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背著借物袋,慢慢走進來。他把帽針連同掛在上麵的名條斜靠在牆邊,然後把那個玩具茶杯放在廚房的餐桌中間,它的大小跟和麵盆差不多。
"波德,為什麼……"霍米莉說。
"茶托也拿來了。"波德說。他放下借物袋,解開袋口。"在這兒呢,"他說著,取出茶托,"跟茶杯很相配。"他有一張醋栗甜點般的小圓臉,今晚,他的臉卻顯得很鬆弛。
"噢,波德,"霍米莉說,"你的樣子有點奇怪。你沒事吧?"波德坐下來。"我挺好的。"他說。"你爬窗簾了,"霍米莉說,"噢,波德,你不該去爬窗簾。你嚇壞了……"
波德做了個怪臉,眼珠往阿瑞埃蒂那邊轉了轉。霍米莉張著嘴,盯著他,然後轉過臉去。"快點兒,阿瑞埃蒂,"她嚴肅地說,"現在快點兒上床去,就像乖女孩那樣,我會把晚飯給你端過去。""噢,"阿瑞埃蒂說,"不能讓我瞧瞧爸爸借來的其他東西嗎?""你爸爸沒借其他東西。隻有些吃的。趕緊上床去。你已經看見了茶杯和茶托。"阿瑞埃蒂走進起居室,收起日記本,又花了一些時間,把蠟燭插在尖頭朝上的圖釘上,這就是蠟燭台。
"你在幹啥呢?"霍米莉嘟噥。"把它放在這裏。好啦,就這樣吧。快上床去,別忘了把衣服疊好。""晚安,爸爸。"阿瑞埃蒂說,吻了吻波德鬆弛的蒼白臉頰。
"小心火燭。"他機械地說,圓眼睛一直望著她,直到她走出去,關上房門。
"好了,波德,"等到房間裏隻剩他們兩個,霍米莉說,"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波德茫然地望著她。"我被'看見'了。"他說。霍米莉伸出手,摸到桌子邊,然後抓住它,慢慢地坐在凳子上。"噢,波德。"她說。
他們沉默不語。波德看霍米莉,霍米莉看桌子。不久,她抬起蒼白的臉。"事情很嚴重嗎?"她問。
波德不安地挪動一下。"我不知道算不算嚴重。我被'看見'了。這還不夠嚴重嗎?""除了亨德瑞利舅舅之外,"霍米莉慢慢地說,"沒有一個人被'看見'過。據說,在過去的四十五年裏,他是唯一被'看見'的。"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緊緊抓住桌子。"這可不行,波德,我不想移民!""沒有人要你移民嘛。"波德說。"我不想住在獾洞裏,就像亨德瑞利和盧皮那樣!他們說,那裏是世界的另一頭——跟蚯蚓生活在一起。""隻不過隔著兩個牧場,就在小樹林之外。"波德說。"他們隻吃堅果,還有漿果。就算他們吃老鼠,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你也吃過老鼠呀。"波德提醒她。"又是風又是新鮮空氣的,還有那些野孩子。想一想阿瑞埃蒂吧!"霍米莉說,"想一想她是怎樣長大的。她是獨生子女。她會死的。我們跟亨德瑞利不一樣。""為什麼?"波德問。"他有五個孩子呢。""要是你有五個孩子,他們就會變野。"霍米莉解釋道。
"這就是為什麼。可現在不用去管這件事……你被誰看見了?""一個男孩。"波德說。
"什麼?"霍米莉驚叫,盯著波德。
"男孩。"波德用雙手在空中比劃著男孩的大致輪廓。"你知道什麼叫男孩。""可那裏沒有……我的意思是,那是個什麼樣的男孩?""什麼叫'什麼樣的男孩'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一個穿睡衣的男孩。就是一個男孩。你知道什麼叫男孩,對不對?""對,"霍米莉說,"我知道什麼叫男孩。可這房子裏沒有男孩呀,在過去的二十年裏從沒有過。""可是,"波德說,"現在這裏有了一個。"霍米莉默默望著他,波德和她對視。"他在哪兒看見你的?"最後,霍米莉問。"教室。"
"哦,"霍米莉說,"在你去拿茶杯的時候?""嗯。"波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