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暮春(1)(3 / 3)

鄔雲姬氣得從旁邊扯了濕漉漉衣帶使勁抽他,“吃!你就知道吃!你還會幹什麼?”

顧曜一把拽住了衣帶,鄔雲姬頓時覺得吃力。

顧曜正色道:“我還會打仗!”

鄔雲姬幹脆鬆了手,忿忿吐了三個字:“小屁孩!”

她頭也不甩便揚長而去,顧曜兀自難過,為什麼她對公子的態度和對自己會有如此大的反差?以前大哥說女人是很奇怪的東西,他還不信,這回真信了。

4、別扭

眼看著他們越來越忙,終日關起門來商討要事。夕蓮為打發時日跟著鄔雲姬下廚學做菜,按時給他們送進屋子去。隻要和昭顏相視一眼,她便滿足了。

大臣們似乎也放心了,畢竟他們倆連話都不說一句,但對夕蓮的態度依然是冷冰冰的,對鄔雲姬就熱情許多。夕蓮不服氣,鄔雲姬不就是給他解毒了麼?歐夕蓮曾經還跳下水去救了他的命呢!除了司馬昭顏,好像誰都不曾為此感激她。

過了亥時,他們議事該結束了。

夕蓮躲在草垛後麵緊張萬分,豎起耳朵大氣都不敢出。

一彎下弦月就像在微笑,靜靜俯瞰人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雙腿都發痹了,終於聽見昭顏沉穩的腳步漸漸踱來,許是見四周沒人,忽然加快幾步衝了過來。夕蓮忍住笑撲在他懷裏嗔道:“為什麼弄得跟做賊似的?”

昭顏噓了聲,貼著她耳朵說:“比做賊還辛苦,明明是我的女人,卻不讓我碰……”

夕蓮耳朵癢癢,四處閃躲,嘻嘻笑道:“別玩了,我有正事問你。”

昭顏馬上恢複了認真的神情:“什麼事?”

“宵夜你愛吃什麼?”

“這就是你的正事?”昭顏失笑,捏著她的下頜問,“你想做什麼?”

夕蓮一本正經說:“你喜歡吃什麼,我做給你吃。我會好好學的。”

昭顏也一本正經答:“我們的宵夜一向是雲姬做的,你自己還在養病,別累著了。”

夕蓮不悅,撅起嘴來:“你就這麼愛吃雲姬做的東西嗎?我想給你做,然後給你送去,然後……我每天就可以多看你一會……”

昭顏抿嘴微笑,手不安分滑至她腰間,“那我就要吃……蓮子羹!”

“蓮子羹?”夕蓮歪著腦袋說,“雲姬沒教我做,不過我可以學的。”她說的正正經經,卻發現司馬昭顏的表情一點也不正經,雙手攬住她的腰轉了個圈,繞到她身後附耳說,“先讓朕檢查檢查你身上有沒有長蓮子?”

夕蓮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問:“若是長了呢?”

“那你就真的是隻妖精了,蓮花精。”

“沒長呢?”

“沒長就……”昭顏閉目撫上她的胸房,“呃……這是什麼呢?”

夕蓮想從他懷裏掙出來,反而被箍得更緊了。薄薄的春衫無法隔開誘惑,反而添了層撩人的曖昧。她當然察覺到了他身體的反應,可是這樣的境況下,隻能低聲勸阻。

昭顏已經聽不進去了,摟著她滾到稻草堆裏,喘著粗氣說:“朕要個女人,他們管不著。”

前院裏忽然傳來福公公的聲音,在大叫“公子”。

夕蓮猛地拽住他正要解下她衣帶的手,“快去吧!別誤了正事。”

昭顏氣急敗壞捶了一拳在草垛上,坐起來平複了半晌,氣哼哼吐了句:“福公公這不是第一次了,真是愁煞人!”然後一骨碌爬起來大步走了。

夕蓮從未見過他這樣,忍不住咯咯笑起來,昭顏有些孩子氣回頭衝她說:“你盡管笑話我去!下次誰叫我也不應!”

