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他的沉默的墮落，親手把自己給毀滅，這樣就再也不會有什麼後顧之憂了。快樂就停在這黑夜。
延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損傷，你怎麼可以把臉毀成那個樣子？！”
“因為，莫邪她不是我的母親。”然後他又加了一句，“渾蛋。”
延說，“你才渾蛋。”因為，你的母親比莫邪更愛你。
第二天的清晨更加的寒冷，他獨自一個人走在街上，昨天見他的那個小女孩不再走上前來與他搭話了，她遠遠地躲到一邊去，他伸出去的手忽然有些微涼。望著女孩跑遠了的背影，他在半空中揮了揮手，就當作是告別。
周武王的隊伍又從大街上經過，從莫歸的身旁經過，他聽到武王在喊口號之餘對身旁的文官說，你等遊行散了以後再到莫歸的住宅去一趟，記得把待遇再說得高一些，也許會有用。
你就告訴他，我們和他擁有共同的敵人，告訴他本王封他做上將，會給他最豐厚的奉祿。
他望著周王，聽清他說的每一句話。他的臉上尚未痊愈的傷口有血流出，在一陣又一陣的寒風中，他覺得嘴唇和傷口都有些幹了，於是，走進靠近街角的一個茶肆去喝茶。
外麵是周王的大聲吵嚷，他想要否定什麼卻又懶待張口，於是，拿起一盅茶來慢慢地品著，這個茶的名字叫做“銅陵”，據說是產這個茶的地方叫做銅陵，也有人說，是因為這個茶炒成後要放在青銅的盒子裏封在泥裏一十二年才可取出，故出此名。其實莫歸就是想要提前感知一下那種將自己封鎖在青銅器裏的感覺。
把自己封鎖在青銅器裏是什麼感覺，沉封在地下三千米的地方，沒有陽光，沒有空氣，有的是死後或將死的氣息，安全而幽雅的處所，所以他不想再說話，不想笑，也不想努力讓自己落淚——這個世界不值得他那樣。
那個茶叫做銅陵。
銅陵。
他在校樓的廣場上看到周王的軍隊，再過半個月就是文王三年祭祀之期，武王一定會在那時興兵的。那是一個很好的借口——為兄父報仇——堂而皇之。
他從校樓上跳下來，從驛站提了馬日夜兼程向商都奔去。
一米之外她總是在夜黑得最濃的時候醒來，她就那樣坐在床上，一動不動，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
她躺在那兒，不久就會入睡。
他越窗而入，站在離她一米遠的地方看她的睡容——她在睡覺的時候仍是痛苦的麵容，她的身體抽搐著最濃厚的痛苦，她的夢在哭泣，整個的龐大的夢在長久的夜中哭泣。
他的手指觸碰到她的臉，她的驟然的蘇醒讓他退避三舍。
“我痛苦。”
“你應該讓自己快樂起來，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你更有資格擁有龐大而豐饒的幸福。”
“你什麼時候回來？”
她向他走來，“你不要過來，”他迅速地轉過臉去。
於是她乖乖地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你要記得，下次見到我的時候一定要站在離我一米開外的地方，背對著我，否則我就立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