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海上漂萍(1)(1 / 3)

卷七 海上漂萍

第一章 初臨福建

在明朝,沿海地區其實都有著水師、艦隊,從地圖上看,相比於福建,浙江乃至南京一帶距離琉球還稍微近些。

但是,我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從福建派兵出發。第一,通常來說,大明和南洋諸國以及琉球、台灣等地的關係來往大多是由福建布政司負責具體事宜。第二,我自知不是塊帶兵打仗的材料,小時候連看《三國演義》、《孫子兵法》的電視劇都想睡覺,更別說正兒八經的軍事書了。不過,我卻清楚明白地知道福建有這樣的人才:那就是民族英雄鄭成功以及其父鄭芝龍!

提到鄭成功,相信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他的父親鄭芝龍,除了在鄭成功抗清時擔當過反派角色,其人其事恐怕就不太引人注目了。

鄭芝龍本是個農家出身,18歲的時候去了日本平戶。——這是日本九州的一個小島嶼,離大明和朝鮮相近,是一個通商的重要基地。在這裏,除了華人,還有荷蘭人、英國人等。鄭芝龍到了這裏形單影隻,便和一個日本女人結了婚(據說是中日混血女子,父親是中國人。),當這個女人懷上鄭成功的時候,他離開日本去了澎湖,擔任荷蘭人的通事。

也許是在荷蘭人手底下也沒什麼發展前途,鄭芝龍離開了荷蘭人,開始了他亦盜亦商的海上生涯。有兩種說法,一是從他的義父——長崎、平戶僑領李旦手中接替了其產業和事業;二是投靠了大盜顏思齊,在他死後繼承了其勢力。無論是哪種說法,總之,鄭芝龍自此以後自立門戶,舊勢力加新收的勢力,還將部下分為十八先鋒,結為“十八芝”(這也是他名字的來由)。憑借過人的能力和便利的局勢,他在海上很快就成了一方霸主。特別在被朝廷招安之後,披上一層官方的外衣,那就更加是來去無顧忌,稱他為“閩海王”並不為過。

當然,鄭芝龍即為閩海王,他的船隊水師肯定是這海上無以倫比的。而作為主帥,他還發明了一套對付西洋人的水戰戰法,更是曆史上能夠從海上抵禦西洋人大船大炮的有數中國戰將之一。而他一手訓練出來的鄭氏水師,更為鄭成功日後收複台灣、跟清廷抗衡打下了牢固的基礎。

所以,要解救琉球國,依靠鄭芝龍肯定是事半功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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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和世子尚賢抵達福州府,亮出身份,說明來意,並要求鄭芝龍領兵出征時,群臣莫不唏噓。

許久,方有人帶著嘲諷的口吻道:“鄭芝龍,隻怕天王老子來,也不一定請得動啊!”

我不禁聽得茫然:“這話怎麼說?鄭芝龍是何職位?”

“不過是潮漳署總兵官。”

“那就對了,他隻是個小小的總兵官,本將軍是奉陛下聖旨,他又豈有不聽的道理?”一般情況下,還是把崇禎掛在口邊比較好。

福建巡撫張肯堂,也是右僉都禦史,他不禁忿忿道:“哼,我本來就不讚成招安這些海寇,這些人根本就是賊性不改,唐將軍不用指望他們會為國效力的。”

我聽他如此不滿,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還是另外一個陪坐的官員解釋道:“朝廷本來命他率水師到遼寧鬆山援助寧遠勁旅攻打滿清韃子,可他竟不願前往,上上下下賄賂一圈,草草了事。”

我這才明白過來,心中也多了分擔憂,本來自己仗著是京官,理所當然地認為在地方上沒有辦不了的差事。看一路上這些官員的嘴臉就知道對我的重視程度了,可孰料鄭芝龍根本不是這樣一號人物。說到底鄭芝龍不是鄭成功,他怎麼說也是個商人,為大明打仗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又怎麼肯做?

張肯堂哼道:“唐將軍如今隻是拿著這封便宜行事的信,並未指明是非他不可。料來他更加不買帳了。”

這個張肯堂倒也直,說話不拐彎,雖然這樣的語氣頗像奚落我。

我隻好問道:“鄭芝龍有個兒子名叫鄭成……名叫鄭森,張大人可聽說過此人?”還是先找鄭成功吧,他好歹是個民族英雄,應該肯幫忙。到時由他說服他父親豈不更好?

