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定州(2 / 3)

沉默移時,梁炳坤的眼睛突然睜開,重重地說道:“本官敬重先生的膽量,所以,也不為難先生。請先生回去轉告嶽飛,定州城隻有死戰的勇士,沒有投降的懦夫!來人,送客!”

唉,還真是一個棒槌啊!

胡閎休無可奈何,一揖而退。

戌時左右,定州東城外大營內的宋軍突然調動,一萬餘騎兵,緊急出動向東方疾馳。不久,東方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黨項士兵用本族語言呼喊著戰神“元昊”的名字,雖然隔著很遠,依然能模模糊糊地聽到。隻是,限於地勢,除了漫天的火光,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援兵,難道援兵到了?

宋軍隻是動用了一萬騎,也許援兵的數量不多,此時此刻,該做些什麼?趁著宋軍防線出現的缺口,立即殺出城去,與援兵彙合,離開這個鬼地方?如果援兵挺不到自己到達戰場的時候,那麼,手下這一萬步兵就會成為四萬宋軍騎兵的刀下鬼。如果,根本沒什麼援兵,不過是宋軍的誘敵之計,出去了跟送死沒什麼兩樣。到底該怎麼辦?

正在猶豫的時候,喊殺聲起,軍兵來報:宋軍由北、西、南三麵開始攻城。

這個時候,開始攻城,嶽飛到底在想些什麼?

北南兩麵,不過是虛張聲勢,宋軍騎兵耀武揚威,抵進射箭,身後攻城必須的雲梯、衝車等武器很少,步兵數量也不足,好像隻是在做做樣子而已。西城,則大不相同。火龍箭、一窩蜂遮蔽了天空,士兵們躲在垛牆後麵,根本無法露頭。幾千名神臂弓手,抵進射擊,不時有士兵中箭,城上已經是哀嚎遍地。

“吱呀呀”,十幾輛衝車,向城門行來;幾十架雲梯,躍過護城河,搭上了城頭。宋軍步兵,爭先恐後,向上攀爬。

“殺進定州城,活捉梁棒槌!”

“殺進定州城,活捉梁棒槌!”

上萬人一起呼喊,聲勢端地驚人。

梁炳坤鎮定自若,不停地下達命令。

“呼呼”聲響,滾木順著雲梯放下去,一砸就是一串,最後一名宋軍,直接被滾木砸爛了胸膛。

滾燙的火油澆下去,敵人的慘叫聲,聽起來比會仙樓的歌女歌聲還要動聽。

火箭居高臨下,射在火油上,雲梯立時陷入大火之中。

一輛衝車被滾木擂石砸倒,又被火油引燃,忽然爆炸開來,將周圍的宋軍當場炸死幾十人。

火藥?衝車裝了火藥?裝火藥作甚?

梁炳坤忽地警醒,吼道:“投彈隊,瞄準敵軍衝車,射!”

投彈隊隻有區區兩百人,最新研製的手榴彈,被梁炳坤當成了救命的寶貝,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舍得使用的。

投彈隊的手榴彈砸下,滾木擂石弓箭也轉向招呼宋軍衝車。爆炸聲此起彼伏,響徹雲天。最後,隻有三輛衝車到了城門口。

“火油,快澆火油!”

一名軍指揮使大聲命令著,梁炳坤剛想製止,隻聽三聲巨響,腳下的城牆搖三搖晃三晃,剛剛站穩腳跟,碎石橫飛,半邊城樓飛上了天空。

“報:城門破了!”

“都統,怎麼辦?”

城外的宋軍,潮水般湧進城來,遠處還有萬餘騎兵,已經做好了出擊的準備。

一旦失去了城牆的屏障,或者撤退逃命,或者與敵巷戰,再無別的選擇。

梁炳坤心中,忽地映出一處奇怪的場景:宋夏兩軍正在平原上浴血奮戰,夏軍似乎還稍稍占了上風。遠處,無數的夏軍士兵,喊著“元昊”的名字,勇敢地投入戰場。

留下來,隻有死;東城方向,或者還有一線生機。嗨,不管外麵是什麼,看了再說。

東邊的喊殺聲,引起了梁炳坤的無限好奇,一定要去看一看,否則死了也不甘心!

“弟兄們,生死存王在此一舉,下城和南人拚了!”

西城上的士兵,在都統的命令下,奮不顧身,下城死戰。

趁此時機,梁炳坤悄悄下達命令,城內其餘人馬迅速向東城集結,殺出城去,與援兵彙合,再回來救城裏的兄弟。

什麼時候人的潛力可以發揮到極限?當然是逃命的時候。

兩刻鍾不到,人馬集合完畢,開城門放吊橋,向火光亮起的地方,沒命地跑。一口氣跑出二十裏,竟無一人掉隊,就連梁炳坤本人都在讚歎,真是天下最好的士兵啊!

爬上一處山坡,向下觀瞧。

廣闊的平川上,燃起無數的火把,如同蒼穹上的點點繁星;中央,坐著上千的黨項人,正在扯脖子喊著“殺,唉呦,元昊元昊!”

另一麵,五千餘騎兵,每人一枝火把,不時喊上一聲“殺”。

不好,中計了!

正想命令撤退,隻聽身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左右兩翼,殺出兩枝人馬。

“王貴恭候多時,還不早降?”

“哇呀呀,徐慶來也!投降不殺!”

