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寧夏(1)(3 / 3)

辛太後不可置信瞪著龍椅上的白癡皇帝,盧太後也是驚詫不已,連福公公都急得滿頭大汗,在旁小聲提醒說:“皇上三思,事關重大,先聽聽朝臣意見罷……”

有什麼好聽的,昭顏不耐煩擺擺手,直接對權相說:“立……立後,集……結、集結軍隊。”

大臣麵麵相覷,右相眼中閃出讚賞之情,權相也心領神會。

南離擄劫皇室中人,以此要挾,他們無疑是在宣布和平時代的終結,向大褚宣戰。兩國開戰,大褚也許會蒙受損失,但南離一定不會勝出。

南離連著幾年洪災嚴重,四處饑荒,路有凍死、餓殍遍野。而大褚國在先皇統治下的十年,風調雨順,經濟繁榮,人口猛漲。若兩國軍隊都集結在邊境上,孰強孰弱一目了然,恐怕權貴豪強會倒戈相向,投奔大褚。不用真的開戰,恐怕南離也不得不放人。若他們敢傷了大褚皇後,那大褚就不得不出兵攻打南離。

昭顏說那句立後的話時,並沒有特殊的感覺,隻是在回想的時候,心裏生出一絲竊喜。雖是權宜之計,但一國之後不是鬧著玩的,她一旦成了皇後,便要伴他終生了。是不是上天憐憫,給了他這樣一個絕佳的機會?

權相即刻擬旨,匆忙蓋上璽印,夕蓮就這樣成了皇後。

大軍明日起,揮軍南下,朝扁州出發。

合陽宮,亥時已過,

琴兒替昭顏梳頭,一麵懷著喜悅的心情恭賀道:“恭喜皇上得償所願。”

他笑了,鏡中人很傻的樣子,可還是不可抑製的笑了。

手心拖著那朵黃玉雕刻的蓮花,光潤如她。

他親吻著花,就像親吻著她。

琴兒在一旁甜甜笑著,“她真有福氣,蒙皇上聖寵若此。”

福氣?昭顏忽然擔心起來,嫁給一個白癡皇帝,究竟是不是她的福氣?

不知為何,他眼前陡然閃現出她看盧予淳時溫情脈脈的眼神,心驟然涼透了,整個人如冰雕般不能動彈。她怎麼會到扁州去了?不就是跟他一起麼?天底下怎會有自己這般的愚笨的人,夕蓮跟盧予淳去遊玩,惹下的亂子卻讓他來收拾!

司馬昭顏心裏生出狠狠的嫉妒,攥緊了拳頭,暗想:盧予淳,等你們回來,該讓你嫉妒我了罷。因為歐夕蓮,她現在是我的皇後。

夕蓮是人質,但依舊傲氣十足。

他們抓獲夕蓮是由於看見她和盧予淳在一起,卻並不清楚她到底是何身份。

可夕蓮藐視南離國朝堂上所有的人,朗聲說:“隻要給軍營報上我的名字,朝廷自然會派人來救我!”

於是,南離皇帝認為她出身不凡,直接給大褚皇帝下合約書,要他們用三個城池來換人。

夕蓮斜著眼冷冷說道:“你們若傷我分毫,盧元帥會發動所有兵馬來打你們!”

不知道是她說的話唬人還是盧元帥的名號唬人,他們請她住進了南離的皇宮,山珍海味招待。

南方的新芽發得很早,金陵恐怕還在下雪。夕蓮趴在窗前,凝神看著一棵植物的嫩芽漸漸伸展,到午時便長成了一片小小的葉子。黃綠色,油亮的光澤。等她眼前那排植物都長出了葉子,終於等來了消息,沒用城池,南離皇帝決定放她走了。

夕蓮走出南離皇宮時,所有的人都對她畢恭畢敬,她納悶了:難道盧元帥真有這麼大能耐?

盧予淳就在宮門在迎接,滿目蒼涼。夕蓮忽然覺得自己無比幸福,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像小鳥一樣撲倒盧予淳懷裏。她羞澀靠在他身旁,細數著思念之情。

馬車奔馳到兩國邊界,大褚發動的大量兵馬都聚集在邊寨,帳營浩浩蕩蕩,篝火熊烈輝煌。

盧予淳表情凝重,優雅的眉都蹙成一團,夕蓮感到他的肩膀,隔著如詩的清冷。

“夕蓮,你知道誰救了你麼?”

