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日 流年(3 / 3)

所以,世人都視快刀為雞肋,再沒幾個人去學了。

秦無月偏就要要練這樣一把不適合劈砍的快刀,他練得不錯,起碼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碰到過他殺不了的對手。

世間也有過許多自出道以來一直未嚐一敗的青年高手,但是往往他的第一敗就是死亡。

沒入到江湖深處,永遠不知道江湖中的能人有多少,也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世間功法招數有千萬種,時機地點狀態又各不相同,誰又能夠確信自己的實力就一定淩駕於對方呢。

有時一念之差就可能導致失敗,有時一次神來之筆的進攻就可能贏得勝利。

對這些一般的武者來說,這些都是常事了。

秦無月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的刀法已經登堂入室了,他麵對任何一個人都很小心,他出的每一招都留下了幾分力。

因為他是個殺手,他的世界不存在過招,一旦失敗,那就隻有死亡。

殺手在殺人的時候,自己未嚐就不是獵物。

秦無月始終都記得這一點,他知道,一個人要是被貫穿了喉嚨,是怎麼都活不下去的,他也知道,哪怕是一個十歲的小孩,隻要手上有刀,隻要刺穿了宗師的喉嚨,這個宗師也活不下去。

所以,他從來都不小看任何一個人,正因為他知道,任何一個人都是有可能殺掉他的,區別是隻在於是否有這麼一個機會。

秦無月絕不想給任何人這麼一個機會,無論什麼時候他都很小心。

世間有四大宗師,這四個人無疑都是站在武林最巔峰的人,他們的實力究竟到了什麼樣的地步,根本沒有人知道,但是所有人都相信,他們稱得上宗師這個稱謂。

在這片江湖上,沒有誰的武功是天下第一,因為沒有比過,誰又知道誰比誰更強。

四大宗師裏麵隻有兩個人交過手,少林懸空大師和北楚屠狗者。

早年的時候,懸空大師曾經遊曆武林,江湖上許多人都曾經和他有過過招的經曆,每一次比鬥都是不勝不敗,但是,所有和他有過過招經曆的人都承認是自己敗了。

十年過去了,懸空大師回歸少林,在後院一個偏僻的小屋裏居住,再不問世事,世人遂稱其為宗師。

到現今,也有寥寥數人被允許進入少林後院與懸空過招,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承認自己敗了,除了一個,這個人正是屠狗者趙猛。

趙猛使的是菜刀,雖說有武功進入大成之後飛花片葉兼可傷人的說法,但是人們都知道那隻是個傳說而已。

真到了生死一線的時候,誰要敢提個菜刀麵對已成宗師的對手,那是真的在找死。

菜刀這種東西,前重後輕,重量極不均勻,又短又不靈巧,以之對敵,簡直是處處受阻。

但是偏偏就是趙猛!

趙猛是北楚人士,家裏世代是殺豬的,趙猛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使用菜刀,別人殺豬都需要用鋸子和斧頭,趙猛家卻能夠用一把小小的解手刀將偌大一隻豬卸成骨架。

到趙猛時,他卻能夠用一把菜刀使得比解手刀更靈巧,趙猛初入江湖的時候用的就是一把普通的菜刀,後來駕馭能力日強,開始使雙手菜刀,不久之後,雙手的菜刀被他換得更大了些,然後更大,然後更大,最後比金剛板斧還要更大更重。

此時,他在北楚已無人能敵。

趙猛於是上少林,與懸空一戰之後,同樣是不勝不敗之局,然而這一次,卻是一次真正的不勝不敗的交手。

趙猛出少林之後,又用回了最初的那把菜刀,此後曆經書戰,無有抗手,世人兼稱他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遂為宗師。

很久之前他有一個昵稱叫做屠狗者,此後,這個名字就成為了他的封號。

趙猛走後,懸空大師宣布閉關,江湖傳聞,他們都從彼此的交手中獲得了莫大的收獲。

煙雨朦朧秦式道!

皓月當空李憑空!

煙雨是一把劍,皓月是一把刀。

這世上練劍的人很多很多,這世上練刀的人也很多很多。

這兩者加起來已經占了所有練武之人的八成。

劍揮灑如意,武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練到了如臂使指的地步。

刀剛猛鋒銳,易學難精,這易學兩個字已經可以讓無數人趨之若鶩了,畢竟,武林中又有幾個人將刀練到了大成。

想要從這麼多人之中成為刀和劍的宗師,其難度可想而知。

秦式道和李憑空卻做到了,傳聞中,這兩個人都已經步入了有式無招的境界,臨陣對敵,隻有刀意和劍意,再無招數。

秦式道初入江湖就已經成名,從南向北,他不斷挑戰劍道名家,一路過來,未嚐一敗,在敗盡所有富有盛名的劍道高手之後,秦式道宗師之名已無可撼動。

李憑空卻是一個孤獨的人,江湖中甚少出現他的身影,在他之前,能夠將刀用到極致的人是漠刀敖行,這個人並不來自中原,但是他在江湖揮刀的時候,全武林也沒有一個用刀的好手能夠擊敗他,然後李憑空出現了,僅僅隻是皓月一刀,敖行便敗走西北,這樣的人,怎能不為宗師。

這些人秦無月雖然佩服,卻是並不崇拜的,他崇拜的人是“鬆坡”——當前最炙手可熱的殺手。

從沒有見過鬆坡,但是人人都知道鬆坡的存在,這個殺手簡直顛覆了以前所有殺手的形象,他從來隻是光明正大地將目標擊殺。

而他殺的人也全都是無惡不作之人,這些人哪怕再有聲名再有勢力,鬆坡都是不在意的,譬如北楚的七皇子,譬如軒和門門主。

做殺手,當如是!

