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日 那一刀的風情(2 / 3)

銀白色的鬥篷,銀白色的長裙。

瑤姬還是像幾天前那樣美,這種逼近完美的容貌其實要遠在若若之上。

她明顯精心地化了一下妝,這更讓她的美顯得不似人間的產物,就連李瑋都看得呆了。

瑤姬手一抬,那件鬥篷就滑落到了地上,包裹住了她赤著的雙腳。

李瑋和李瑞都已經失去了語言的能力,隻是呆呆地看著她,甚至忘記了身在何地。

沒有琴聲,沒有簫聲,瑤姬開始舞……

在她舞的時候,似乎就有蕭瑟而傷感的樂聲響起。

這一舞與之前她在大殿上舞絲毫不同。

李瑋也不能夠說出是哪裏不同,舞姿明明與那時一樣,但就是感覺截然不同。

她不笑,也不哭,但是人們分明能夠從她的舞姿中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傷心和痛苦。

李瑋終於明白了這種不同在哪裏了。

之前,瑤姬舞的或許是歡愉,但她現在舞的絕對是傷感。

以前李瑋從來不相信有一舞動情這一回事,但是在看到瑤姬這一舞的時候,他信了

天地間隻有靜謐一片,瑤姬的舞沒有任何聲音,但是李瑋卻分明聽到有如同仙樂一樣的聲音在耳邊反複回響,悠揚而又淒涼。

然後她笑,笑容是對著李瑞的,淒美而心碎。

她停,流裙還帶著紛飛的姿態,緩緩下墜。

鮮血,淚水。

血是從她的嘴角溢出,淚水是從她的眼角滑落的。

李瑋終於感受到了瑤姬的深情,雖然這深情不是對他來的,但他感同身受,然後他聽見李瑞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連滾帶爬地衝向了正在倒下的瑤姬。

第八個紫毆月霞盞,粉碎!

李瑞終於在瑤姬倒在地上之前接住了她,他已經泣不成聲了,隻是幾近瘋狂地喊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他的背部的肌肉已經繃成一張弓,但是他的手臂卻是柔軟的,因為他生怕弄疼了瑤姬。

瑤姬卻什麼都不說,隻是笑,淡淡的笑容,有深情,有心碎,隻是嘴角那一絲鮮血豔麗得實在太刺眼了。

從房內出來的時候,她早已經飲下了毒酒,她所舞的每一步,都在讓毒酒更快地擴散到她的經脈之中,她每舞一步,就更接近死亡。

隻可惜,當時李瑋和李瑞都被她的舞姿所震撼,完全沒有發現這一點。

他們都沒有發現,瑤姬正是在以死明誌。

李瑞仰天長嘯,嘯聲中隻有悲涼,他又喊不下去了,隻是發出哽咽的聲音看著瑤姬,因為他已經感受到她的身體正在逐漸冰冷。

李瑋已經不忍再看下去了,他轉身走了出去。

這就是那個人的另一招了,在看到李瑞死灰色的眼睛時,他已經明白了過來。

一個已經悲痛欲絕,心寒欲死的人,如何再談稱皇稱帝,如何坐在大殿上讓文武百官俯首?

李瑋走到月光下的時候,手腳已經是一片冰冷。

他低估了那個人,他實在是低估了那個人。

那個人不僅隻是用毒用計,更是將人心玩弄到了隻掌之上的地步。

至於瑤姬是否真與某個侍衛發生了那種關係,也不重要了,何況據李瑋的猜測,多半是沒有的。

一個穿著太監服侍的人走上來,朝著李瑋低聲說:“明晚戌時,福王大殿有請!”