她疑惑看著他,誰救了我?不是你麼?

“是皇上,一紙詔書救了你的性命。”他說話時躲避她的目光,可還是泄露了目光裏雜然的哀痛。夕蓮心底一沉,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夕蓮……”他緊緊擁住她,“你現在成了大褚國的皇後,我們怎麼辦、怎麼辦……”

夕蓮愣了半晌,問:“什麼皇後?”

“為了救你,權相大人不得已聽了皇上的意見,擬了立後詔書,兩國才避免烽火相接。”

夕蓮茫然地看著他,皇後?那個白癡皇帝的皇後?可是她已經是予淳哥哥的女人了啊……她有些失魂地喃喃道:“那你帶我走吧,我們隨便找個地方住著,誰也找不到我們……”

“夕蓮,那你父親怎麼辦?我父親又該如何?”

她的思維漸漸清晰,卻驚恐極了。她捂著耳朵卯足了勁兒驚聲尖叫起來,為什麼?那個白癡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明明告訴他了,她明明告訴他她要和予淳成親了!他為什麼還要立自己當皇後?!

盧予淳的淚冰涼涼的,灑在夕蓮頸上,就像有把冷冽的冰刀架在她脖子上一般。

她死也不要嫁給別人,她的心她的人都已經是予淳的了!

馬車顛簸搖晃,那些溫柔的往事點點在眼前浮現,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盧予淳,他的笑靨伴她走過了童年所有歡快的時光,他的懷抱給了她世上最寬容的慰藉,她還是個嬰兒的時候,他就在等她長大了。她好不容易長大了,成了他的女人,卻要嫁給別人?

夕蓮的心疼得無力,喏喏說了句:“予淳哥哥,我們殉情吧?”

盧予淳忍住哽咽,緊緊摟住她,“傻丫頭,那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等回了金陵,我們好好商量,和權相大人、太後一起商量,會有辦法的……”

夕蓮無力閉上眼睛,炫美的愛情,最純真的初戀,難道要被毀滅殆盡麼?他們就這樣默默相擁,等待殘酷命運的光臨。

雪融了,好像今年消融得特別早。他的靴子被雪水浸濕了,幾個腳趾冰冷刺骨。可是臉上努力維係著一個標準的微笑,不難看、也不傻,這是福公公讓他對著鏡子練了幾年的成果。

一直以來,他隻對著鏡子笑。今日,他笑著從禦書房走了出來,內侍宮娥都麵露詫異。他們不知道,這個豔陽天對他來說多重要,因為要去見她。

光線成為所有風景的主角,修飾著人間所有的一切,賦予了生命更加活潑靈動的形式。他從來沒有覺得這條走過無數遍的禦道竟如此遙遠,渾身被陽光包裹著,隨著步子的起伏,衣褶抖動,胸前的龍仿佛在歡騰亂舞。

由於立後太倉促,大婚的日子被安排在了一個月後,她現在是他的皇後,卻不是他的妻子。

昭顏深深吸了口氣,邁入宮殿,盡管心中早已有預料,可在見到她的一刹那,還是心如刀割。

夕蓮的下巴高高揚起,眼角眉梢依舊上挑,一襲華貴的裝束在陽光下明亮炫目,卻透露著讓人害怕的冷漠。

昭顏心疼的厲害,這不是他記憶中的夕蓮,她應該是眯眯笑著,眼神跳躍,狡黠無比;抑或是毫不顧忌地發怒,鳳眼怒瞪,薄唇撅起。

此刻她卻儀態端莊地跪倒在他身前,磕頭,念道:“臣妾叩見皇上,皇上萬福!”就像所有人做的那樣,挑不出毛病。

昭顏臉上的微笑被陰鬱取代,聲音低沉:“平身。”這兩個字是他說的最流利的。

他們就這樣沉默相對,辜負了殿外一大片美好的晴朗。她麵容冷傲,讓他在她麵前顯得如此卑微。

昭顏忽然明白過來,大殿裏一直這樣陰冷,即使是她來了也不會溫暖起來。他有種挫敗感,卻狠下心腸來不能放過她。他猜,這輩子隻會喜歡一個人,再也沒有第二個了。他喜歡她,所以受煎熬的當然是自己。

“為什麼,我告訴過你我們要成親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昭顏哧哧笑了,如果他說,一切為大局著想,當時沒藏私心,她會相信麼?肯定不信,連自己都不信。忽然很想看她凶巴巴的樣子。所以他說:“歐夕蓮,我喜歡你……”

夕蓮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眼前一片暈眩,原來就是他,為了自己的私欲毀了她和盧予淳的婚事!她直直指向龍椅上的男子,嘴裏胡言亂語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明明是你搗鬼,他們還說什麼江山社稷、什麼戰亂民生,其實,就是你一個人的私心!司馬昭顏!你哪裏白癡,你簡直精明得可怕!”

