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雲姬衝上去厲聲喝他:“你總算死回來了!”
顧曜額上的汗水流進眼裏,視線恍惚,知道是雲姬,於是胳膊一鬆,把夕蓮解下來推到她懷裏,自己往後倒了下去,濺起一圈灰土。
鄔雲姬也扶不住夕蓮,往後踉蹌幾步,昭顏箭步上前從她懷裏拉過夕蓮打橫抱起,匆匆往屋裏去。夕蓮的臉色煞白如紙,渾身冰涼僵直,看上去如死了一般。他察覺到她軀體的溫度,極度害怕、害怕到心跳如鼓,這種害怕就像父皇去世那年,他開始畏寒一樣,不時顫抖。
鄔雲姬二話不說將人都趕了出去,“看上去像中毒,我要檢查她身上有沒有傷口。”
半柱香時間都過去了,雲姬還沒出來。昭顏心急如焚,在外間踱來踱去,耐不住性子朝裏間問:“還沒好,檢查出來了是什麼?”
鄔雲姬在裏麵喊:“沒有傷口,不是被動物咬的。”
被拖進來扔在地上的顧曜忽然一骨碌爬起來,大叫:“是蘑菇!”
鄔雲姬挑開門簾反問:“毒蘑菇?什麼樣子的?她怎麼會吃毒蘑菇?”
顧曜的表情頗為無辜,耷拉著腦袋:“我哪裏還記得是什麼樣子的,不就是蘑菇?我們中午做了蘑菇湯吃。”
司馬昭顏冷著臉問他:“那你怎麼沒事?”
“她先嚐的呀!”
鄔雲姬衝他腦門拍了一下,“你是不是男人?叫女人先嚐這麼危險的東西!”
“噯喲!”顧曜往後閃躲,瞪大眼睛說,“若是我也吃了,那可不得了,誰送她回來呀!”
司馬昭顏火冒三丈,看著顧曜那怪怪的表情又發作不出來,隻好三步作兩步邁進裏間去了。歐敬之急忙跟了去,鄔雲姬擋在門口:“爹你就別進去了,沒事的。幸好她中毒不深,我去抓藥。”
顧曜歡呼道:“真的嗎?太好了!”
顧大人在他身後惡狠狠低吼了聲:“兔崽子,給我滾出來!”
顧曜蔫蔫看了鄔雲姬一眼,嘟著嘴出去了。
夕蓮靜靜躺著,鼻息還算均勻。
昭顏將她裹著被子摟在自己懷裏,一手捏開她的嘴,鄔雲姬小心翼翼往她嘴裏送湯藥。
昭顏仔細拉著夕蓮身上的棉被,語氣中帶了幾分埋怨:“你檢查完,也不給她穿上衣服。”
鄔雲姬偷偷瞄了他幾眼,發現他居然有些臉紅。她忍住笑,一本正經說:“我不是急著去煎藥麼?你不會給她穿啊?”
“我……不方便。”他方才剛衝進來,掀開被角想牽出她的手,驀然瞥見她的肌體,趕緊替她掖住被子。想為她穿上衣服,卻又怕雲姬進來,隻好在旁邊緊緊看著。
“不方便?”鄔雲姬眉毛一挑,戲謔道,“你和她有什麼不方便的?”
昭顏一臉嚴肅睨著她說:“我和她當然方便,是有你才不方便。”
鄔雲姬橫了他一眼,勺子遞到夕蓮嘴裏送藥下去。
夕蓮猛地咳了幾聲,隻覺得胃裏翻騰的厲害,忙俯身嘔吐,結果剛喝下的那些藥水一股腦全吐在了鄔雲姬身上。
鄔雲姬驚得彈起來,用一種極度厭惡的神情盯著夕蓮,惡狠狠說:“真讓人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夕蓮麵帶病色卻對她眯眼一笑,昭顏替她擦擦嘴,高聲問已經走出房間的鄔雲姬:“她沒事了麼?”
