坦率地說過:“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王弼解釋道:“可不出戶窺墉而知,故曰‘甚易知’也;無為而成,故曰‘甚易行’也;惑於躁欲,故曰‘莫能知’也;迷於榮利,故曰‘莫能行’也。”老子是不是這個意思呢?隻有天知道了!

《老子》關於“知”與“行”的論述,都是圍繞“道”展開的。“知”當然是知“道”,“行”當然是行“道”。但這個“道”並不玄,應該能為人們所理解、所掌握。

老子說得那麼明白、那麼透徹,但人們未必能真正理解他話中的深義。所以老子在出函穀關前,將該交待的都交待了。他是否歸入山林,去當隱士了呢?

隨著封建大一統帝國的建立,野無遺賢成了政治開明的標誌。尤其是自漢武帝“廢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知識分子更樂於接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觀念。但每逢亂世或政治腐敗的時代,知識分子通經致用的仕途被堵塞,不得不重新選擇人生道路時,有的便采取了避世隱身的態度,即當隱士了。莊子認為,世上真正的隱士有兩類:一類是隱於山穀的“非世之士”,通常是心高氣傲,憤世嫉俗;另一類是隱於江湖的“避世之士”,通常是心平氣和,與世無爭。

魏晉時竹林名士嵇康,當屬“非世之士”。他在《卜疑》一文中,列舉了28種不同的處世態度,以供世人選擇。這些處世態度,可分為入世與出世兩大類。入世的包括:建功立業,“將進伊摯而友尚父”;縱情享樂,“聚貨千億,擊鍾鼎食,枕藉芬芳,婉妾美色”;苟且偷安,“卑儒委隨,承旨倚靡”;仗義行俠,“市南宮僚之神勇內固,山淵其誌”;遊戲人生,“傲倪滑稽,挾智任術”等等。出世的包括:隱居山林,“苦身竭力,剪除荊棘,山居穀飲,倚岩而息”;隱居人間,“外化其形,內隱其情,屈身隱時,陸沉無名,雖在人間,實處冥冥”等等。文末,嵇康借太史貞父之口,表明了自己的人生觀:“內不愧心,外不負俗,交不為利,仕不謀祿,鑒乎古今,滌情蕩欲。”

很顯然,嵇康是選擇了出世的處世態度。歸返自然,像老子那樣恬靜寡欲、超然物外,正是他追求的一種理想人生。這種追求,說到底,是不想卷入政治的旋渦、社會的紛爭,而要過一種淡泊閑適的生活。因此,崇尚這種追求的知識分子不少,但像嵇康那樣執著的卻不多。如竹林舊友山濤,原來也一心想隱居山林,但後來還是被封建統治者所網羅,步入仕途,還推薦嵇康出山。為此,嵇康憤然寫了《與山巨源絕交書》,其中用“七不堪”表明自己與禮法和禮法之士的尖銳對立:

臥喜晚起,而當關呼之不置,一不堪也。抱琴行吟,弋釣草野,而吏卒守之,不得妄動,二不堪也。危坐一時,痹不得搖,性複多虱,把搔無已,而當裹以章甫,揖拜上官,三不堪也。素不便書,又不喜作書,而人間多事,堆案盈幾,不相酬答,則犯教傷義,欲自勉強,則不能久,四不堪也。不喜吊喪,而人道以此為重,己為未見恕者怨,至欲見中傷者;雖瞿然自責,然性不可化:欲降心順俗,則詭故不情,亦終不能獲無咎譽,如此,五不堪也。不喜俗人,而當與之共事,或賓客盈坐,鳴聲枯耳,囂塵臭處,千變百伎,在人目前,六不堪也。心不耐煩,而官事鞅掌,機務纏其心,世故繁其慮,七不堪也。

當不當隱士,並不能說明一個人的品行。老子提倡順應自然,不要矯揉造作。這一點,蘇東坡闡述得最為明白:“欲仕則仕,不以求之為嫌;欲隱則隱,不以去之為高。饑則叩門而乞食,飽則雞黍以延客——今古賢之,貴其真也。”

“真”,就是人性最可貴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