一縷縷金光從厚重雲彩後迸射出來,斜斜織就在天地間。山間縈繞著淡淡的霧氣,有些灰蒙,好似山雨欲來。

拱橋上,夕蓮正往河裏灑食,引得一群野鴨爭相搶奪。這郊外倒是清靜,除了他們就隻有河對岸住了兩戶人家,再遠便看不到,被叢山擋住了。

她的身材削瘦,衣服鬆鬆垮垮並不合適。長長發辮搭在肩上,漆黑如故可是少了些光澤。

司馬昭顏佇足院門外遙遙望著她,直到顧大人在院裏喊了聲,他才回過神,忙尋了顧曜來:“幫我把這個給夕蓮送去。”然後匆匆進了房。

顧曜掂了掂手裏好看的木匣子,好奇萬分跑到橋上給夕蓮:“這是公子讓我給你的。”

夕蓮驚喜打開,嗅了嗅,是蘭膏,他是從哪裏弄來的?

顧曜也湊過去使勁嗅,覺得很新奇,“這是什麼?好香!”

“是女子用來護發的,宮中才用的。”夕蓮小心翼翼收起來,眼裏噙滿笑意。

顧曜又問:“你很喜歡麼?女子都喜歡麼?”

夕蓮一怔,說不上喜歡,隻是用習慣了便離不開。她喜歡的不是蘭膏本身,而是昭顏那份心意。她想或許和顧曜也說不明白,便搪塞道:“喜歡,或許女子都喜歡吧!”

“那我也去尋一個送給雲姬,她是不是也會高興?”

夕蓮笑眯眯衝他點頭:“你沒送過她東西麼?試試便知了!”

顧曜恍然大悟,一麵往回跑一麵叫夕蓮,“雲那麼厚,或許要下大雨了,你也回去!”

“知道了!”夕蓮衝他揮揮手,想想顧曜有點愣頭愣腦的,但是人品可靠、前途無量,鄔雲姬若是聰明人,該牢牢抓住他才是。

顧曜跑回去從馬房隨便拉了匹馬正要走,鄔雲姬趕了過去,氣喘籲籲堵住他的去路:“你要去幹嗎?私自取馬去哪裏?”

“雲姬?”顧曜笑得滿臉燦爛湊到她跟前,“我去鎮上買點東西!”

“又買?不是已經送了麼?還沒完沒了?!”

鄔雲姬的語氣怒不可遏,那雙鳳眼簡直要噴出火來。顧曜納悶了,問:“雲姬你在說什麼?我、我聽不懂啊!”

“裝!”鄔雲姬不知哪兒來的火氣,衝他踹了一腳,“我看見你給她送東西,兩個人在橋上嘻嘻哈哈,你還湊上去……你知不知道她是誰啊?!”

顧曜好像明白了幾分,鄔雲姬因為看見他和夕蓮在一起所以生氣了,是不是與他看見雲姬和公子在一起一樣的那種生氣呢?他忽然幸災樂禍起來,嬉皮笑臉說:“她是誰有什麼關係,我喜歡她,我覺得她心地好,還會幫我一起找番薯!”

“我看你就要變番薯了!”鄔雲姬氣得拂袖而去,嚷嚷著,“你去買吧買吧,送給你喜歡的人,我看公子怎麼收拾你!”

顧曜咧著嘴笑,滿口瓷白的牙仿佛閃著釉光。他總算報仇了,等他買了禮物回來送給雲姬,她一定會高興的!

夕蓮燒好了熱水,剛解開發辮,門哐當一下被撞開了。夕蓮知道是鄔雲姬回來了,也沒回頭看一眼,徑自彎了腰下去把頭泡在熱水中。

熱氣嫋嫋,她倒著頭隻看見鄔雲姬慢慢走來,也看不清她的神色,便捏著嗓子叫喚:“雲姬,來幫我,我看不見,你幫我把蘭膏梳勻吧?”

鄔雲姬冷冷接過那盒子。“蘭膏?這麼珍貴的東西他從哪裏弄來的?”

“我也不知道呢!”夕蓮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意,“其實東西貴不貴重都不要緊,重要的是他關心我。”

鄔雲姬板著臉挖了一大坨出來扔在她腦勺上,“夕蓮,你怎麼可以這樣?”