“毒都吐出來了,沒事!”
昭顏滿目心疼摟住她,“夕蓮,以後有什麼事都要和我說!我們多辛苦才重聚,不要輕易分離,誰也不要離開誰。”
夕蓮哀怨的目光在他臉上打量了好幾圈,泛白的唇微微動了動,“她走了,我們方便了。”
昭顏愕然,隨即看到她眉眼浮現出慣有的狡黠。她又柔弱無聲說了句:“誰叫她欺負我的……”
他輕揉她的臉頰,撫過她的眉眼、額頭,他想安慰她,卻不知如何開口。夕蓮一手從被中探出,扯了扯他的衣袖,聲音虛弱:“你上來。”
昭顏詫異問:“什麼?”
“上來陪我躺會……”她把頭埋進他頸窩,“我想你。”
他感到她的聲音在胸腔震動,久久回蕩。於是從肺腑湧起一股暖流盈滿四周,好似被春陽照耀,渾身一片和煦。他低頭吻她的眉,“好,明天要出發了,我今晚陪你。”
他們麵對麵躺著,彼此看著對方眼中的自己,看久了,自己也就成了對方。
“夕蓮,沙場凶險,前方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你留在後麵,跟著雲姬和歐大人。”
“父親!他也來了麼?!”夕蓮驚喜,欲起身,被昭顏翻身壓住。他笑得一臉曖昧鉗住她的手腕,“在山上當了幾天野人,都髒了,一會給你好好洗洗。”
夕蓮直喘了幾口氣:“你壓著我了……我當然要洗,一會就去燒熱水。”
她的氣息噴灑在他臉上,令他更加想要親近,便在她唇畔啄了下,“不用,你歇著,一會我叫人送來……好好洗個熱水澡,晚飯我們一起用。”
夕蓮眨了兩下眼,便闔上了。她的神情安詳而疲倦,眉眼卻總是那麼魅惑人心。司馬昭顏怎麼能抵擋狐狸精的誘惑,也不管她清醒著還是睡著了,自她臉頰、唇畔、下頜到頸前一路吻去,夕蓮半睡半醒著,不由輕哼了幾聲,伸臂攀上他的肩背。
他們哪裏知道,某個掀簾而入的人正目瞪口呆,直到看得滿臉通紅,狼狽而逃。
“昭顏……別……”夕蓮喃喃著,“一會雲姬來了。”
司馬昭顏用挺直的鼻梁在她臉頰蹭了蹭,“嗯,你先睡會,我去安排熱水。”他坐起身,將窗邊的簾布掛好,替她擋住刺目的陽光。
“好好睡。”他離去前忍不住在她額頭補上一吻。
顧曜從房裏逃出來,一麵慌張回頭,生怕被誰發現了!可他不是故意偷看的,他隻是心裏內疚,想去看看夕蓮好了沒有。結果他心慌意亂迎麵撞上了鄔雲姬。
“喲,你的臉怎麼啦?”
顧曜忙摸著自己發燙的臉,語無倫次:“沒……我隻是想去看她好了沒有!我……那個,你給她喝了藥,應該沒事吧?我沒去看,我沒進去!”
鄔雲姬好奇查看他的臉色,“你是不是生病了?”
顧曜搖頭擺手,“沒有沒有!我、我去給父親幫忙整理行裝了!”
“生病了?”司馬昭顏恰好從夕蓮屋裏出來,還有些慍氣掃了顧曜一眼,“以後你們倆的事別再扯上夕蓮。”
鄔雲姬白了顧曜一眼,捋著發辮:“我和他能有什麼事?”
昭顏輕笑一聲,徑自離開了。
顧曜腆著臉湊過去對鄔雲姬低聲說:“在我們大褚國,皇上說什麼那就是什麼!公子既然說我們有事,那就有事!”
鄔雲姬睨著他:“那你說,能有什麼事?”
