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得留點神,”安娜·謝爾蓋耶夫娜說, “我們和波爾菲裏·普拉托內奇會將您打敗的。你呢,卡佳,”她又添了一句,“去彈點什麼給阿爾卡季·尼古拉耶維奇聽;他喜歡音樂,我們也稍帶可以欣賞欣賞。”
卡佳不樂意地走到鋼琴前;阿爾卡季雖然喜愛音樂,卻也不情願地跟在她後麵:他感到奧金佐娃在打發他,而他心裏,和其它同齡的年輕人一樣,已經充滿了某種對愛情的朦朧憧憬和纏綿柔情。卡佳打開琴蓋,也不瞧阿爾卡季,低聲問:
“給您彈點什麼?”
“隨您的便吧。”他淡漠地答道。
“您更喜歡哪類音樂?”卡佳又問,並未改變姿勢。
“古典的。”阿爾卡季的聲調仍然那麼冷淡。
“莫紮特可以嗎?”
“可以。”
卡佳擺出莫紮特C小調奏鳴曲中的幻想曲樂譜。她彈得相當好,雖然有點刻板。她專注地盯著樂譜,雙唇緊閉,挺直身體坐在那兒絲毫不動,隻是在奏鳴曲接近尾聲時,她的臉才開始泛紅,散開的一小綹頭發垂在黑黑的眉毛上。
奏鳴曲的最後樂章尤其讓阿爾卡季陶醉,在那無憂無慮、令人心醉的旋律中忽然闖進一陣如此悲愴、近乎是悲劇的痛楚……不過莫紮特的旋律在他心中湧起的思緒可和卡佳無關。他看著她,心裏想的隻是:“這小姐彈得很棒,長得也漂亮。”
奏鳴曲彈完,卡佳的手仍然沒離開鍵盤,問:“夠了嗎?”阿爾卡季忙說不敢再勞駕她,便和她談起莫紮特;他問她,這首奏鳴曲是她自己選中的,還是別人給推薦的。卡佳的回答隻有一兩個字:她已把自己隱藏起來,與世隔絕了。當這種時候她是不會輕易出來的;這時她的臉上露出固執、幾乎是愣愣的表情。並非因為羞怯,而是不相信人,這是因為被把她從小養大的姐姐唬住了,這個結果自然是做姐姐的未曾想到的。菲菲回來了,阿爾卡季最後隻好把菲菲叫過來,他這麼做不過是為了做做cont-enance,帶著讚許的微笑輕撫著菲菲的腦袋。卡佳又開始整理她的花。
這時巴紮羅夫一輸再輸。安娜·謝爾蓋耶夫娜牌打得很厲害,波爾菲裏·普拉托內奇剛好能保本。巴紮羅夫輸得雖還不多,但心裏總有點不快。晚餐時安娜·謝爾蓋耶夫娜又將話題轉到了植物學上。
“明早我們一塊去散散步吧,”她對巴紮羅夫說,“我想向您請教野花的拉丁文名稱和它們的習性。”
“知道這些拉丁文名稱對您有什麼好處呢?”巴紮羅夫問。
“所有的事物都需要秩序。”她答。
“安娜·謝爾蓋耶夫娜是個多麼神奇的女人!”當阿爾卡季回到給他們準備的那間房,屋裏隻有他倆時叫道。
“是的,”巴紮羅夫答,“這女人有頭腦。哦,還見過很多世麵。”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葉夫根尼·瓦西裏伊奇?”
“我是好意,好的意思,我的老兄,阿爾卡季·尼古拉伊奇!我確信,她對自己的田產也肯定管理得特別好。但神奇的還不隻她,而是她妹妹。”
“怎麼?那個淺褐膚色的?”
“是,就是她。她有活力,純真,羞怯,又沉默不語,所有種種你期望的。她值得去關注。她會成為你所希望的那樣;而那一個——已是老油條了。”
阿爾卡季沒答話。兩人各有所思地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