戌時三刻。

軍營內的秋色似乎比軍營外的更濃,周圍雖有萬人圍觀,但卻靜得不合常理。

沒有兵器的敲擊聲,沒有人群的喧嘩聲,甚至連馬嘶聲都沒有了。

秦無月終於看到了趙猛。

那是個神態閑適優雅的中年人,眉目上依稀還帶有北方風雪衝刷出來的滄桑,眼睛卻是亮的,瞳仁中充滿了帶著霸氣的銳利和鋒芒。

當你看到趙猛這個人的時候,你可能會清楚地記住這雙眼睛,至於他的容貌,反而忘記了。

那把名震天下的菜刀就別在他的腰上,果然如普通菜刀一般,並無二致。

周圍被一隻隻巨大的火把點得通亮,置身於這個地方,似乎黑夜已經遠去了。

於是秦無月抬頭,然後他又看到了那一輪明月。

在他左前方的人群後麵,有另一個穿著並不華麗的中年人,那個中年人沒有任何的作態,但是秦無月卻已經確信那個人就是北楚的二皇子。

因為那個人神色容貌中透出來的居於高位的氣勢和一種主宰生死的漠視。

還因為那個人處在自己較弱的左邊,又處在趙猛較強的右邊,這或許是偶然,但是秦無月並不相信這一點。

他們怕自己名義上是與趙猛生死一戰,實際的目的卻是暗襲這個二皇子。

這個二皇子當然可以躲在重重人牆的保護之後,但是又有誰能夠抗拒屠狗者趙猛的一戰呢?

於是秦無月就笑了,他笑的時候就喜歡抬頭看那輪明月,每當他忍不住想要看一次的時候,他對刀招的領悟就更深了一分。

在秦無月觀察周圍的時候,趙猛也在觀察著秦無月,此時,在看到秦無月的笑容之後,趙猛開口了,他的聲音雄渾,每一個字吐出來都有一種轟鳴震蕩的力量:“你是個真正的好漢。”

“是!”秦無月淡淡地答道,似乎根本不知道趙猛的這句話已經足以讓他在江湖上擁有莫大的名頭。

“你可知道,放眼天下,能夠與我一決生死的對手,僅有寥寥數人而已,這其中,絕對沒有你!”趙猛的聲音仍然在震蕩,他已經看出了秦無月胸中憋著的那股氣,一個人心中若是有這樣的一個信念的話,十成的實力往往可以發揮出十二成,他的這句話正是在試圖打退秦無月胸中的那股氣。

秦無月卻還是簡單的一個字:“是。”

“你可知道,你已經步入了殿堂,欠缺的隻是內勁的深度,可能隻需要數年的時間你就能夠達到圓滿的境界,到那個時候,天下夠得上資格稱你為敵人的武者也沒有幾個了。”趙猛似乎字字都在為秦無月思考。

“是。”秦無月沒有在這個字裏灌注任何的真氣,在這個地方如果不是耳力過人的話,恐怕聽都不聽不到這個字。

“其實你可以離開,將內勁練至凝實,我可以承諾,整個軍營絕對不會有人攔你一步,我還可以承諾,在你武功大成之後,隻要來找我,我定與你一戰。我相信,那一戰一定會比今天這一戰有趣得多。”趙猛的承諾那絕對是承諾,這個承諾的有效性絕對要超過二皇子的金口。

但秦無月還是丟出了那一個字,他似是覺得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是。”

如果按照趙猛的語意來說的話,這個“是”應該有點不同的意義。

然後,這個世界沉默了半晌。

在這個半晌之中,整個世界都仿佛靜了下來,沒有了動作。

同樣沒有動作的是秦無月。

於是趙猛明白了,他手一揮,這一揮帶著某種玄妙的感覺,像是把前方的空氣劈成了兩半一樣:“如果這一戰真的是勢在必行的話,那就來吧。”

秦無月於是向前拱手:“請!”

“我知道憋著一股氣而來,若是我先起手,你這股氣豈非要一直悶在胸中,其實,我很想知道你釋放出這股氣後的第一刀有怎樣的威力,那麼,請!”作為宗師,若是在小輩麵前搶先出手那絕對是一種丟臉的行為,何況,一個先手對趙猛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他有這個自信。

然後,殺意滔天而起,在這一刻,天地間已被灌滿了淒涼肅殺的風,這股風掠過了兵營的每一個角落。

秦無月的手已經握上了腰間的長刀,在握上刀的那一瞬,他像是變了一個人,瘦削的身影仿似綻放出了道道逼人的刀氣。

這一刻,他還沒有拔刀,但是刀氣已經向著前方洶湧而去。

周圍火把立時變得忽明忽暗,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一股股滔天而起的刀氣。

他的刀未出,但是他的人已出,此時,他的人已經化作了一把刀。

刀已是人,人已化刀。

舍刀之外,再無他物。

趙猛說的本就不錯,秦無月已經領悟到了刀的真義,數年的凝練將足以讓他成為全天下最強大的刀客。

趙猛動容了,他本就已經給了秦無月很高的評價,但是他此時他發現還是低估了這個年輕人,他隱隱覺得,若是僅算境界的話,恐怕這個年輕人已經在他趙猛之上了,或許也在那個“皓月當空”之上。

此子留不得!