顧曜鼓起勇氣看著她,越看臉越紅,猛地抱住她的頭,使勁湊了嘴上去,還沒碰到她一點點,被一巴掌拍醒了。
“你無賴!”鄔雲姬氣得七竅生煙,拔腿就跑。顧曜緊緊跟著她跑了出去,一麵大喊:“雲姬!雲姬!對不起!”
鄔雲姬一口氣跑過了拱橋,往山林裏去,顧曜窮追不舍,兩人的身影在層層疊疊的樹影橫斜中飛掠而過。鄔雲姬再能跑,如何能跑過在軍中長大的顧曜,她一麵跑一麵回頭,最終還是被他追上了。
花枝繚亂,隻聽得顧曜大喝一聲,撲了上去,兩個人滾在一片開滿野花的草地裏,陽光透過枝葉如碎碎的金子灑在他們身上和周遭。
鄔雲姬驚魂未定,琥珀色的眼珠慌亂轉動。顧曜的眉骨很高、眉毛那樣濃密卻根根分明,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也不知自己這樣的目光有多動人。
顧曜英氣十足的臉憋得通紅,在她驚慌無措的目光下,使足力氣大聲喊:“雲姬,我喜歡你!”
鄔雲姬被他這一聲大喊拉回了神,使勁推開他,“你不是喜歡夕蓮嗎?!”
顧曜又粘了上去拉住她的胳膊,“我在清雲嶺就告訴你我喜歡你了,可是你不信,你也不肯聽我說!”
鄔雲姬甩開胳膊,狠狠瞪著他吼道:“可我不喜歡你!”
顧曜怔住了,臉色漸漸晦暗下去,半晌,從地上爬起來,一言不發轉身離開。直到走出了林子,他才拽起衣袖擦拭濕漉漉的臉龐,快步朝馬廄跑去。
鄔雲姬呆坐在草地裏,陽光還是如金子般燦爛,可是心卻一陣一陣地發慌。她才發現自己太過分了,顧曜不過是個孩子罷了,她何必要如此傷他的心?
6、誓言
廚房裏熱火朝天,福公公召集了一大夥人拚命燒水。所有鍋爐土灶都用上了,一桶桶往前麵送去。福公公前腳剛走,裏麵幾個人開始嘀咕起來。
“看來皇上還是放不下這個女人!居然要我們伺候她!”
“紅顏禍水,不過她確實長的好看,我每次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噓……你不要命啦,去學顧曜那傻小子跟皇上搶女人?”
“我隻是說她好看而已……”
“那個雲姬姑娘也好看,可惜就是太凶悍了些!”
“是啊,西蜀國的女子大都如此,不像我們大褚的那麼溫柔。”
“快快,這壺開了!”
遠遠看見顧曜回來了,他們嘻嘻哈哈招呼他一起來燒水。顧曜默不作聲,便蹲在旁邊照看著爐子,看著看著就發呆了。
水送到門邊,福公公輕輕叩兩下門,司馬昭顏便打開條門縫將水拎了進去。
春日逐漸垂落,斜斜的恰好透過窗,金色泄了一屋。
夕蓮微微眯著眼,她喜歡這種刺目的感覺,讓人覺得一切如夢如幻,這樣不真實。就像在她肩上揉捏的兩隻手,讓她渾身越發綿軟,越發覺得像在做夢。
“昭顏……”她轉頭看他,“我是在做夢嗎?”
司馬昭顏笑容寵溺,“就當是吧,夢醒了,可要上戰場了。”
她看著他,不由自主目露媚態,努嘴說:“還是像做夢,從前你不會這麼正經,總是……”
“嗯?總是什麼?”
她臉一紅,囁囁道:“沒、沒什麼……”
他俯身在她耳邊問:“你想我做什麼?”
“沒有!我不想!”夕蓮把頭扭了過去,整張臉被陽光烘烤得滾燙。
昭顏故作疑狀問:“沒有什麼?不想什麼?”