“嗯?我怎麼了?”夕蓮腰有些酸,伸腿想勾一張椅子,結果反而將椅子踢倒了。響聲有些嚇人,雲姬手一抖,夕蓮吐吐舌頭。原本經過院子的昭顏也聽見動靜,便走過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你今後怎麼打算的?要和公子回宮去嗎?”

鄔雲姬問的這句話,讓裏外兩個人心口的大石越發沉重了。

夕蓮半晌才輕輕說:“我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和司馬昭顏還有多少日子,所以最近的時日對她來說異常珍貴,她會珍惜每一次看他的機會、會記住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如果將來是分離,她也有聊以慰藉的美好回憶。

“那你和顧曜怎麼回事?”鄔雲姬直來直往,說話從不拐彎抹角。

夕蓮猛地驚叫:“好疼!輕點……你說什麼,顧曜?我和他怎麼了?”

鄔雲姬把梳子一扔,質問道:“我看見他親你了,他還說他喜歡你,是不是?”

猶如一聲驚雷在耳邊響徹,窗外的昭顏頓時渾身僵直,仿佛血液都停止了流動,他唯有屏住呼吸聽夕蓮的回答。

“雲姬,你在說什麼?!”夕蓮也顧不得什麼急忙抬起頭來瞪著她,“你不能這樣亂說,你看見什麼了?”

鄔雲姬不甘示弱瞪著她大叫:“你們在拱橋上嘻嘻哈哈聊的可熱鬧了,我見他湊過去親了你一口!”

“你胡說!”夕蓮急得直跺腳,臉漲得通紅,“我們是在橋上說話了,可是他沒有、沒有……”夕蓮哪裏有鄔雲姬的魄力,後麵那幾個字死活說不出口。

“就算我看錯了,他沒親你,那他親口和我說他喜歡你的!”

夕蓮急得要哭了,使勁推了鄔雲姬一把,“我不要和你說話了!你無理取鬧!”

“誰想和你說話了?勾三搭四的女人!”鄔雲姬奪門而出,一頭撞進了如雕塑般立在門外的司馬昭顏懷裏。

夕蓮愣愣望著他鐵青的臉色,正要開口,昭顏卻憤然轉身離去。

她心裏一片冰涼,他不相信她,竟然不相信她……她留下來,是以為他們之間的真情能感天動地,不想這樣經受不起小小的猜忌。她錯了,她又錯了!她狠狠抓起蘭膏想往地上砸碎了去,卻舍不得,她怕自己的心也會跟著一起碎掉。原來,從始至終,最白癡最無用的那個一直都是她自己……

夜風呼嘯,不見星月,大概是要下暴雨了。

顧曜揣著懷裏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玩意,他也不知道雲姬會喜歡什麼,所以還是請夕蓮幫忙挑挑吧。於是他毫不猶豫去敲門,沒想到開門的是鄔雲姬,這時候她應該在做宵夜才對啊!

鄔雲姬望著他懷裏一堆東西嘲諷,“又送東西啊?”

顧曜麵對她有些局促,支支吾吾問:“她、她呢?她不在麼?”

“誰啊?”鄔雲姬倚著門框睨著他。

顧曜也沒多想,直接答:“夕蓮……”

“夕蓮也是你能叫的麼?”司馬昭顏沙沙的聲音透著威嚴,顧曜不知所措轉頭看他從黑暗中踱了出來,麵容冷峻。

顧曜一臉無辜道:“她說我可以這麼叫她。”

“放肆!”司馬昭顏一聲怒吼,顧曜趕緊跪下了。

鄔雲姬從沒見過昭顏這樣的表情,想起帝王一向殘酷無情,她不免也有些害怕,低聲提醒:“顧曜,你到底在幹什麼?公子的女人,你怎可冒犯?快賠罪才是!”

“什麼?我沒有冒犯!”顧曜使勁搖頭擺手,“你們都誤會了!”

昭顏衝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墨瞳如深淵般要將人吞噬,“你可說過你喜歡夕蓮?”