如果在一開始趙猛還有些微讓秦無月離開,以免節外生枝的心思的話,現在都已經沒有了,他一定要以雷霆姿態將這個趙國未來的頂尖高手扼殺掉。

趙猛於是取刀。

他取刀的動作緩慢穩定,或者說,是異常異常的穩定。

在場之人隻有寥寥幾個可以看出趙猛取刀的奧妙,秦無月正是其中的一個。

趙猛的動作竟然完全保持在一個速度之下,他的手每動一分,他的氣勢就累積一分,他的身影就飄忽一分。

秦無月花了兩個時辰才調整到最佳狀態,但是趙猛卻在這數息之間就要將這一切完成了。

那把菜刀終於被抽出來了,秦無月能夠體會到趙猛拔刀的玄妙之處,趙猛每一分每一寸的動作都再讓他自己本人的氣息消失,一分一寸地融入到那把菜刀之中。

當趙猛完成了拔刀動作的時候,世間將不再有趙猛,隻有那把刀。

刀道至此,已入登峰造極之境。

秦無月出手了,他等的正是趙猛的氣息將要消失卻還未消失的那一刻,一個人將要把氣勢提到頂點卻被打斷的時候,是非常難受的。

對趙猛來說,絕大多數人的全力一擊都無法打斷他的聚氣,但是這一刀卻讓他有了魂驚魄動的感覺。

這一刀像是劃上了虛空,秦無月所有的氣息都集中在了這一刀上。

沒有破風聲,沒有刀氣,沒有洶湧而來的殺意,隻有一道悄無聲息的刀芒,刀芒並不亮,也不朦朧,隻是那麼淡淡的、清新的,恰如明月。

皓月當空!

雖然趙猛從來沒有碰到過李憑空,也從來沒有見過“皓月”刀,但是在這一刻,他確信,這正是皓月刀意。

這一刀竟是從下往上劃過去的,趙猛從來沒有聽過李憑空有使過這樣的刀招。

皓月當空,有去無回……

隻要再有半息的時間他就能夠將氣勢聚到頂點,但是麵對這樣奪天地造化的一刀,趙猛再不敢有絲毫僥幸的心理。

他卻沒有後退,反而是向前衝去,菜刀揚起,似砍未砍,若緩若快,他雖未出招,卻似是已經出招了,這一起手玄妙得簡直難以用言語形容。

麵對足以稱之為天下第一刀的“皓月當空”,趙猛研究過很久,最終他得出了和李瑋同樣的結論。

李憑空最可怕的就是他的第一刀,那是精氣神絕對集中的一刀,這一刀的可怕已經不需要用言語渲染,因為江湖上至今都沒有過有人在這第一刀下麵生還的傳聞。

然而,一旦可以扛過第一刀,李憑空的可怕就會直線下跌,甚至有可能會墮入到二流高手的境地,因為那第一刀已經耗去了他全部的精力。

這正是李憑空不常出手的原因,因為他一旦揮出了第一刀,他就會變得虛弱異常。

在反複推算過這一刀之後,趙猛得出了最有可能的躲過這一刀的結論,不是後退,而是向前。若是後退,那一刀將會順勢向前,當完全展開的時候,將再無盈缺,無論退到什麼地方都會被這一刀劈成兩段。

所以,隻有向前才有生機!

趙猛的腳步飄忽,整個人仿佛從世上消失了,他的人明明就在那裏,每個人的一雙眼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的氣機卻已經消失了。

秦無月這一刀若是看著肉眼來捕捉趙猛的身影劈過去,那是必定劈不到的。

但是,皓月一刀又豈是這麼容易就能夠破解的。

秦無月僅僅隻是將出刀的角度稍稍一偏,明月一般的刀芒就變得傾斜了,自左下至右上,這一刀已經籠罩住了他前方的每一個位置。

趙猛卻還是躲過去了,他的身形疾向右行,速度並不快,卻似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秦無月的這一刀已經砍不到趙猛了,隻因這一刀是從他的左邊劈出的,趙猛已經到了他開始出刀時的死角,若是趙猛後退,他有信心踏前一步就將趙猛重新籠在自己的刀芒之下,若是趙猛奔向的是他的右邊,他也隻要有小半個轉身之後繼續掄向趙猛。

