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佳帶著阿爾卡季進了花園。和卡佳的巧遇他覺得是個特別的吉兆;看到她他非常興奮,就如見到了自己的親妹妹。一切都順順利利:無需管事和通報。在一條小路拐角處他看到了安娜·謝爾蓋耶夫娜。她背著他站著。聽到腳步聲,便緩慢地轉過身來。
阿爾卡季又開始發窘了,但她一開口就立刻讓他安下心來。“您好,流亡者!”她平靜溫柔地說著迎向他,微笑著,風和陽光使她雙眼眯了起來:“你在哪兒找到他的,卡佳?”
“我給您帶了件東西,安娜·謝爾蓋耶夫娜,”他開口道,“您肯定猜想不到……”
“您把自己帶來,就是最好的。”
二十三
巴紮羅夫為阿爾卡季送行時滿臉的嘲弄和憐憫,他是在暗示他對阿爾卡季這次旅行的目的洞若觀火。隨後巴紮羅夫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整日足不出戶,陷入到工作的狂熱中。他已不屑與帕維爾·彼得羅維奇一爭高低,即便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在他麵前擺足貴族架子,常用聲音而非詞句來表達自己的意見。隻有一次談起了關於波羅的海貴族的權利(這在當時是非常時髦的話題),帕維爾·彼得羅維奇與這個虛無主義者爭了起來,不過他突然自己止住了,冷淡地客氣道:
“不過,我們不能互相理解,至少我沒福氣理解您。”
“當然囉!”巴紮羅夫叫道,“一個人可以什麼都理解——以太怎樣顫動,太陽上發生了什麼,而另一個人和他擤鼻涕有什麼區別,他就理解不了了。”
“什麼,這話俏皮嗎?”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搭訕著走開了。
不過時而他也要求巴紮羅夫準許他看看他的實驗,有一次甚至將自己那張用高級化妝膏洗淨的、噴了濃濃香水的臉貼近顯微鏡,為了看清一隻透明的纖毛蟲怎樣吞下一粒綠色灰塵,又怎樣用喉嚨裏那些靈活的小拳頭似的東西急忙地、反複地咀嚼它。他弟弟尼古拉·彼得羅維奇來巴紮羅夫房間的次數則要多得多;假如田莊上的事不讓他太分心,他就會每日必到,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來學習”。他並不打擾這位年輕科學家:他隻是坐在房間的角落仔細觀看,有時小心翼翼地提個謹慎的問題。在午飯和晚飯時他盡力將話題轉到物理、地質及化學上,因為別的話題(甚至包括農業,更不用說政治了),即便不引起衝突,至少也會導致彼此不快。尼古拉·彼得羅維奇料到哥哥對巴紮羅夫的仇視沒有一絲減弱。從很多事中的一件小事就可以驗證他的猜測。周圍地區出了霍亂,甚至瑪麗伊諾也不能幸免,被它“招去”兩人。一天夜晚,帕維爾·彼得羅維奇也發作得相當厲害,他寧肯自己硬撐整整一晚,也沒跑去找巴紮羅夫治一治,第二天他們見麵時,巴紮羅夫問他:當時怎麼不找他看看?他臉色依然非常蒼白,卻已仔細梳洗過,並且臉也刮得幹幹淨淨,他這樣答道:“我似乎記得您自己曾講過您不相信醫學。”歲月如梭。巴紮羅夫沒日沒夜地拚命工作著,卻又一直鬱鬱寡歡……不過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家裏倒有這麼一個人,雖然他不曾對她袒露過心扉,倒十分樂意跟她聊天……她便是費涅奇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