夕蓮又惱又羞,胳膊在水裏亂拍。“我是說,我不想你做什麼!”
昭顏仍舊裝無辜道:“可我也沒想做什麼呀!”
夕蓮一雙鳳眼冷冷朝他橫過去,“我看你病好了就學壞了!”
她的眉眼冷傲如舊,昭顏忽然俯身湊到她麵前,認真說:“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再也不要。”
夕蓮愣了一下,麵容緩和下來。
昭顏伸出食指,描過她沾濕的眉,斜挑得如遠山的峰巒,高不可攀。
她發現他眼裏熟悉的憂鬱,就像很久以前,他的目光。
“你從前總是這樣看我,看得我心裏好像被紮上了許多針,密密麻麻。隻有你對我笑的時候,我才會覺得好過,才覺得四周有了光亮,不再是黑漆漆的。”
夕蓮眼色微動,他這樣無助的神情自己不是沒見過,她就是先對他動了惻隱之心,才慢慢動了真心。可到現在,她才知道他的喜憂竟全都來自於她。
“我明明白白恨過你,可是卻不曾忘記你一點點,從十年前,你握住我的手。那種溫暖,即使過了幾世輪回也無法忘記。”
夕蓮一雙睫毛撲閃,熱淚灑落,她貼近他,“還有呢,我愛聽。”
“我想這輩子,再也不會愛上別人,所以強行留住你,我沒有辦法。我傷了你,這是我一生中最後悔的事!”
“難道你被我算計時,就不後悔喜歡上我嗎?”
“不,喜歡就是喜歡,沒什麼可後悔的。到現在,我仍然隻想要你做我的妻,其他誰我也不想要。”
夕蓮忍住啜泣,搖頭說:“可是,沒有機會了。”她閉上眼,前方一片光明,可是沒有出路。她能陪他走到哪裏,立後?納妃?還是看著他的孩子一個一個出生?
“不要離開我!”司馬昭顏握住她的雙肩低吼一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我的生命,承受不住你的離去……”
他將她從水裏拉起來緊緊摟住,想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這樣她就永遠不會離開了。
“昭顏。”夕蓮努力壓住心底的驚濤駭浪,擠出一個笑容,“我為什麼要離開?我要和你和曦兒在一起。”
“真的?”他半信半疑看著她,“你不會離開我,即使沒有名分?”
夕蓮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心口,“我發誓,如果我離開,就讓我折壽十年。”
昭顏長長鬆了口氣,仰頭微笑,“神明都聽見了,夕蓮,你跑不掉了……”語畢,他猛地將她打橫抱起,夕蓮驚呼,“弄濕你了!”
恰好叩門聲又響起,可是誰也顧不得應答,他們已將周圍的一切都拋到千裏之外,整個世界隻有彼此、緊貼著的彼此。
福公公敲了半晌,暗自思量了會,還是回去吩咐他們別再燒了吧,應該用不著了。
臨行前的晚餐頗為豐盛,滿滿三桌人都到齊了,就是在屋裏懶了一下午的兩個人姍姍來遲。
夕蓮一腳跨進廳堂便瞥見親切無比的身影,一聲“父親”脫口而出。
歐敬之迎了上去,滿目心疼。“夕蓮……”
夕蓮本來滿心歡喜,卻在想起盧後的一瞬間,心涼了下去。她淒涼笑了聲:“你走了之後,我就沒想過還能見到你。隻是可憐母親到死還一直惦念你。”
歐敬之僵在當地,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是他拋下了夕蓮和清嵐,是他無法麵對現實選擇了逃避,卻讓她們受盡苦難。
夕蓮一時委屈至極,“我沒想到,最疼我的父親,竟會不顧我而去。”
鄔雲姬在歐敬之一旁辯道:“他是你父親,也是我父親,你霸占了他那麼多年,還不許他來看看我?”
