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禮文挨著床沿坐下,伸手把綁在樂燕手中的繩索慢慢解下來,小聲說道:“燕子,不管如何,咱們好歹也作了十多年的夫妻了,大家都老夫老妻的了,即使你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心中恨我,你也不應該拿瑩瑩的前程作兒戲。我都實話告訴了你吧,元宵節那晚,吳刺史的二公子吳奐在觀燈的人群裏無意中看到瑩瑩後,就一見鍾情,暗中派人跟蹤打聽她是誰家的女兒,後來又在他的父親麵前百般央求,要不是吳公子在元宵節過後沒幾天被人打傷,可能上個月,吳刺史就派人到我家來提這事了。前天我到了吳家,呈上瑩瑩的生辰八字,吳刺史當即請人把城裏的一個算命先生叫來看,那算命的說瑩瑩是貴人好命,將來定能旺夫益子,我看吳刺史麵帶喜色,十分滿意的樣子,可見瑩瑩與吳公子是相當有緣分的!”
見樂燕依然閉著眼,以手捂心,一言不發,趙禮文從自己身上摸出一塊手帕來,替樂燕將額上、臉上的汗珠揩去,然後伸手拉起被褥,蓋在她身上,歎息道:“想我家,雖說靠多年前積攢了一些錢財,可畢竟還是尋常百姓、白身人家。瑩瑩嫁到吳家後,她公公是這越州的刺史,她立刻就是官宦人家的兒媳婦,身份自然就不同了,你我注定要榮華晚年的。你好好想想,那個姓陶的,你跟著他有什麼好處?想當年,他把你留在桃林山腳下的路旁,自己到外麵去討飯去了,跟個叫花子似的,要不是我路過那裏,把你救上山去,說不定你早就餓死在山腳下了,哪裏能等到現在,看見瑩瑩長大成人?”
樂燕猛地睜開眼,轉過頭來,兩眼直視著趙禮文,嘴唇微微動了動,想要說什麼,又沒有說出口,依然將眼睛閉上,側身朝裏,以手捫心,輕輕呻吟了兩聲。
趙禮文以為她回心轉意了,心裏得意起來,越說越激動,“老夫當年要是老老實實的以務農為營生,那幾年天災之下,說不定早就被收租的給逼死了。落草的第三天,就搶了十多兩銀子,高興極了,那時傻乎乎地以為,打劫是最快的生財之道,卻沒想到,在這個世上,還有比當強盜來得更快的生財的法子,那就是當官,不需你起早摸黑、費勁心力去搶,舒舒服服地坐在家裏,自會有巧取豪奪的人,親自把錢財送到你的家裏來,送錢來的人,還生怕錢財送不出去。”
說到這裏,趙禮文歎了一口氣,又自言自語地說:“想當年,老子提著腦袋上山為寇,起早摸黑、累死累活,拚著性命搶來的錢財,還不如吳刺史做官這幾年受賄得來的錢財多,怪不得這麼多人,削尖腦袋都要往官場裏鑽。下個月瑩瑩嫁到吳家後,老子就是刺史大人的親家了,再花錢買一個官當,或者給那些想當官的人買賣官職,不比當強盜掙得多、掙得快?”
趙禮文得意過後,見樂燕依然閉著眼睛,不理睬自己,眼角處已經滲出淚水。趙禮文“嘿嘿”幹笑了兩聲,正要說話,隻聽見簾子外有窸窣之聲,轉過頭去一看,原來是自己屋裏的丫鬟春紅走進屋來,在簾子外逡巡不前。
趙禮文猶豫了一會兒,才隔著簾子說道:“春紅,你進來!”
春紅掀開珠簾,小心翼翼地走進裏屋,趙禮文對她說:“從現在起,你就呆在這屋裏,把太太好生侍候好,紫菱替她熬的粥就放在外麵桌子上的,太太要是餓了,你就侍候她吃下,太太睡過去了,你也不許離開,更不許偷懶。你要是片刻不在這裏侍候著,被我發現了,當心打斷你的腿。”
春紅明白老爺的心事,忙點頭答應了,趙禮文又說:“我叫紫菱在外麵候著,太太需要什麼東西,叫紫菱去拿來給你,你再給太太。”趙禮文每說一句,春紅忙點頭答應一個“是”字,一連回答了幾個“是”
趙禮文站起身來,又回頭看了看樂燕,見她伸手拉起被褥,將滿是淚水的臉麵遮住,自己也不再說什麼了,獨自走出小屋,對站在門口的紫菱說:“你就在這外麵侯著,春紅有事會叫你,你也不用進屋,端茶送水、熬藥什麼的,都由你去辦,拿來後,都交給春紅!”紫菱連忙答應了。
趙禮文又對那三個小廝說:“你們三個,一個守在這門口就行了,另兩個到這院子門口外侯著,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隨便出入!”又對吳虔道:“你到老夫屋裏來一趟,老夫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