幾個大臣和侍衛都被這裏的動靜引了來,看著這一幕不知所措。顧大人尤其著急,也不知他那小兒幹了什麼好事。

顧曜眼見雲姬幫著公子來質問自己,心底無名火起,把頭一昂大喊道:“是,我喜歡夕蓮!我要娶她、我要娶她!”

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呆了,這傻小子是真的不怕死嗎?!

顧大人急得捶胸頓足指著他大罵:“你這個混賬!你在說些什麼呀?你想幹什麼呀?啊?!”

昭顏隻覺得一股血氣衝上了腦門,眼前發暈,狠狠下令道:“先把他關起來!”

夕蓮端著洗好的衣物一腳剛邁進院子,被眼前的局麵震住了,急切問:“為何要關他?”

昭顏憤恨的目光投來,雙眸中跳竄著火苗,如千百根燒得滾燙的針密密匝匝紮滿了她的心。周圍所有的人都露出鄙夷的神情,顧大人一時氣急,口不擇言扔了句:“真是隻狐狸精,連二八少年都不放過!”

她手指無力,木盆“哐當”一聲落地。

顧曜轉頭看夕蓮含淚的樣子,帶了幾分歉意又有些無辜說:“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夕蓮咽了咽淚水,強製鎮定道:“顧曜,我們走。”

顧曜稍作猶豫,抬頭看了眼鄔雲姬,便起身朝門外衝了出去。

夕蓮嘴角扯開一個愴然的微笑,天便下起雨來,雨點很大,稀稀疏疏捶打在繁茂的枝葉上。她邁著輕柔的步子、風姿綽約,青絲在風雨中飄搖,宛若春夜裏多情綻放的一棵海棠,暴雨過後,一切妖嬈便會消失殆盡。

他想衝上去擁住她,或者為她送去一把傘,他應當為她遮風擋雨才是。可他卻眼睜睜看著她消失、消失在黑夜的盡頭。她要和別人走,他有什麼辦法……

“下雨了,公子回屋吧!”

昭顏任由眾人簇擁著進了房,心房裏冰涼涼的一大塊。或許方才他太暴躁了,為何不聽她解釋?她一句話未說便已經被判了刑。可是她為何不解釋,哪怕說句讓他安心的話也好。

鄔雲姬茫然望著遠處漆黑一片,耳旁陣陣雨聲讓她越發不安。夕蓮的身子經不起這樣大的雨,她忽然內疚萬分,不管怎樣,其實她相信夕蓮是清白的,純粹是顧曜瞎搗亂,她隻是氣不過而已。越想越急,她索性鑽進藥房去準備了幾服藥,萬一他們遇到什麼事應該趕緊回來。

雨就下了一夜,之後的幾天一直晴朗著,草地裏開滿不知名的野花,五顏六色。

鄔雲姬采藥回到屋子,發現司馬昭顏在平日夕蓮梳妝的鏡前坐著,鏡中倒映出他呆滯的目光。他明明放不下她,當時怎麼也不攔一下?他們走了便一直沒消息了。

鄔雲姬輕聲喚他:“公子?今日不忙麼?”

“嗯,後天要出發了,雲姬,這些天實在太勞煩你。”

鄔雲姬捋著發搖頭說:“我倒沒什麼,其實辛苦的是夕蓮,她從來都養尊處優。為了學蓮子羹做給你吃,她整夜整夜地不睡覺,直到做出自己滿意的味道,說得和禦廚做的差不多,才不會汙了你的口。”

昭顏愕然:“可是,我隻吃過一次。”

“她說你吃完之後沒說什麼,定是她做的不好,便到鎮上的酒家去問怎麼做才好吃……或許她還沒找出最好的配方來。”

昭顏心裏一陣慌亂,他居然沒說麼,他明明覺得那是世上最美味的東西,怎麼會粗心到忘了告訴她?是他太忙了,忙到忽略了她。他緊抿著唇,隨手打開了案上裝蘭膏的小木匣子,裏麵空了一大塊,低聲說:“我該親自送給她,我該好好和她說說話的。”

鄔雲姬瞪大眼問:“這是你送的?”