張肯堂看了看旁邊幾個官員,眾人麵麵相覷好長時間,一起望著我,其中一人道:“他的幾個兒子,有叫鄭世恩、鄭世蔭、鄭世襲的,卻沒聽說什麼鄭森……”

“沒有?不可能吧?”我好容易才沒讓手裏的茶碗打翻,怎麼會沒有鄭森?這世界上怎麼會沒有這位民族英雄?別告訴我,吳三桂是假的,連鄭成功也要找個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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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打算親自去會會鄭芝龍。

蔡行和尚賢不禁納悶了:“為何一定要鄭芝龍的水師?”

我自知鄭芝龍的強大,更記得有記載說,他從最初的數十船發展到現在已有帆船一千艘。這樣龐大的集團,不從他這裏尋求幫助,還能靠福建那百十艘小舢板,已經荒廢的水師不成?但這也不過心裏盤算。

我對著尚賢笑道:“您覺得朝廷為何要招安鄭芝龍呢?他不聽朝廷號令,朝廷卻並不追究,又是何原因?隻因為他這海上根本無敵手,朝廷奈何他不得,這才聽之任之,隻要不與大明為敵便罷了。”

尚賢點點頭,但憂慮並不減少:“可是,你也說他不聽朝廷號令,又怎麼肯助我琉球?”

他這說得是實情,我心裏也沒底,畢竟鄭芝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我也隻能憑不可靠的曆史經驗,妄加膩想罷了。

第二章 海王出兵

在船上,我見到了鄭芝龍。

一時之間,我不知該用什麼詞來形容這個亦官亦盜之人。他早已過了不惑之年,滿臉的滄桑和世故下,卻也透出不甘寂寞、甚至是不依不饒之氣。

我拱拱手,朝他行禮道:“鄭大人,安好。末將對鄭大人可是慕名已久了。今日得以一睹閩海王的風采,確實是不同凡響啊。”

鄭芝龍衝我也抱了抱拳,許是我那聲“閩海王”喚得他心花怒放,不禁開懷大笑,引我入座:“實在是抱歉啊。在下沒有去見唐將軍,還讓你跑來見在下,實在是罪過啊。”

“鄭大人客氣了。您公務繁忙,這大明海上的治安都要靠您打理,末將來見您,實在是應該啊。”他仗著自己的勢力,自然是要擺點架子,不把我放在眼裏。我此行是有求於他,當然得對他巴結奉承到底。

鄭芝龍擺擺手,笑道:“唐將軍真是太客氣了。不過,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唐將軍來見老夫,應該不是要看看老夫那麼簡單吧?”

“鄭大人果然好眼力。末將是奉了皇命,率兵前往援救琉球。”救國如救火,直說還是比繞來繞去好得多。

“哦?在下也風聞,大明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將軍是琉球國的公主,看來這個傳言不假了?”

我臉上一塊青一塊白,假亦真來真亦假,“正是。如今琉球有難,末將不能不管。遂請旨親自援救。”

鄭芝龍點點頭,“可是,這又與在下何幹?”

我莞爾笑道:“鄭大人真會開玩笑。此事不僅與您有關,而且是大大的有關啊。鄭大人的事跡,末將可聽聞了不少呢。鄭大人自擔任海防遊擊以後,將這海上的劉香、李魁奇等海盜肅清,更打敗過那些紅毛番人(即荷蘭人)!鄭大人一手訓練出來的水師,更是無以倫比。而說到鄭大人的威名,海上各國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末將聽說,若在海上沒有鄭大人的令旗,根本行不通……”一席話說得鄭芝龍高興地眯起眼睛,嘖嘖品味。看來,溜須拍馬的話,是誰都愛聽。

我繼續瞎侃道:“像鄭大人這樣的奇才,堪稱是我大明海上的中流砥柱,好比劉備的關雲長,洪武皇帝的徐達、常遇春啊。”——猛地發現自己馬屁扯遠了點,趕忙拉回正題:“末將不懂帶兵打仗,朝中也無人熟悉海戰。所以,解救琉球之事,還得靠鄭大人親自出馬了。末將實在想不出比鄭大人更合適的人選。”