梁炳坤心如死灰,仰望蒼天,祖宗不幫他,老天也不幫他。大夏要亡了嗎,黨項要滅了嗎?

“噓”,長出一口氣,梁炳坤道:“是已至此,爾等逃命去吧!”

“都統,國破家亡,讓我們往哪裏逃?”

“黨項人,隻有站著死的好漢,沒有跪地求饒的懦夫!”

“都統,跟他們拚了!”

“元昊,元昊,元昊!”

士兵突然喊起元昊的名字,每一次戰鬥,元昊都會帶給他們無窮的勇氣,都會指引他們去贏得勝利,今天也不例外,元昊與他們同在!

火把中間的黨項人,全部站起來,也在呼喊著他們心中的戰神。

“元昊,元昊,元昊!”

“好,”梁炳坤斷喝一聲,“兄弟們生在一起,死在一塊!殺!”

“殺!”

六千餘名黨項英雄,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勇敢地選擇了戰鬥,其實,每個人都知道戰鬥的結果,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要戰鬥。

宋軍騎兵,挾裹著寒風,人借馬勢,馬借人威,將戰馬的速度提到極限,衝進夏軍陣中。

敢於阻擋前進道路的士兵,被戰馬衝到丈外;敢於頑抗的敵人,將遭受無情的打擊。

兩萬鐵騎,號稱大宋第一主力的捧日軍團騎兵,對六千西夏勇士,結果不言自明。

當嶽飛將梁炳坤挑落馬下,梁炳坤的胸口,還在向外麵噴著鮮血,他的戰馬,停在主人的身邊,陣陣嘶鳴。

“厚葬他!”

真正的勇士,永遠會贏得對手的尊敬,不管是勝利還是失敗,因為,他們身上留著一樣的血,對勝利無限渴求的熱血。

這樣的一場戰鬥,居然損失了兩千騎兵,唉,都是硬骨頭啊!

梁炳坤的頭顱被扔到麵前,城內巷戰的夏軍,胸膛內最後一口氣也鬆掉了,他們已經盡力,他們再也沒有力氣戰鬥下去了。而且,他們也沒理由再戰鬥下去?

十一月初五淩晨,嶽飛攻克定州城。按照事先的約定,攻下定州的當天晚上,吳階將合圍西平府。而嶽飛的任務就是立即南下,在靜州與西平府之間的黃羊平,攔截靜州的援軍,他還有一個幫手,就是那個貴族中最能打的種無傷。

為了封鎖定州方麵的消息,此戰必須立即進行,遲則夜長夢多,恐生意外。能和種無傷聯手作戰,嶽飛的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由於出身的關係,嶽飛對京城裏的紈絝少年、浪蕩子弟,甚是鄙夷。從內心裏,他瞧不起這些人,能讓他真正讚上一句的,少之又少,張伯奮算一個,種無傷也算一個。

軍人,最看重的還是戰功,不管怎麼說,種無傷已經赫赫戰功,證明了自己是一個優秀的軍人,甚至有人評論,他是大宋的軍神,大宋最優秀的軍人。一個最字,更是讓嶽飛不舒服。

嶽飛的捧日軍團,多為貧苦子弟,在這裏,貴族是不大吃香的;而種無傷的天武軍團,則是貴族的天下。也許是聖上刻意為之,這種跡象愈發地明顯了。嶽飛最瞧不起的曹沅、李明理等人,在種無傷手下,立功無數,聽說曹沅還做了右廂都指,嶽飛有時就覺得,自己是不是也犯了錯誤?

算了,不想了,先打好這一仗再說!

初五夜,風很大,天很冷。

四萬士兵,隱沒在黑暗之中,竟沒有一點聲響,都是過硬的好兄弟啊!

“駕駕,”遠方傳來夜行人的叫聲,“嶽大帥在哪裏?嶽大帥在哪裏?”

一枝火把,將來人帶到了嶽飛麵前。

“奉種帥軍令,通報嶽大帥,天武軍團已經按時進入指定地域。請示嶽大帥,還有何吩咐?”

嶽飛問道:“種帥帶了多少人來!”

“我家大帥說,軍團齊裝滿員,請嶽大帥放心!”

前段時間,不是說種無傷正在鳴沙城修整,手下隻有兩萬騎,怎麼幾天的時間,就齊裝滿員了?這個種無傷,又在搞什麼鬼。

“回去告訴你家大帥,先擊潰敵軍騎兵,再收拾步兵,去吧!”

“是!”

送信的人去了,此時萬事具備,靜州城的人若是不出來,可怎麼好?

靜州的軍隊,組成混亂,包括好幾部分的隊伍。李純亮一部,吉德尼瑪袞一部,還有韋州靜塞軍司以及原來駐守靜州的部隊,再加上任純忠從京城帶來的人馬。任純忠帶來的部隊,也不純粹,包括兩萬擒生軍,一萬中央侍衛軍,還有一萬人是臨時拚湊的雜牌部隊。要帶好這樣一枝軍隊,沒有本事是不行的。任純忠是任得聰的兒子,任德敬的侄子,在任氏下一輩子弟中,算是出類拔萃的了。年紀不到三十,已經做到了樞密副都承旨,這次領兵在外,又加了一個靜州都部署的頭銜。都部署一職,廢置幾十年,而今又回來了,難道隻是為他一個人,而設立的這一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