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這樣記述的,“由於我們隻知道國民黨騎八師全是回民,稱“馬回子”,對其它情況不太了解。隻是由於頭一天拂曉我團一營在野外與其意外遭遇,當即俘獲敵十餘人,還有馬匹,步騎槍和一挺蘇式轉盤輕機槍。因此估計敵人的戰鬥力不會太強。特別當時我們部隊的幹部戰士都對敵人的“馬大蓋”(一種騎兵用的短三八步槍)和轉盤輕機槍有濃厚的興趣。一心想牽敵人的馬,繳敵人的槍。”
我想對轉盤輕機槍要特別說一下。既然是蘇式的,那應該是DPM輕機槍了,這型機槍在抗美援朝時誌願軍曾大量裝備,就是電影《英雄兒女》王成在陣地用的那種輕機槍。記得一次聽講座,有人向主講的一位作家提問題,問他有沒有研究過解放戰爭中蘇聯對中共的軍援。過去曆來說“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改革開放後,人們思想上的禁錮少了,想對一些疑惑的問題提出探討,比如有人認為“小米加步槍”怎麼能打得過飛機加大炮。就像美國人給國民黨軍援一樣,蘇聯也會給解放軍軍援。看來真是天大笑話了,這種轉盤機槍還是蘇聯在抗戰時期援助國民黨軍隊的,特別是新疆盛世才可得到過不少蘇聯貨。如這樣作推理,那兩門蘇羅通炮的來曆也清楚了。
七連通信員龍文修犧牲在後八丁村與“馬回子”的戰鬥中。父親是這樣回憶的:“敵人火力之猛是我們過去曆次戰鬥所未有過的。第一次衝擊李連長就負傷下去了,突擊排長王克生,副排長曾傳林犧牲了,且整個突擊排差不多連傷帶亡,幾乎全躺在敵人鹿柴上,我們的一排就這樣完了,我一看火就上了頭,我們算是豁上了!我立即大聲叫喊“小龍!你快去叫董慶奎帶二排上。”當時我坐在已經刨過的地瓜地裏,指揮機槍班進行火力掩護,小龍就臥在我身邊,當小龍剛要爬起,卻突然又原地臥下了,到這時,我還沒有意識到他會犧牲,我連續大聲喊叫他快去!快去!可他再也沒動,也沒回聲。我用手一摸他的頭,不由“啊”地一聲叫了出來,他已經犧牲了。”
對於小通信員的犧牲父親心中非常內疚,這篇回憶文章父親住院時還在修改,離他去逝也就是兩個月光景。父親在文中記述,龍文修“因前天淋雨感冒,正發著高燒,出發前我動員他跟夥房一起行動吧,不要參加這次戰鬥了,可他怎麼也不肯,認為打仗時生點小毛病不參戰是極不光彩的事……”以後“我常常想起當時正在發燒的小龍以及悲痛欲絕的母親。當時她一邊哭一邊問我,‘孩子好不好’。其實小龍犧牲以後,我經常還感到他仍然在我的身邊。”也許,父親到了生命的盡頭,還記著他的小戰友。
人在鋼鐵麵前真的是非常脆弱,彈丸穿過龍文修胸膛,小通信員伏地無聲無息。唉,真是的,那麼多的戰爭題材影視劇裏,人倒下的時候總是要手舞足蹈一番,也能理解,什麼叫“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