鄭芝龍雖然被我說得洋洋得意,但聽到要他的水師出兵救琉球,立馬還是恢複過來,不再陶醉。

他笑道:“唐大人太抬舉了。隻是在下年事漸高,這帶兵打仗之事,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啊。”

“鄭大人何必如此謙虛?您可是寶刀未老啊!”我心下暗暗焦急,不到五十就說自己老,擺明是故意推托。

鄭芝龍搖搖頭,不置可否。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耐心問道:“鄭大人不願相助,可是另有隱情?您救了琉球國,我父王自會厚禮相待,而皇上亦會大行封賞。”他到底是商、是盜,就算現在是官,也逃不出名利二字,我都已經這樣說了,難道他會不明白個中好處?琉球不過是個小國,要從琉球趕走為數不多的日本人,料來並非什麼難事,他的水師也損傷不了多少啊。

誰知,鄭芝龍還是不肯首肯。

我不禁有些不滿:“鄭大人,再怎麼說,您也是朝廷命官,理應為朝廷、為皇上分憂啊。不是末將要掀什麼風浪,這到底是聖旨,是皇命,您也不聽?”

他哼吱道:“唐將軍,不是我不為朝廷分憂,而是朝廷當初是如何對我的?當初我從海防遊擊做到這個什麼勞什子的潮漳署總兵,費了多少精力?損失了多少船隻?丟掉了多少兄弟的性命?!卻不過換來這麼個屁職位,還要每天被那些光吃飯不做事的人指手畫腳,說這說那!老子現在才不願管那些屁事,照樣做自己的生意,不是我說的,朝廷那點封賞我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何況現在這海上誰不聽我的?又自在又不用受那些閑氣,朝廷能耐我如何?”他對我倒是剖說了心裏話。

鬧了半天,他不是不愛名利,而是嫌名利給的太少了。商人到底是商人,如果好處太少了,縱使將他吹得天花亂墜,他也不會輕易下注的。

我心說,你在乎名利就好辦。

我笑道:“原來是鄭大人憋了一肚子委屈啊。那是其他人的偏見,末將可不這樣看待鄭大人。”

正說著,仆人移開茶水,送上了水果。

鄭芝龍岔開話題道:“先不說這些。來,唐將軍,嚐嚐這些水果。北京可吃不著呢。這都是南洋土產的。唐將軍嚐嚐鮮。”

我一看,這麵上覆著的黃燦燦的一片不就是香蕉麼?是了,仔細想想,好像來到大明以後沒吃過香蕉。莫非這個時候,香蕉還沒有引進啊?!底下還有番茄之類,通通都是在大明不曾見過的。

我靈機一動,衝鄭芝龍笑道:“鄭大人小看末將了。這水果名叫香蕉。末將在琉球的時候就已經吃過。莫說這些南洋的香蕉、番茄、西瓜之類,就是西方的新鮮物事末將也見過不少。什麼紅毛番人、佛郎機人、巴剌西、英國人,末將在琉球的時候,卻也見過。說實在的,鄭大人,您是行家,應該看得出來,琉球國相對來說,是個掙那些番人錢的好地方吧!”

鄭芝龍萬沒料到我會突然扯到這些,更沒想過琉球也和洋人打過交道,愣了愣,不禁道:“這倒是所言不差。”

琉球被中國、朝鮮、日本環繞,南下是南洋諸國,這樣的地理位置優勢,豈容懷疑?隻是這種得天獨厚的海上貿易黃金地段,還沒有被人開墾出來罷了。就讓我胡謅一把吧。

我信心滿懷道:“大明自嘉靖朝以來,因避免倭寇騷擾,將沿海港口一個個都關閉了,商人們要想做海上交易,隻能從明到暗,即使是鄭大人您,亦不過是靠在海上暗渡成倉,其實,仔細想想實在是費力又收獲頗少。相比之下,在琉球的幾個港口互市貿易,正大光明,不是更好?”