昭顏攬住夕蓮,笑道:“夕蓮任性,大人入座罷。”
夕蓮便咽下了怨氣,隨昭顏坐下了。
廳堂雖然簡陋,眾人也沒有昔日綾羅綢緞的官家之氣,但神情都是肅穆的。司馬昭顏起身踱到廳堂中央,舉杯道:“明日清晨出發,回西蜀都城與軍隊彙合,然後迅速北上,自辰州邊境玉陵關入大褚。這些是三日內必須完成的,對於文臣來說,或許路途艱苦。朕在此,先敬過各位大人!”
“臣等,惶恐!”
夕蓮見四座的人紛紛起身,父親也端著酒杯站起來,便也跟著站起來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酸酸辣辣的,不知什麼味道,夕蓮的嗓子被燒得難受,五官都扭作一團,忽然發現昭顏關切的目光投來,她忙展露笑容,若無其事端起第二杯酒。
“眾位跟隨朕千裏迢迢從驪山輾轉來到西蜀的禁軍護衛,經常爬山涉水打探各方消息、一方麵又要保護大家的安全,更是功不可沒。朕代替所有人謝過你們!”
“屬下惶恐!”
夕蓮不由分說又飲下酒,她高興、歡喜,甜蜜、幸福。她容光煥發,眉眼還是那樣的神采飛揚,司馬昭顏的心沉浸在她狐狸般的笑容裏無法自拔,她將永遠是他的夕蓮,永遠不會離開,他們會幸福地過一輩子,一輩子啊!
西蜀多是崇山峻嶺,馬車一出城便被棄掉了。夕蓮和鄔雲姬共騎一馬,死死抱住她不敢撒手,鄔雲姬為此沒少抱怨過為什麼把這麼個包袱扔給她。特別是她辛苦駕著馬時,後麵的夕蓮卻呼呼入睡,她就恨不得把夕蓮扔下去。
日夜兼程,無論是馬還是人都非常疲憊。好在司馬玨一向治軍嚴謹,軍中無人抱怨。
玉陵關的美景漸漸融入視野,峰巒壯闊的後麵,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好像翻天覆地就在一線之間,令人目不暇接。
司馬昭顏回頭看了看身後疲憊的人馬,到達辰州後,便可好好歇兩日,然後集結被流放的禦林軍。他的目光從眾將士慢慢滑到夕蓮身上,她正纏著鄔雲姬問為什麼玉陵關沒有大褚的駐軍。他便駕馬過去,輕聲告訴她:“當然有的,不過早幾日,已經被我們的人取代了。”
夕蓮這才注意到,高高的哨崗上,竟然是保護過自己的侍衛。她驚呼道:“那不會被其他關卡的駐軍發現麼?”
“嗬嗬,他們都是通過傳送文書相互聯絡,因此我們得到統領的印章就夠了。”昭顏朝她伸出手,夕蓮順從遞出自己的手,雙手緊緊相握。“這兩日你就呆在這裏,我們要拿下附近兩個駐軍處,以免我們軍隊動靜過大,走漏消息。”
夕蓮擔憂問:“你也要去麼?派人去不好麼?”
“當然得朕出麵,先禮後兵。玉陵關也是朕親自去協商勸服的,雙方都未折損一兵一卒,其他地方應該更好辦了。”他暖暖的目光裏浮現出閃亮的精明和睿智,一身戎裝更顯抖擻,夕蓮卻覺得他渾身散發著從未有過的迷人氣息,臉上匆匆掠過一抹紅霞,聲音嬌弱道,“要快點回來!”
鄔雲姬聽得背脊上直冒冷汗,小聲嘀咕:“真是膩歪……”
司馬昭顏駕馬往前走了,準備領軍入關,夕蓮又整個趴在鄔雲姬背上,緊緊抱住她。
鄔雲姬聲音沉沉說:“你抱這麼緊做什麼?我又不是你的皇帝。”
夕蓮笑眯眯伸長脖子湊到她耳邊說:“你是我姐姐啊!妹妹抱抱姐姐不行麼?”