昭顏心裏一緊,仿佛心弦繃斷了,他並不清楚,她誇他精明究竟是褒義還是貶義。他還是笑了,那個標準的微笑,專門為她練習的微笑。

夕蓮失魂落魄癱倒在朱紅色地毯上,掩麵哭泣。好心請他來喝喜酒,他怎麼可以這樣拆散她和予淳?怎麼可以將她對未來美好的希冀砍得七零八落?大殿裏好似綻放了一朵動人的蓮花,妖冶而張狂。她怎會不知道自己的美,可如果連美貌也成了災難,她寧願自己生成一個醜八怪!

昭顏默默從她身旁離去,那是一段煎熬的距離,他多想衝上去擁住她、安慰她。可他強壓住心脈沸騰的血液,一步步從陰暗走向陽光。他回想起方才她點名道姓喚他的名字,“司馬昭顏!”很動聽。

夕蓮躲在房間裏,緊緊拽著韋娘的衣袖,哭得大雨滂沱。

“夕蓮……”韋娘的心也在痛,連眉間都藏著苦楚,“傻孩子,皇後應當是高貴矜持的,你不能哭。”

“誰要當皇後?誰稀罕當皇後?!”夕蓮將旁邊桌案上的茶杯碗碟狠狠掃落,恨不得自己跟那些破碎的瓷片一般,冷冷的毫無知覺。她猛的隨手抓起一片鋒利的瓦片,朝手腕上割了下去,嘴裏狠狠念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韋娘嚇得麵色蒼白,驚叫著從她手中奪走瓦片,卻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韋娘少有的尖叫,方寸大亂的誇張表情,她使勁搖晃夕蓮的雙肩,苦口婆心勸道:“什麼是玉、什麼是瓦?夕蓮,你自己貪玩給大褚惹下了亂子,若不是皇後之位保了你性命,恐怕你早就玉碎了!做錯了,就要承擔後果!”

她做錯了嗎?她做錯什麼了?她隻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罷了。

韋娘輕輕捧起她的臉,柔若無聲說:“你和予淳的事,最好別露餡。守宮砂沒了,我再替你點上顆假的,皇上寵幸你之後,悄悄擦去。”

夕蓮驚恐搖頭、猛烈搖頭,害怕得渾身發抖,不、不要他寵幸!她不要和他做那樣的事!那麼痛、那麼鑽心的痛,如果對方不是予淳,她不可能忍得住!

“韋娘,我不要……好痛的,我不要……”

“夕蓮……”韋娘溫柔的淚水沾在夕蓮臉龐,她是水做的女人,水漾的溫柔,她柔柔撫摸夕蓮的後背,輕輕哼著曲子,很多年前她哄夕蓮睡覺時哼的曲子。

“夕蓮,你要堅強啊……”

4、大婚

天,空蕩蕩的,連一片雲彩也沒有。夕蓮躺在吊床上,衣裙隨風輕搖慢擺。這個時節萬物開始複蘇,卻都還青澀著,春季的風韻尚未長成,她卻早在春日的伊始,就從女孩變成了女人。

那一次的蛻變,夕蓮記憶猶新,好像稍稍閉上眼睛,那撕裂的疼痛又湧了上來。她手掌裏的小傷口都結了疤、掉了痂,唇上的觸感卻依然還在,分分毫毫揮之不去。她喜歡和他接吻,卻不喜歡後來做的那些事。

嫁妝堆得像座山,大概是琳琅璀璨,熠熠發光的模樣,可惜她毫無興趣。不管這場婚事多麼風光無限、多麼驚心動魄、多麼榮華富貴,她的心都如死灰般寂冷。

“夕蓮,快起來,太後來了。”韋娘在一旁急急喚道,夕蓮趕緊起身向太後行禮。

太後的眼神很複雜,常人總是看不懂。她隻悄聲在夕蓮耳旁說:“夕蓮,千萬別讓皇上碰你。他是個白癡,很好對付。”

夕蓮遲疑點頭,原來太後站在她這邊。對啊,她是予淳的姑姑,當然希望自己為予淳守身如玉。

“等兩年,或許兩年之後,你就可以解脫了。”

太後稍稍安慰了她幾句話,便走了。

夕蓮欣喜若狂,等兩年就可以了?心裏寬慰許多,既然太後說他好對付,那一定沒錯!