鄭芝龍不禁猶豫了。他雖然有著上千艘船隻,是個海上霸王,可是由於明朝的政策,如今淪落到在海上收保護費度日,實在有些窩囊。在琉球貿易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其北有日本和朝鮮、西邊有大明,南有呂宋等南洋諸國。而且聽我胡謅之下,西邊來的紅夷也不少。足見琉球比大明要鬆馳,而且如果自己救了琉球,有了再造之恩,那麼什麼事情不好辦呢?這其中的道理,鄭芝龍又豈會不明白?而且鄭芝龍曾經在台灣發家致富,雖然台灣現在被荷蘭人占據了,但對於這類島嶼的含金量,鄭芝龍肯定是銘記在心的。

我對著鄭芝龍一笑,這一笑證實他心裏的想法。如果是為了利,這肯定是不錯的交易!“另外,鄭大人如果解救了琉球,末將願意寫表向皇上彰頌鄭大人功績。如果鄭大人不嫌棄的話,福建總兵這個位置明年就是鄭大人的了。”我當然不是瞎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鄭芝龍絕對在崇禎朝坐到過這個職位。

無論是名和利,他想有都可以有。

鄭芝龍睜大眼睛看著胸有成竹的我。

他萬沒料到我會這麼直接。中國人尤其是讀書人講究含蓄,可我居然把話說得這麼明白,把利益說得赤裸裸的,鄭芝龍的手指暗暗捏了幾圈,忽而大笑起來,拍著桌子道:“好一個爽快的唐將軍!在下就給唐將軍這個麵子!琉球這檔事,我管定了!”

第三章 鄭森何在?

鄭芝龍又領著我參觀了他的水師戰艦。

鄭家的舟師出海征戰時,分為三程:首程為大船,二程為水艍船,三程為小船。江中征戰,以二號中船及水艍船為頭疊,一號大船為二疊;遇敵則頭疊船前衝,二疊船相機赴應。海戰則因海中風大浪高,可借帆檣之力,乘風衝犁,故采用大船為主力。

鄭芝龍興致勃勃地跟我講解著,一時又說到如何選拔水師,條件是什麼“能狎風濤,而耐勞苦”,能“托身寸板、跬步搖舡(船)”雲雲。他說得興起,我卻是聽得乏味。最悲慘的是,明明是不知所雲,還要忍著哈欠,裝出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

終於,幾聲叫喚把我的瞌睡全部趕到九霄雲外去了。

“父親!”三個二十幾歲、一身戎裝的年輕人對著鄭芝龍行禮道。

鄭芝龍趕忙向我介紹道:“這幾個都是犬子。”轉而對三人展露父親的威嚴:“這位是從京城來的唐將軍,你們過來拜見一下。”

三人這就要單膝下跪,被我做勢托住了:“免了,免了。大家年齡相若,這樣豈不是折殺末將了。”

“是了,未請教各位將軍姓名?末將姓,姓尚,單名一個嬌字。諸位將軍叫我圓圓亦可,尚嬌亦可。”我這才發現自己名字已經被弄得有些混亂了,自己都分不清楚。

閑話少敘,不知這裏麵是不是有鄭成功呢?仔細看看,三人也算長得相貌堂堂。

三人一一道:“末將鄭世恩”,

“末將鄭世蔭”,

“末將鄭世襲”。

嗯?完了?怎麼沒有鄭成功?鄭森?真的沒有此人不成?

我心有不甘地問鄭芝龍:“鄭大人有幾位公子?”

“嗬嗬,老夫膝下就這三個,但他們都是老夫的左右手啊,老夫也知足了。”鄭芝龍捋須滿意道。

三人聽到父親誇獎,也都喜形於色。

“就這三個?”我差點要衝口而出。就在張口的一瞬間,我硬生生的將這話咽了回去,言多必失。我便改口稱讚了一番,隻是此時再看三人,始終缺乏了一股英雄氣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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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我能這樣輕而易舉地說服鄭芝龍出兵,張肯堂和福建其他臣屬是大出意外。鄭芝龍是出了名的不買朝廷帳,我第一天去跟他說了一番話,第二日鄭芝龍就開始大張旗鼓部署開來。