鄔雲姬耳朵癢癢,忽然想起那天顧曜將她撲倒在草地,他粗重的氣息噴在她側臉,也是這麼癢癢的。不知怎麼臉上一陣滾燙,她越發不高興了,狠狠說:“別叫我姐姐!”
夕蓮抱的更緊了,嘻嘻笑著說:“父親說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你是喜歡我的!”
“你煩不煩啊?厚臉皮的女人!”鄔雲姬慢慢駕著馬,側頭對夕蓮絮絮叨叨,“現在已經到了,又不是在路上,快鬆開!我被你抱了一路,腰都斷了,你倒好,趴在我背上睡覺,還流口水!”
夕蓮的頭彈了起來,驚叫:“你胡說!我睡相是極好的!”
“你睡著了怎麼知道自己睡相好不好?你就是流口水了,公子還替你擦了!”
“啊……”夕蓮愣住了,好像自己從前睡覺也流過口水,隻是很少發生,一想到昭顏替她擦口水……天啊,太丟人了!她蔫蔫坐在後麵,沒再抱著鄔雲姬,隻輕輕拉著她的衣服。鄔雲姬得意笑了笑,總算落的清靜了。
玉陵關的風是從蜀山下來的,帶著各種不知名的花草香,清新襲人。
鄔雲姬在營裏轉了好半天,才在馬棚裏找到顧曜。他一麵喂馬,一麵在小聲嘀咕。鄔雲姬倚在廄欄邊喚他:“喂,你還不安排南下的事?公子晚上回來!”
顧曜頭也不抬,仍舊喂著馬兒,理直氣壯說:“我自有安排,何需鄔小姐操心?”
鄔雲姬心裏不知什麼滋味,將手裏捋著的發辮往後一扔,“我才懶得替你操心!”說完,跺跺腳走了。想起還要為被俘的士兵安排晚飯,她愈加煩躁,衝到廚房一看,夕蓮的蓮子羹還在熬著,這丫頭真是百折不撓。
她徑自過去揭開蓋子嚐了嚐,夕蓮尖聲叫喊:“啊!你在幹什麼?這不是給你吃的!”
鄔雲姬撇撇嘴:“怎麼?給姐姐嚐一下都不可以?天天惦記著男人!”
夕蓮努嘴想了會,小聲說:“看在你承認是我姐姐的份上,那就給你吃一碗,我帶的蓮子不多,不知道能做幾天的。”
鄔雲姬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都千鈞一發的時候了她還隻有些小家兒女的心思。鄔雲姬咳了咳,合上蓋子說:“我才不跟你男人搶東西吃,會折壽的。”
夕蓮馬上轉憂為喜,拉著她的胳膊問:“他今天回來是嗎?明日可要出發了?”
鄔雲姬點頭,搬了一筐青菜出來,“明日去辰州,集結禦林軍,然後我要隨顧曜他們南下了。”
“為什麼你也要去?”夕蓮拖了板凳過來,兩個人開始揀菜。
鄔雲姬低聲說:“我偷偷告訴你,因為我和你長的像,他們安排我扮成你的模樣,去傳聖旨。”
“啊?為什麼不讓我去?”
“一來他們不信任你,二來公子舍不得你。”
夕蓮聽得她說昭顏舍不得自己,麵色緋紅。鄔雲姬皺著眉白她一眼,閑來無事她也臉紅,不知道她腦子裏天天想什麼。
夕蓮正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中,菜葉上冷不丁冒出一條蟲子,她嚇的花容失色,扔下菜一溜煙跑了出去,在門外大喊:“雲姬,有蟲有蟲!”
恰好一小隊巡邏兵路過,忍住笑走近招呼鄔雲姬:“雲姬姑娘,夥頭兵馬上來取食材,皇上交代的,俘虜們和大家吃一樣的飯菜,千萬別給他們吃到菜蟲子哦!”