“夕蓮!”熟悉的聲音響起,她怔怔望著他親切無比的麵容,淚水漣漣,“予淳,你瘦了……”

他緊緊擁著她,也說了同樣的話:“夕蓮,千萬別讓皇上碰你……”

夕蓮堅定點頭,既然命運讓他們無法逃避,那就一起抗爭吧!

盧予淳忽然鬆開手,匆匆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聲音顫抖:“如果他對你不軌,你就拔出匕首,對著自己的咽喉,以死要挾!他是白癡,很好對付的!”

夕蓮懵懂接過匕首,對付他就這麼簡單麼?

“一定不能讓他得到你!不過,千萬別傷著自己!或許,兩年之後,我們有辦法救你!”他又在她額上吻了下,這是夕蓮最流連的親密,“夕蓮,我不能來找你了,但是我會一直想著你,就像我在軍營你在家的時候,不會有差別!”

盧予淳眼中濕潤,流離著十幾年來那些細碎甜蜜的記憶,他等了這麼久,卻等來一場空。夕蓮嗚咽著朝他背影大喊:“我等你!予淳哥哥!兩年後你一定要救我!”

東太後麵對昭顏的時候,總是輕蔑高傲的,他習慣了。

“你最好不要碰她,她並不喜歡你。”

他當然知道,夕蓮喜歡盧予淳。隻可惜,他們今生不可能在一起了。

昭顏冷冷笑著,在外人看來卻非常傻、傻到無可救藥。

西太後麵對昭顏的時候,總是很不耐煩,他也習慣了。

身為皇帝的生母,她說的話一直不動聽,不過這回卻惹怒了昭顏,她說:“你最好不要碰她,那個小狐狸精,若是讓她生下繼承大統的子嗣,權相的勢力對我們的威脅就更大了!”

司馬昭顏抓起案上的硯台朝她扔去,他恨她,為何他們在父皇駕崩的時候激化的矛盾,在他大婚的時候還要演練一次?!他的婚事,是天底下最神聖的事情!

西太後氣得鼻孔冒煙,罵了句“白癡!”。

昭顏一笑了之,不然還能怎樣?

皇宮裏點亮萬盞燭火,金陵城燃放一個時辰的煙花,普天同慶。

他穿著大紅的喜服,懷著一個平凡的男子的新婚喜悅,邁入德陽宮,這個未來的家。

江山如畫,美人如玉。他站在大褚國最高的位置上,擁著世間最美的女子,俯瞰紅塵。

他為何對未知的幸福堅信不疑?因為喜歡她,他願以最卑微的愛戀臣服於她的腳下。

夕蓮就坐在那裏,坐在大片的紅綢綃綾中央,被襯得絢爛無比。她的手卻藏在寬大衣袖裏,緊緊握著一把匕首,指尖顫抖。

昭顏感到咽喉處很緊,宛如看見了遙遠的八歲,她被夕陽映射的輪廓,炫目、溫暖。他終於在皇宮裏又等到了她,救命狐狸精。

他在心裏說:夕蓮,我喜歡你。

他怕自己的聲音嚇著她,毀了這個美好的洞房之夜。

為了今夜,他練習了許多天,練習讓右手在短時間內不再顫抖,以便流暢地挑開她的蓋頭。然後,他要帶她去觀星台,穿著火紅的喜服,告訴她牛郎星在哪裏……牛郎織女一年相聚一次,而他等了八年才等到她。

殿外還有喜慶的樂聲,此刻他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仿佛決定命運的一切就是手中的這杆秤。他知道,夕蓮會恨他拆散了她和盧予淳,但是他有什麼辦法呢?因為喜歡她啊……

司馬昭顏集中注意力,咬緊牙關穩住右手,迅速挑開那匹龍鳳呈祥的喜帕。就這樣掀開了他們艱難愛情的第一頁,那是怎樣攝人心魄的傲世容顏,她美得讓人暈眩。

不過,她動作也迅速得讓人暈眩。昭顏幾乎沉溺在她沁人肺腑的蓮花香氣中不可自拔,她卻拿了把鋒利的匕首對準自己的咽喉,眼睫微微顫抖,固執地瞪著他。

“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刺下去!”她的聲音在顫抖,其實她也很害怕。歐夕蓮,曾經是那般驕傲的女子,如今卻要以死來為自己的愛人守住貞節,她意識到自己的不堪,委屈的淚水漸漸醞釀、溢滿眼眶。

司馬昭顏的心跳好像停止了,愣愣問她:“為何?”