昭顏聽她語氣驚訝不由轉頭說:“是我送的,怎麼?”

鄔雲姬忽然有些害怕,支支吾吾道:“這個……我以為這個是顧曜送給她的……我看見他在橋上遞給她的。可夕蓮也沒告訴我啊,正好顧曜又從外麵買了一堆東西回來!我就以為……”

司馬昭顏臉色已經變得相當難看了,聲音沉沉道:“因為這個你和顧曜吵架?”

鄔雲姬自知理虧垂下了頭。

昭顏猛地站起來低吼聲:“胡鬧!你們倆的事為何要把她扯進去!”話音剛落,他箭步衝出門、衝出院子,一路朝山林跑去,鄔雲姬追出來大喊:“福公公!顧大人、李大人!公子跑出去了!”

因那場大雨,山上水源豐足,溪水歡快,一路奔流而下。小溪邊開著各色漂亮的花兒,夕蓮偏偏坐在樹樁上玩狗尾巴草,目光順著溪流看到了盡頭,好想看到那盡頭會否走出一個身影,含笑對她招手。

她滿臉灰土,有氣無力問:“今天我們吃什麼啊?我不想再吃番薯了。”

“沒見我正在刨蘑菇麼?這樹下可多了!”

“那個能吃飽麼?”

“我說去打隻鳥你又害怕,抓魚你又嫌腥。大小姐就是難伺候!”

夕蓮氣哼哼撿了塊石子扔他,“都怪你,你為什麼要胡說八道!”

“哎喲!”顧曜摸了摸頭,“大小姐、不,娘娘!您就饒了小的吧!”

“我餓死了!”夕蓮脾氣一上來,使勁跺腳,“若不是你,我用得著在這挨餓麼?”

顧曜可憐巴巴望著她:“我隻是想氣一氣雲姬,沒想到給你帶來麻煩了。你先回屋子去看著火,我們一會做蘑菇湯。”

5、和好

司馬昭顏站在山頂俯瞰,如此茂密的叢林,怎麼才能找到他們?

大臣們輪番來勸過,明日就要出發,他們不該再浪費精力找那個女人。

可是他們怎能理解,昭顏不能沒有夕蓮,就像夜空不能沒有星光。

潮濕的春風夾雜著山間泥土草葉的氣息,撲麵而來,不知名的藤蔓陸陸續續在他身後的岩壁上綻放出花朵。他抽出紫玉笛置於唇邊,凝神屏息,一縷笛音幽然而出,曲調逐漸拋高,轉成一串急促的顫音,宛如一隻夜鶯在森林裏失去了伴侶的蹤跡,焦慮啼鳴。

破爛的小木屋裏,夕蓮蹲在火堆邊朝鍋裏呼呼吹散熱氣,然後喝了一小口蘑菇湯。

顧曜急忙問:“怎麼樣?鮮不鮮?”

夕蓮抿唇點頭,微露笑意,總算比番薯好吃多了。

顧曜哼著歡快的曲子,自己也舀了一碗,剛想喝呢,夕蓮忽然喊了聲:“你別唱!”

顧曜愣愣停下,學她側耳聽窗外的動靜。山裏一片沙沙樹葉聲,還有許多鳥兒鳴唱。顧曜極力壓低聲音問:“你在聽什麼?”

夕蓮噓了聲,方才明明聽見笛音了,怎麼又沒了?她轉頭對顧曜悄聲說:“你聽見了沒?笛音!”

“沒有!”顧曜仍舊壓著嗓子。“我聽見鳥叫。”

夕蓮躡手躡腳走兩步到窗邊,又側耳,聽錯了?幻覺?可她認得紫玉笛的聲音啊……

一陣風掠過山穀卷來,笛音若隱若現,她驚喜竄出門去,真的是他的笛音!她對著高山大喊:“昭顏——!”

她的聲音淹沒在逆風中,除了她自己,恐怕沒人能聽到。夕蓮扔下手裏的破碗,朝顧曜招手:“快,他們來找我們了!快回去!”

顧曜撓撓頭說:“我不敢回去,我爹要打死我的!”

