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賽亞·安貝利先生的住所叫黑溫,”我解釋說,“我想,福爾摩斯,你會有興趣的,它就像一個沒落的窮貴族。那種地方你也清楚,街道上鋪著那種單調乏味的磚,郊區公路令人厭倦。他的家就在它們中間,就像一個具有古代文化的、舒適安逸的孤島。曬得發黑的牆環繞四周,高高的牆長著斑駁迷離的地衣,牆頂端布滿了苔蘚,這種牆——”
“別作詩了,華生,”福爾摩斯嚴厲地說,“我注意到那是一堵高高的磚牆。”
“沒錯,要不是問問一個在街頭抽煙閑逛的人,我沒法找到黑溫。我有必要提提這個閑人。他身材高大、皮膚黝黑,濃密的胡須,一副軍人模樣。
他點了點頭算是回答我,同時用一種奇特的質詢的目光瞥瞥我,事後我還能記起這目光來。
“我還沒進門就望見安貝利先生在車道上走動。今天早晨我隻是瞥了他一眼,此人留給我的印象很奇特、怪異,這時在日光下他的外表就顯得更加反常。”
“這一點我已有所研究,不過還是談談你的印象。”福爾摩斯說。
“我覺得他為生計所迫彎著的腰像是背上了重負。但他並非我當初想象的那樣弱不禁風,因為盡管他身材瘦削,兩腿細長,肩膀和胸脯的骨架卻非常闊大。”
“左腳的鞋起了皺折,右邊一隻平直。”
“那我可沒留心。”
“是呀,你沒留意到。我看出他用了假肢,請往下講吧。”
“他那卷曲的綹綹灰頭發像蛇一樣從那舊草帽底下伸出來,那殘酷的表情和布滿皺紋的臉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
“很好,華生。他都說了些什麼?”
“他開始傾訴其辛酸的經曆,我們一起在車道上行走,當然我仔細地觀察了周圍的情況。如此荒涼的地方我還從未見過。花園裏雜草蔓延,早已無人收拾。草木與其說是經過精心修整,不如說是任其自然生長。天知道,一個體麵的女人竟會容忍這種局麵的存在,房屋也是肮髒到了極點。這個可憐的夥計自己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正在著手整繕。大廳中央放著一大桶綠色油漆,他左手拿著一把大刷子,正在油漆房屋的木造部分。
“他把我帶過昏暗的書房,我們進行了一次長談。當然啦你沒能親自去他深感失望。‘我不指望’,他說,‘像我這樣一個卑微的小人物,尤其是在我遭受了慘重的經濟損失之後,能得到福爾摩斯這樣著名人物的充分關注。’
“我使他相信這不關經濟問題。‘當然,這對他而言是為藝術而藝術,’
他說:‘但從犯罪藝術的角度考慮,他會發現這兒發生的事值得研究。華生醫生,人類本性——最壞莫過於忘恩負義了!我何嚐曾拒絕過她的任何一次要求呢?有哪一個女人受到如此的溺愛?還有哪個年輕人——我待他簡直如同自己的兒子一般。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出入我的家門。然而看看他們現在對我是怎樣的恩將仇報!啊,華生醫生,這世界真是太可怕,太可怕了啊!’
“他嘮嘮叨叨一個多小時,就這些。表麵上看他從未疑心他們有過私通。
他和妻子獨自居住,隻有一個女仆每日白天來,晚上六點鍾離去。就在那個出事的夜晚,老安貝利為了取悅他妻子,在海馬克特劇院樓上定了兩個廂位。
臨出門的時候,她抱怨說頭痛而推辭不去,他獨自一個人去了。這個事實似乎毫無疑問,因為他還拿出那張他為妻子買的未用過的票。”
“這點值得注意——非常值得注意,”福爾摩斯說道,他對此案的興趣似乎被引發出來了,“華生,請繼續往下說,你的話很吸引人。你親眼驗核那張票了嗎?你或許沒有留意號碼吧?”
“我恰好留意到了,”我略帶自豪地回答說,“恰好是三十一號,跟我在學校讀書時的學號相同,所以我記住了。”
“好極了,華生,這麼說他本人的座位不是三十號就是三十二號。”
“肯定是這樣,”我有些迷惑不解地答道,“而且還是在第二排。”
“我簡直太滿意了。他還說了些什麼?”
“他讓我看了他所謂的保險庫房,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保險庫——像銀行一樣有鐵門、鐵窗——他說是為了防盜而設的。然而那女人好像有一把複製的鑰匙,他們帶走了價值七千英鎊的現金和債券。”
“債券,他們會怎樣處理那些債券呢?”
“他說,他已經給了警察局一張清單,希望使那些債券無法售出。半夜他從劇院回到家裏時,發現家裏被盜,門窗大開,人也跑了。沒有留下任何信和消息,此後他也沒得到一點點音訊。他便立即報了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