但是趙猛偏偏到了他已經揮出過的地方,已經揮出的一刀自然沒有辦法再轉個彎劈回去。

這個時候,趙猛卻出手了,一把菜刀像活過來了一樣,仿似有靈覺一般繞了一個合乎天地至理的圈,往秦無月的身體左側劈了過去。

明月的刀芒消失了,秦無月那一把很薄很長很細的刀從明月中露了出來,刀芒已逝,所有人的相信,秦無月也將要血濺五步了。

趙猛這一刀本就有無堅不摧的威力,更何況秦無月剛剛才揮出過那樣的一刀,更何況秦無月此時正在用側麵麵對著冠絕天下的屠狗者。

然而趙猛看到了他怎麼都不敢相信的情景。

秦無月轉身了,他的轉身是由刀帶動的,那一絲絲細微的氣息轉換完全符合人體的力量運轉,顯得那麼自然,那麼協調。

然而這一切並不是那麼重要的,更重要的是秦無月現在揮出的那一刀。

沒有破風聲,沒有刀氣,也沒有洶湧而來的殺意,刀也沒有了,隻有一道宛如新月的刀光。

皓月當空!

第二刀!

這怎麼可能!趙猛的心強烈的一震,手上劈出的菜刀再也沒有絲毫把握了。

這一刀甚至比前一刀更加可怕,趙猛隻感覺眼前刀芒一閃,那一輪新月就已經到了麵前,他手上的菜刀正揮到一半,再躲已經全然來不及了。

這一刻,趙猛真正地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這種氣息他已經有太久太久沒有感覺到過了。

在這生死交織的一瞬間,趙猛卻從秦無月揮出的刀芒中看到了那把細長的刀,然後趙猛的心就靜了下來,因為他知道,這一刀已經有跡可循了。

若是可以把握住“皓月當空”的軌跡,那這一刀就遠沒有那麼可怕了。

趙猛的菜刀瞬間回轉,如風火輪一樣甩了回來,目標並不是秦無月,而是隱藏到明月之中的刀尖。

看著趙猛的動作,秦無月立時明白,他這一刀因為過度追求速度,已經讓對方看出了原形,他不禁無聲歎息,屠狗者就是屠狗者,哪怕是換一個僅比趙猛差半籌的頂尖高手他也有自信用這一刀將對方卸成兩段。

明月又消失了,這一刀既然沒有劈下來,趙猛的菜刀就肯定不能夠點上秦無月的刀尖,於是趙猛也停了下來。

但是這一次,他卻再沒有絲毫輕敵的想法了,他知道,他現在麵對的對手恐怕是他一生中遭遇到的最危險的一個。

少林懸空的實力雖然深若淵海,但是與之交戰卻是沒有凶險的。

而此刻,麵對著這個少年,他若是一個疏忽,就肯定會陷入死亡。

周圍連呼吸聲都沒有了,直到這一個中段的時候,人們才不約而同地突出悶在胸中的一口濁氣,所有人一起呼氣的聲音實在夠大,把他們彼此都嚇了一跳。

他們最怕的卻是這個聲音影響到場中的那兩個人,不過看上去,那兩個人都沒有被這個聲音影響到。

就在眾人呼吸的聲音將息未息的時候,秦無月又出刀了。

這一刀不快,也不玄妙,隻有突兀,因為這一刀是在秦無月的氣勢降到冰點的時候劈出來的,在這個時候,這一刀必然沒有調齊渾身的內勁,沒有內勁的支持就不會有速度,不會有意境。

但是這一刀還是劈出了那一輪新月。

依然是,皓月當空!

周圍的人都開始驚呼起來,然而他們的聲音還沒有發出來的時候,秦無月的刀已經劈到了中段。

同一招自然不能夠在一個這樣的對手麵前一而再,再而三的用,經過之前的兩刀,趙猛對皓月刀意的領悟已經達到了一種深度,他相信,若是日後碰到李憑空,他一定能夠躲過“皓月”一刀,換言之,他已經有了足夠把握戰勝李憑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