鬆坡正是秦無月心中完美的殺手形象,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夠成為一個這樣的殺手,雖然他才剛剛出道而已。

大凡殺手,有兩種。

第一種是依附在某些組織下麵的殺手,他們殺人有計劃有配合有安排,每一個細節都被安排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從毒到女人,無所不用其極。

第二種是獨來獨往的殺手,他們通常都有著極高的武藝,他們隱蔽在暗處,在某個完美的時間驟然出手,一擊即中立刻遠遁。

秦無月覺得自己應該算是後一種,他從黃泉幫的一個舵主手上領任務,但是所有的刺殺都是由他一個人完成的。

有鬆坡在他的前麵當標杆,秦無月選擇目標的時候都隻找那些眾所周知的惡人,他不知道的是,惡人一向要比好人難殺。

秦無月到現在已經完成了兩次委托,這兩次委托一共給他帶來了十五兩銀子的收入,他知道這個價格可能是低了點,他也知道極可能那個舵主昧下了一些原本屬於他的錢,但是他卻並不在意,對他來說,這些隻要能夠得上他吃夠得上他穿就行了,隻要他不死,總有讓他做到一萬兩一單生意的時候。

若是他死了,再計較前麵這些幾兩十幾兩的銀子又有什麼意義呢?

秦無月雖然才剛出道,但是他看東西卻要比很多人都要更透,佛家常說眾生執迷,秦無月覺得自己多半是算不上執迷的。

他說“多半”這一個詞,是因為世上還有月月。

月月是一個人,女人。

月月遠不那種媚態天生、美得禍國殃民的絕代佳人,事實上,在這個城裏,隻要花一兩銀子,月月可以陪你在房裏顛鶯倒鳳到第二天早上。

若是花上一百兩,你絕對可以把月月帶回家,至於帶回家後是拿來當小妾或是當侍女,都是沒有人在意的。

因為月月僅僅鶯紅院某一個紅牌的侍女而已,有時候,老鴇也會讓月月出去陪客的,之後的事情,秦無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百兩銀子並不多,在秦無月殺的第二個人那個萬貫家財是絕對有的,秦無月相信自己要是稍加威逼,一定能夠能夠讓那個人將一大筆錢財吐出來。

秦無月沒有這麼做,一方麵因為在那個人家裏多待可能會有危險,另一方麵卻是因為他不敢。

他不是不敢向那個人逼供,他是不敢將月月贖出來。

因為他隨時有可能死,一旦他死了,被他贖出來的月月後半生一定會活得很痛苦。

至少秦無月知道,現在的月月在鶯紅院過得還算愉快,那個老鴇算不上是個很刻薄的人,對院裏的女子也都還不錯。

也隻有感情到了深處的人才會為對方想到這樣事無巨細的地步,有的時候,感情來得就是這樣奇妙。

秦無月並不算是個沒有見過女人的人,最起碼他見過月月服侍的那個紅牌,但是,他卻隻對月月有那一份特別的感覺,這份感覺很強烈,這麼久過來了,一直都很強烈。

於是,一個殺手,一個***成了若即若離的一對。

閣樓終於有人出來了,這是一個穿著亞麻短掛的中年人,他腰上紮著一條暗灰色的束帶,麵容陰翳,手指修長,腳步悄無聲息,顯然,這個人是個練家子的。

若是秦無月的眼力再好上幾分,他就會知道,這個人腰上束帶其實是一把軟劍,而且這個人的輕功一定不錯,尤其是步法飄忽。

秦無月不知道這些,他隻是朝著街對麵揚聲喊道:“周福祿?”

那個人回頭了。

於是秦無月就笑了,他邁步,向著那個人走了過去。

周福祿也笑了,他是一個很謹慎的人,但是麵對一個嘴上才有淡淡絨毛的少年,早已成名許久的他實在沒有懼怕的理由,尤其是在他看到秦無月腰間的那把刀的時候。

一把這麼長,這麼細的刀,確實好看,但是用來殺人,效果可能就要差了許多。

一個少年拿著一把好刀可能是需要畏懼的,一個成名已經的刀道高手拿著這樣的一把刀更是需要畏懼的,但是當這一個這樣的少年帶著這樣的一把刀的時候,卻實在不值得畏懼了,尤其是這個少年還將這把刀別在腰上的時候。

然後,周福祿就笑不出來了……

當時他和他距離足有七步遠,這個距離在周福祿想來怎麼都算是安全的,但是他卻看到他出刀了。

其實,周福祿沒有看清秦無月是如何出刀的,他隻看到了刀光一閃。

淡淡的刀芒,在暗夜裏綻放開來,又在瞬息之後消失了。

這一刀確實很快,從左下角揮起,掠向周福祿的喉嚨,到中段的時候已經臻至最快,從周福祿的喉嚨上劃過的時候甚至沒有染上絲毫血跡。

周福祿一手捂住自己的喉嚨,一手拚命地想要將腰上的軟劍拔出來,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死在這裏,力量飛快地從他體內流失,他隻感覺到眼前一陣陣發黑。

周福祿隻是悔,如果他沒有這麼輕敵的話,他未必沒有一拚之力的。

秦無月就隻是看著,距離周福祿有七步,這個距離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躲過周福祿的垂死一擊,如果周福祿還能夠有垂死一擊的話。

數息之後,徹底斷氣的周福祿重重地倒在地上,一個小小的黑色木盒從他的懷中落了出來。

秦無月看到了這個木盒,但是他卻絲毫沒有俯身去撿的意思,哪怕那裏麵是價值連城的珠寶,是絕世的武林秘籍都跟他沒有關係了,他隻是抬頭看了看天色,走進了樓旁的陰影中,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