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埃蒂歎口氣,收起日記本,走進廚房。她從霍米莉手中接過一個洋蔥圈,一邊輕輕地掛在脖子上,一邊尋找剃須刀片。"真是的,阿瑞埃蒂,"霍米莉大喊,"千萬別把它掛在幹淨的線衣上!你想讓自己的氣味變得跟垃圾桶一樣嗎?喂,把剪刀接過去……"

阿瑞埃蒂讓洋蔥圈落到地上,邁過洋蔥圈,好像它是孩子玩的呼啦圈。她接過那半片剪刀,開始把洋蔥切成小段。

"你爸爸還沒回來,"霍米莉又嘀咕起來,"這可以說是我的過錯。天哪,天哪,真希望我沒有……"

"沒有什麼?"阿瑞埃蒂問,她的眼睛淚汪汪的。她大聲地抽鼻子,想用衣袖去擦它。

霍米莉抬起顫抖的手,把一小綹頭發推到腦後。她盯著阿瑞埃蒂,精神恍惚。"就因為你打碎了茶杯。"她說。

"可那是好多天以前的事了……"阿瑞埃蒂說到這裏,眨眨眼睛,又抽了抽鼻子。

"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怪你。怪我。這跟打碎茶杯的事情無關,跟我對你爸爸說的話有關係。"

"你對他說什麼了?""嗯,我隻是說,那套茶具裏麵還有其他茶杯。我說,它一直放在上麵的那個地方,就在教室牆角的餐具櫃裏。""我不明白,這些話有什麼不好。"阿瑞埃蒂邊說邊把切碎的洋蔥一片片扔進湯裏。"可那個餐具櫃很高,"霍米莉大叫,"必須順著窗簾爬上去。在你爸爸這樣的年紀……"她突然坐在香檳酒瓶的裹著金屬的軟木塞上。"噢,阿瑞埃蒂,真希望我從沒有提到這件事!"

"別擔心,"阿瑞埃蒂說,"爸爸會量力而行的。"她從熱水管口拔掉一個香水瓶橡皮塞,讓幾滴熱水流進阿司匹林藥瓶的白鐵皮蓋裏。她往瓶蓋裏兌入涼水,開始洗手。

"也許吧,"霍米莉說,"可我老跟他提茶杯的事。茶杯算什麼呀!你的亨德瑞利舅舅從來就隻用普通的橡子殼做的杯子喝水,結果他活到高壽還有力氣去移民。我的娘家人隻能用骨頭做的小頂針輪流喝水。可是,一旦你有了茶杯……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阿瑞埃蒂說著,在繃帶做的滾筒毛巾上擦手。"問題就出在窗簾上,"霍米莉哭著說,"在他這樣的年紀,不能去爬窗簾……不能順著窗簾上的小絨球爬上去!""他能爬上去,他有帽針呀。"阿瑞埃蒂說。"帽針!這個主意也是我給他出的!我曾經告訴他,帶上帽針,把一個小名條係在帽針頭上,就可以順著它往樓上爬。那次是為了去她的臥室裏借一塊綠寶石掛表,我在煮飯時好用它計算時間。"霍米莉的聲音開始發顫。"阿瑞埃蒂,你媽媽真是個壞女人。她又邪惡又自私,她就是那麼壞!"

"你知道嗎?"阿瑞埃蒂突然大喊。霍米莉擦掉一滴眼淚。"不知道,"她無精打采地說,"知道什麼?"

"我能爬上窗簾。"

霍米莉站起來。"阿瑞埃蒂,你真殘酷,竟然敢說這種話!"

"可我能爬上去!我能!我能借東西!我知道,我能!""噢!"霍米莉猛吸一口氣。"噢,你真是個沒教養的壞女孩!你怎麼能說這種話呢!"她再次癱坐在那個軟木塞凳子上。"竟然到這種地步!"她說。

"好了,媽媽,對不起。"阿瑞埃蒂懇求。"行了,別生氣啦!"

"阿瑞埃蒂,你怎麼不明白……"霍米莉猛地吸了一口氣,說。她低頭盯著桌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才抬起那張憔悴的臉。"我可憐的孩子,"她說,"往後再也別那樣談論借東西的事了。你不知道,謝天謝地,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害怕地悄聲說,"樓上是什麼樣子……"

阿瑞埃蒂不吭聲。"什麼樣子?"過了一會兒,她問。霍米莉用圍裙擦擦臉,向後抹平頭發。"你的亨德瑞利舅舅,"她開始回答,"也就是埃格利蒂娜的爸爸……"說到這裏,她停下來。"聽!"她說,"那是什麼聲音?"

遠處傳來一種哢噠聲,像是木頭上發出的輕微震動。"你爸爸!"霍米莉大叫。"噢,瞧瞧我的樣子!梳子在哪兒呢?"他們有一把小銀梳,那是十八世紀的眉毛梳,從樓上的客廳櫥櫃裏借來的。霍米莉梳了梳頭發,洗了洗可憐的紅腫的眼睛。波德進來時,她微笑著,向下抹平圍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