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的時間您都隨意支配。”巴紮羅夫答。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剛一邁進來,巴紮羅夫臉上就露出一抹陰雲。
“隻需耽誤您五分鍾,我來是向您討教一個問題。”
“願聞其詳!”
“請聽我說。當您剛來我弟弟這兒時,我非常樂意和您交談,也聽到了您的很多高見;但我經過仔細回憶,您不論是和我談話中,還是在我麵前都從未提到過鬥毆和決鬥。我特別想了解您怎樣看待這個問題?”
巴紮羅夫起先站著招呼了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此時他雙手交叉,坐在桌邊。
“我的觀點是,”他道,“從理論上說,決鬥很荒唐,但事實上就要另當別論了。”
“也就是說,依我的理解,您覺得不管理論上對決鬥持什麼態度,而事實上您都不會忍受別人白白地侮辱您了?”
“您完全猜透了我的觀點。”
“非常好,先生。十分高興聽到您這番話。它讓我疑雲頓消……”
“您是想說去除了猶豫吧。”
“都一回事,先生,我隻要說得可以使別人明了就夠了;我……可不是迂腐膽怯的鼠輩。您的話使我避免了讓人不悅的繁文縟節。直說吧:我決定和您決鬥。”
巴紮羅夫瞪大雙眼。
“和我?”
“沒錯,就是和您。”
“為什麼?請允許我問一句。”
“我當然可以向您說明理由,”帕維爾·彼得羅維奇說,“但我更想保持沉默。您,依我的秉性,在這兒實屬多餘;我無法忍受您,蔑視您,如果您還嫌不夠……”
話說得帕維爾·彼得羅維奇自己的眼睛都亮了……巴紮羅夫也聽得雙目炯然。
“好吧,先生,”他道,“不必向下說了。您想入非非,打算在我身上試試您的騎士精神。我本該拒絕給您這種快活,不過就照您說的做吧!”
“多謝您,”帕維爾·彼得羅維奇答,“如此說我就可以期待您接受我的挑戰,而不需使用過激方法囉。”
“就直截了當地說吧,用這根手杖嗎?”巴紮羅夫冷靜地說。“這十分公平。您用不著侮辱我。它對您也不是萬無一失。您可以像個‘尖頭曼’……我也如個紳士似的接受您的挑戰。”
“好極了,”帕維爾·彼得羅維奇說著,將手杖扔到了角落。“我們現在略微談談決鬥的條件;但我首先想知道,您是否認為我們應該形式上小吵一架,當作我挑戰的借口?”
“不,最好別用任何形式。”
“我也這麼認為。我還認為我們不必去探究這次摩擦的根由。我們互相不能忍受,還不夠嗎?”
“還不夠嗎?”巴紮羅夫嘲諷地重複道。
“來談談決鬥的條件,我們還是不用公證人吧——因為到哪兒找去呢?”
“確實,是沒地方找。”
“那麼請允許我榮幸地對您提出下麵的條件:決鬥明早六時舉行,地點在小樹林後,用手槍;界線為十步……”
“十步?就這樣吧;我們在這個距離是會彼此仇恨的。”
“也可以八步。”帕維爾·彼得羅維奇道。
“可以,怎麼不行!”
“每人放兩槍;為防萬一,每人在口袋裏放封短信,說是自尋短見。”
“這點我不太同意,”巴紮羅夫道,“這和法國小說攪到一起了,有些不像真的了。”
“也許。不過您同意吧,殺人嫌疑也讓人不悅?”
“同意。但也有辦法避免這種糟糕的責難。我們不需公證人,不過可以有個見證人。”
“那麼他是誰呢?”
“彼得。”
“哪個彼得?”
“您弟弟的貼身男仆,他是個站在現代教育頂峰的人,他會竭力‘科米利福’完成他在這種場合中的角色的。”
“我認為您在開玩笑,親愛的先生。”
“完全沒有。分析完我的提議,您會認為這是合理、簡單的。袋子裏藏不住錐子,不過我負責將彼得培養出應有的形象,帶他上戰場。”
“您還是在開玩笑,”帕維爾·彼得羅維奇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不過承蒙您慷慨同意,我亦無權再提什麼要求了……這麼一切就定了……稍帶問問,您有手槍嗎?”
“我怎會有手槍呢,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我又不是軍人。”
“那麼我借支給您吧。您可以相信,我也有五年沒碰過手槍了。”
“這消息倒是很讓人安慰。”
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拿起手杖……
“那麼,親愛的先生,我此刻隻有對您表示謝意,別無它求,我不再打擾您的工作了。請讓我跟您告辭吧。”
“那麼再見吧,我親愛的先生。”巴紮羅夫邊說邊送走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