夕蓮生怕被人看見通紅的臉,又不敢跑回廚房去,隻好麵壁站著,不敢動。直到那隊兵走遠了,她才鬆口氣。鄔雲姬在裏麵大叫:“還不回來?要是讓他們餓著了,公子要責怪的!”
夕蓮探了個頭進來:“為什麼對俘虜那麼好?”
“他們不是普通的俘虜,是公子勸服他們放我們入關的,但是又不能明的讓盧予淳知道。若我們成功了,他們自然功不可沒,若我們失敗了,他們還有條後路,因為他們是被俘了而不是投降了。”
夕蓮似懂非懂點點頭,鄔雲姬輕笑道:“公子真是仁慈,還為對方考慮得如此周詳。”
夕蓮坐在柴房旁邊高高的草垛上,探頭望著遠方的哨崗,天際的繁星被火把掩住了光輝。
哨崗上人影動了兩下,關卡打開了,一陣隆隆馬蹄聲響起。夕蓮歡快滑下草垛,一路飛奔去。
司馬昭顏在聞聲出來相迎的眾人麵前勒住馬,一襲錚亮的盔甲更顯意氣風發。
他身後的副將振臂高呼:“玉陵關全線告捷!未耗損一兵一卒!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夕蓮遠遠站在圍觀的士兵後麵,聽著“萬歲”的歡呼聲此起彼伏,欣喜若狂。他溫情的目光投來,夕蓮掩口而笑,眼見他下了馬,被簇擁著往營帳裏去,她便繞道一路小跑,先鑽進了營帳。
司馬昭顏卸下頭盔置於案幾,與司馬玨同入上座。
司馬玨讚道:“想不到此法可行,原來軍中諸將還是效忠司馬王朝的。這樣一來,節省大量兵力。”
昭顏興奮至極,高聲道:“因為出兵迅速,加之深夜突襲,兩邊駐軍來不防備,在李大人、顧大人齊力勸說下,盡數投降,答應我們提出的條件!當然還多虧了皇叔的軍隊訓練有素!”
年邁的李大人捋著胡須慢慢說:“不管他們曾經承了盧家什麼恩惠,不管盧元帥從前在軍中的威信有多高,為人臣的始終吃的是司馬王朝的皇糧。既然皇上親自出麵,他們沒有不信的道理,皇上玉璽在手,當然是真天子!稍稍懂得權術的人應該知道,現在繼續追隨盧予淳是沒好下場的!”
“接下來,皇上是否要安排南下之事?”顧大人瞥了眼旁邊的顧曜。
“是了!”司馬昭顏站起來,走到顧曜跟前,“顧曜,南下之事準備怎樣了?明日大部隊揮軍上辰州,你就該帶領一小隊精兵去扁州了。”
顧曜單膝跪下,信誓旦旦:“皇上放心,兵員我已經挑好了,都是機靈人,懂得應變!卑職定當不負重托,將扁州攪得一團糟!”
顧大人瞪著他咳了咳,低聲道:“怎麼說話呢?”
司馬昭顏俯身扶起他來,“好,一團糟!越亂越好!不過要亂中有序,千萬不能擾民!”
“是!卑職遵命!”顧曜歸位。
昭顏又踱到歐敬之跟前,鄭重道:“三日後,抵達涼州,在涼州府發放皇令,散布消息,安撫民心,就全靠歐大人了!”
“臣已安排妥當,盧予淳如何大逆不道謀害皇上、奪權篡位、殘害忠良,都會通過民謠的形式散布出去,相信民間歌謠傳播速度之快、範圍之廣在我們預料之上。至於調度糧草一事,得進入涼州之後方能策劃。”
“好,各位大人有勞了!到了涼州,就是真正上了戰場,朕希望,各位卿家充分發揮口舌之利,盡快解除北方邊境的燃眉之急!若禮的不行,我們拚硬仗也絕對不能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