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以其病病是以不病(1 / 1)

【原文】

知不知①,尚矣。不知知②,病③矣。聖人不病,以其病病。夫唯病病④,是以不病。

【注釋】

①知不知:知道就像不知道,表示謙虛。

②不知知:不知道卻裝作知道,不謙虛、不老實。

③病:弊病。

④病病:將這種弊病當作弊病。

【譯文】

知道就像不知道,這是高明的。不知道卻裝作知道,這是弊病。隻有將這種弊病當作弊病,才能沒有弊病。“聖人”沒有這種弊病,因為重視弊病,所以沒有弊病。

【延伸閱讀】

老子是一個智者,他懂得社會、懂得自然、懂得政治、懂得軍事、懂得哲學、懂得曆史……但他卻好像什麼都不懂得,顯示出一種人所未有的超脫。

要達到老子所說的“聖人”的標準,是很不容易的。有的人恰恰相反,不懂裝懂,不知道裝作知道,這就會引發弊病。人們為什麼會不懂裝懂呢?無非是因為怕承認不懂,被人說自己笨,有失麵子。

五代時有個名叫張拙的秀才,請禪月大師帶他參見石霜。石霜見了他後,先是客氣地問道:“秀才尊姓大名?”張拙誠惶誠恐地回答:“鄙人姓張,單名一個拙字。”石霜突然不客氣地說:“覓巧尚不可得,拙又從何而來?”張拙被這一問,突然醒悟,便寫了一首偈詩呈於石霜:“光明寂照遍河沙,凡聖含靈共我家。一念不生全體現,六根才動被雲遮。破除煩惱重增病,趨向真如亦是邪。隨順世緣無掛礙,涅槃生死等空花。”

世人都想聰明一點,唯恐被人罵“笨蛋”。張拙的觀念與眾不同,取名為“拙”,就是自認為很笨。說自己笨的人,不一定真笨;說自己聰明的人,也不一定真聰明。有人隻是假裝聰明,看上去好像什麼都懂,其實並未真正懂得社會與人生。

張拙呈於石霜的偈詩,正是他突然領悟後的一點心得。偈語一反佛家傳統的說法,如“破除煩惱”,進入了自由無礙的境界,怎麼還會“重增病”呢?“趨向真如”,認清了一切事物的真實狀況,怎麼會“亦是邪”呢?莫非他要放棄追求“涅槃”這個最高境界嗎?不。其強調的是“隨順世緣”。這就是石霜對張拙分析的“巧”與“拙”的關係。連一般人眼裏“巧”的標準都達不到,怎麼稱得上具有慧根的人眼裏的“拙”呢?

老子說:“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一個真正超脫的人,不會口口聲聲說自己六根清淨,已見真如之性。所有的真理,都具有普遍性,也都最簡單。所謂“隨順世緣”,也就是老子所說的順應自然、返璞歸真。這既是學佛修行者的準則,也是傳法播道者的法門。要超越世上諸法,首先要超越自己,才能真正做到“無掛礙”。

老子的要求很高,認為知道要像不知道那樣,才真正稱得上高明。

《莊子·知北遊》記載:

有個名叫知的人,北遊玄水,登隱弅之丘,正巧遇上名士無為。他便想與無為多聊聊,說道:“我想請教先生:何思何慮則知‘道’?何處何服則安‘道’?何從何道則得‘道’?”無為仿佛沒有聽到他的問題似的,漠然不答。知看到問不出什麼名堂,就辭別回到白水之南,登狐闋之上,拜訪名士狂屈,並向他問“道”。狂屈說:“你的問題我能回答,告訴你……”話說到這裏,他突然不說了,任憑知怎樣問,他都閉口無言。知沒有得到答案,便來到帝宮,拜見黃帝,順便向他問“道”。黃帝爽朗地回答:“無始無慮始知‘道’,無處無服始安‘道’,無從無道始得‘道’。”知對黃帝的答案很滿意,興奮地說:“還是我與你懂得‘道’,無為與狂屈根本不懂什麼是‘道’,所以啞然不答——是不是這樣?”黃帝卻不同意:“無為是真正懂得‘道’的人,狂屈和他十分相近;而我與你對‘道’的認識,倒是非常膚淺的。”

莊子無疑也是一個智者,他通過《知北遊》一文告訴我們:“道”是虛無縹緲的,沒有必要去問,也沒有必要去回答。“道”無法言傳,隻能意會。真正懂得“道”的人,絕不會張口閉口說“道”如何如何;而能將“道”說得明明白白的人,未必真正理解“道”。

無為和狂屈都是智者,但他們並不賣弄聰明,所以知反說他們不懂得“道”。聰明人被人看作“傻瓜”的事,是常有的,“大智若愚”嘛!所以洪應明在《菜根譚》中說得好:“鷹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它攫鳥噬人法術。故君子要聰明不露,才華不逞,才有任重道遠的力量。”

老子一言以蔽之:“知不知,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