“既然來找你,當然不會打你了!”夕蓮不等他,已經朝山下飛奔去。她從來沒跑得這樣快,樹枝藤條匆匆擦過身邊,有些抽到臉上生疼,可是她一路歡笑著、雀躍著。

顧曜追在她身後喊:“慢點跑!小心摔跤!”

夕蓮轉身想和他說什麼,卻覺得一陣暈眩,眼前的事物漸漸模糊不清,渾身無力。她瞪大眼念了句:“我好暈啊……”然後一頭栽了下去。

“啊!夕蓮!”顧曜嚇得上前拉起她,“你、你怎麼啦!?”

夕蓮的臉龐漸漸失去了血色,渾身冰涼。

顧曜慌亂將她扛了起來,急忙往山下跑。她怎麼突然暈倒了,是不是幾天沒喝藥,身子壞了?糟糕了!顧曜越想越難過,是他害得她這樣,如果她死了……不不、他不敢想了!

昭顏回到院落,見四處尋找的人仍舊無功而返,心底說不出的焦躁難安。他放下手裏的笛子,卻掏出了黃玉蓮花,揣測她那日走在夜雨中會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她一定絕望極了,他不讓她辯解、也不幫她說話。這些時日,她受到的冷眼夠多了,他從未好好關心她。

遠遠傳來一陣馬蹄“嘚嘚”的聲響,院門外一名侍衛高喊:“公子,歐大人請來了!”

昭顏一怔,歐敬之是他請來幫忙的,可是怎麼和他交代夕蓮的事?

他理了理思緒,麵帶微笑說:“歐大人,勞煩你從清雲山莊趕出來,實在是我們缺人手。”

“罪臣若有能為公子效勞的地方,定當盡力而為!”歐敬之朝昭顏行了個大禮,“另外,臣是希望能戴罪立功,也請諸位大人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待公子複位之後,懇請放過小女夕蓮,她年幼無知受奸人擺布,是我教導無方!她雖然是盧予淳的貴妃,可她……也是迫不得已……”

幾位大人麵麵相覷,昭顏平平答道:“夕蓮,已經被救出來了,就在西蜀。”

歐敬之大喜,“多謝皇上!夕蓮何時出來的?她在哪裏?”

昭顏握了握拳頭,避而不答,“我們時間不多,先來商議北上平亂之事,大多事項都打點妥當,欠缺一個駐守涼州的人。歐大人就負責此事,涼州城有一個原先被貶的官員會做我們的內應,秘密拿下涼州,用來作為我們軍隊的臨時棲息地。歐大人一方麵負責調度糧草,供給前方,一方麵在涼州安撫百姓,收攬民心。”

歐敬之鄭重點頭,“罪臣明白。可是涼州邊境東西兩側都有駐軍,如何能不被發現?”

顧大人答:“我們隻能先去加以勸降,不然,便要打硬仗。好在駐軍不多,北方邊境每一個駐軍處士兵在三千人至五千人,除非他們能迅速調集起來形成一股強大的勢力才能對抗我們的五萬軍隊。但是如今外族蠻夷肆虐猖狂,他們顧得了前顧不了後,最好的辦法是與我們合作,聽從皇上的調度。如若他們執意忠於盧予淳,不肯合作,那麼就算殺光也毫不可惜!”

歐敬之頷首道:“不錯,而且駐軍處沒有城鎮村落,不會殃及百姓!”

昭顏欣慰的目光投向他說:“百姓大如天,所以我們宜用智取,盡量減少傷亡。”

歐敬之側頭瞥見站在角落的鄔雲姬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輕聲問:“雲姬,你怎麼了?”

鄔雲姬捋著發辮,囁囁答:“沒事啊……”她幾乎不敢直視他和昭顏的目光,隻好微微垂著頭。

歐敬之正覺得納悶,外頭傳來斷斷續續的喊聲:“救命……救命啊——救命!”

鄔雲姬脫口喊出:“是顧曜!”

一幹人紛紛從屋裏湧出來,鄔雲姬飛快跑出院子,昭顏和福公公緊隨其後,隻見顧曜扛著夕蓮,上氣不接下氣,走得晃晃悠悠,眼看要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