夕蓮平日高傲的神情此刻竟然楚楚可憐,她聲音哽咽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昭顏懂了,盧予淳是塊美玉,而他是片破瓦。

八歲起開始喜歡的人,就這樣用碎玉在他心上狠狠鑿了個洞,鮮血汩汩往外冒,將眼前一切都染成了紅色。這樣喜慶的紅色,卻觸目驚心。

她太小看他了,如果費盡心思得到了她的身子卻得不到她的心,那才叫失敗。司馬昭顏也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

司馬昭顏最大的優點在於忍耐,於是鎮定對她說:“我不碰你……我發誓。”

夕蓮激動的神情鬆弛了不少,疑惑反問:“真的麼?”

他頷首說:“君無戲言。”

夕蓮卸下了防備,將匕首收起來別在腰間,目光卻一直警戒地盯著司馬昭顏,好像隨時準備拔刀自刎一樣。昭顏忍不住嘴角上揚,拿起小錘子在銅鍾上敲了兩下,福公公進來了,他朝他點頭示意。

福公公滿臉喜色對她說:“老奴恭賀皇後娘娘,今後若有差遣,吩咐便是。皇上現在邀請娘娘一同去觀星台夜觀星象。”

夕蓮鬆了口氣,表情恢複了神采,她不知司馬昭顏究竟什麼心思,為何搶了自己當皇後又以禮相待,絲毫沒有要侵犯的意思。於是眉毛一挑問:“今日去觀星台做什麼?”

“皇後娘娘曾在八年前問過皇上一個問題:牛郎星在哪裏?皇上今日便要回答這個問題了。”

“噢……”她狡黠的目光在昭顏身上溜了好幾圈,微微點頭應了,“好吧,隻觀星哦……”

站在觀星台上,能將整個金陵城盡收眼底。那些遠在凡間的火樹銀花、那些尋常人家的熱鬧喧囂,好像都不屬於他們——這場盛事的主角。夕蓮默默想,皇上喜歡來觀星台,就是喜歡俯瞰別人的熱鬧吧。因為在這宮裏,他太孤獨了。

他們並排躺在渾天儀裏,看牛郎織女。

夕蓮一驚一乍,總是從昭顏手裏搶雙規,自己胡亂擺弄,弄不好了再悻悻還給他。

“原來是這麼用的……”她湊到他腦袋旁邊,盯著他調整雙規和遊規,“好複雜哦!”

昭顏的手抖得厲害,但找星座卻是準確無誤的,因為他時常在這裏躺著,等了她八年。他聞見她身上青澀幽秘的蓮花香多了幾分嫵媚,微熱的氣息噴灑在他臉上。

他茫然地望著她尖尖十指在儀器上遊走,就像遊走在自己身上,不知是不是臆想作怪,全身如著了火一般。昭顏覺得兩人靠得太近了,畢竟他是個男人,而她是他渴望已久的女人。

“走。”昭顏迅速起身,夕蓮還沒玩夠,卻又不想與他辯,於是冷著臉。

昭顏搖搖頭,如此任性驕橫,或許隻有對著盧予淳的時候才會有溫柔嬌羞的一麵。

宮裏點起萬盞燭火,亮如白晝,可行走在其中,那些光影寥寂,襯得人心情極不好。

更聲響起,城裏的煙火該息了,他們回到了德陽宮,新房。

夕蓮又開始緊張,手按在腰間的匕首上,可昭顏總是似笑非笑從她身上匆匆瞥過,看不出心機。

福公公請他們坐好,恭敬道:“皇上、皇後,老奴傳膳了。”

夕蓮想想,現在亥時已過,不該進食的。於是朝立在遠處的韋娘眨眨眼睛,詢問她可否破例一次,因為實在是餓了。

昭顏發現了,朝福公公揮手說:“帶韋、韋娘過來。”

韋娘低著頭下跪行大禮,夕蓮連忙扶她起來,急忙說:“不要如此,夕蓮受不起!韋娘,不管那些禮教,你是我的韋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