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兒……在涼亭。”
費涅奇卡的臉一直紅到了耳根和頭發根。
“但我有什麼錯?”她好不容易迸出這句話。
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坐了起來。
“您沒過錯?沒有?一點也沒有?”
“在這世上我隻愛尼古拉·彼得羅維奇一人,而且永不變心!”費涅奇卡不知哪來的一股勁,聲音洪亮地迸發出這句話,此時她有些抽泣,喉嚨哽咽了,“至於您看到的,就是在最終審判時我也要說,我沒有一點錯,如果有人懷疑我背叛了我的恩人尼古拉·彼得羅維奇,我馬上就死……”
但這時她的聲音已不聽使喚,同時她感到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抓起並緊緊攥住了她的手……她望著他,愣住了。他的臉色愈發慘白,兩眼閃著亮晶晶的淚光,最令人驚訝的是,一大滴眼淚沿著他的臉頰滾落下來。
“費涅奇卡!”他用一種奇妙的聲音耳語道,“去愛吧,愛我的弟弟吧!他是個多善良、多好的人啊!不要離他而去愛世上任何一個人,不要盲從別人的話!想想吧,沒有什麼比愛一個人卻得不到被愛更可怕的事!永遠不要拋開我那可憐的尼古拉!”
費涅奇卡很吃一驚,她的淚水幹了,畏懼也消失了。但當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把她的手貼在唇邊,頭俯向她的手,卻並沒去吻它,隻是邊顫抖邊歎息時,她更不知自己心中有什麼滋味……
“上帝啊,”她想,“是不是他的病又犯了?”
可此時他整個已逝的生命重又在他內心激蕩。
樓梯在急促的腳步聲中嘎吱嘎吱響起來……他推開她,一頭紮在枕頭上。門開了,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出現了,他特別高興,精神抖擻地,臉色紅潤。米佳跟他一樣臉色紅潤,活活潑潑,穿著件小襯衫,在父親懷裏蹦蹦跳跳,還用光著的小腳去抓父親外套上大大的紐扣。
費涅奇卡立即撲向他,雙手抱住他和兒子,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十分驚訝:害羞、樸實的費涅奇卡從沒在第三者麵前和他親熱過。
“你怎麼了?”他望了哥哥一眼說道,把米佳遞給她。“你是不是覺得不很好?”他走近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問道。
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把臉埋在細亞麻布手帕裏。
“不……這……沒關係……恰恰相反,我感覺好多了。”
“你太著急挪到沙發上了。你去哪兒?”尼古拉·彼得羅維奇轉向費涅奇卡,加了一句,但她已關上門走了。“我抱了我的大力士來讓你瞧,他想見伯伯。她為什麼把他抱走了?不過你怎麼了?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弟弟!”帕維爾·彼得羅維奇鄭重地說。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一顫。他感到有點害怕,可自己也不清楚是什麼原因。
“弟弟,”帕維爾·彼得羅維奇重複道,“答應我完成我的一件請求。”
“什麼請求?說吧。”
“這個請求很重要,依我看來,它關係著你一生的幸福。關於這事我這些天已想了好多了……弟弟,盡你的職責,一個誠實、高尚的人的職責,別再錯下去,別讓你這個不好的榜樣流傳下去,你本來是個出類拔萃的人!”
“你究竟想說什麼,帕維爾?”
“娶費涅奇卡……她愛你,她是你兒子的母親。”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退後一步,驚奇地拍了下手。
“你說這個,帕維爾?我一直覺得你是最不讚同這種婚姻的!你這麼說!但你知道嗎,正由於尊重你,我才沒有履行你剛才公道指出的那個責任!”
“這件事上你尊重我就錯了,”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悲傷地微笑道,“我逐漸感覺巴紮羅夫指責我的貴族氣派是對的。不,親愛的弟弟,我們該打破觀念,不要再過多考慮別人的看法了:我們已年老,人也溫順了,該把一切富貴名利拋在一邊。像你所說,我們來履行自己的責任吧;看吧,我們還是會額外獲得幸福的。”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撲上去擁抱哥哥。
“你真是令我大開眼界!”他叫道,“我一直說你是世上最善良、最聰明的人,確實如此;現在我看出來,你既明智又寬宏大度。”
“輕點兒,輕點兒,”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截斷他,“別將你明智的哥哥的腿弄疼了,他年近50歲,還像個準尉似的與人決鬥。那麼,這件事就這麼定了,費涅奇卡將是我的……belie-soeur。”
“我親愛的帕維爾!那阿爾卡季會怎麼說?”
“阿爾卡季?相信我吧,他會高興著呢!婚姻是不符他的原則,不過他的平等觀念可以滿足了。而且確實,社會等級在audixneuvi~me siècle還算什麼呢?”
“啊,帕維爾,帕維爾!叫我再吻你一次。別怕,我會小心的。”
弟兄倆又擁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