尚賢和黃錦則是對我十分感激和欽佩。

能夠贏來他們的讚賞,也算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吧。

鄭芝龍是個說幹就幹的人。或許一寸光陰一寸金,生意人的時間觀念總是比別人要強許多倍。

這了幾日,他派去偵察的水兵已經回來,這就派人請我上船,告知琉球現況,共商應對之策。

情形已經十分不妙,尚賢來朝的時候,日本國方麵還隻是停留在恐嚇方麵。如今,薩摩藩已從琉球的本部半島強行登陸,一路燒殺搶掠而過。琉球不過是個邊陲小國,人丁不旺,兵力不足,對於來勢洶洶的日本武士又有著心理陰影,薩摩藩軍隊自登陸後,遇到的抵抗根本就無須放在眼裏,探子回報時,軍隊已經朝國都首裏開進,不日即將圍城。

“如此說來,豈非事態緊急?鄭大人打算何時出兵?”我憂心道。

鄭芝龍問道:“首裏城有多少可用之兵?從這地圖上看,首裏城乃是在山丘之上,這樣應該易守難攻吧?”他望著我,希望從我的口中得出有用的訊息。

可是,琉球是什麼狀況,我又如何知曉?我尷尬道:“末將離開琉球也數載,如今是什麼情形,我一時也說不上來。還是讓我的王兄告訴鄭大人吧。”

鄭芝龍疑惑地望了望我,還是派人去將尚賢請來,尚賢聽聞鄭芝龍找他商議出兵之事,好不欣喜,待聽得首裏將圍,臉上又添了一層重重的憂鬱。

鄭芝龍分析道:“依我看,首裏應該還可堅持幾日。老夫明日就率師前往突襲日本海船!”

“突襲海船?難道不先解首裏之圍嗎?”尚賢驚呼道。

“老夫擅長的是海戰,況且那些倭人主力都上到岸上,突襲海船肯定能一舉成功!”

“可是,如今首裏恐怕已被圍得水泄不通了!鄭大人還要繼續北上,不先解救首裏之圍,隻怕,隻怕琉球國不保啊!”尚賢急了。

我也暗道鄭芝龍怎麼這麼小氣,日本薩摩不過派了精兵四千,他就是把人對半分一半去攻打海船,一半去解圍也綽綽有餘啊。

“是啊。倘若首裏城破,薩摩藩又如上次那般大掠我國,就算我們截斷其後路,他們若有我尚家做要挾,豈不是也奈何他們不得?琉球今此一役,又如何能恢複生機?商人們又怎有機會往來此間?”我對鄭芝龍施壓道。

鄭芝龍猶豫再三,終於答應傾巢而出。

尚賢感激涕零,臨走不由捏了捏我的手:“有你這樣的好妹妹,真是本王前生修來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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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眾人皆散去,船艙裏隻剩下鄭芝龍一人。

我決定還是要解開內心那縈繞了許久的疑惑。

“鄭大人,末將聽聞您曾於年輕時旅居日本,不知可有此事?”

鄭芝龍被問得莫名其妙,一邊點點頭,一邊道:“確有此事,不知,唐將軍想問些什麼?”

“沒什麼,隨便問問嘛。”我敷衍道,“鄭大人在那待了幾年啊?”

鄭芝龍望著船板想了想,道:“前後不過兩三年吧。”他忽而籲了一口氣:“沒想到一幌都快有二十年了!”

“是啊。”我逮住個機會扯道,“倘若鄭大人在日本也有個公子,如今也該生得一表人才,和鄭世恩三位將軍一般啦。”

鄭芝龍聽得這話,臉色陡然一變:“那個不肖子,永遠不可能成什麼大器!”

“哦?確實有鄭成……啊,鄭森此人咯?”我興奮道,暗暗鬆了口氣,還好,鄭成功確有其人,不用憑空捏造了。

鄭芝龍聽我這話,大驚失色:“奇怪?唐將軍怎麼會識得他?”

我故作神秘道:“鄭大人,您的這個兒子可非同小可,將來必是留名千古,流芳百世之蓋世英雄!”

“哈哈!”鄭芝龍不禁仰天長笑,許久才停住,“就他那樣子?算了吧。老夫隻當從未生過這樣的兒子!”

究竟是怎麼回事?

細問之下,原來,鄭森之母田川氏生下鄭森後,就捎信給鄭芝龍。當鄭芝龍這邊已趨穩定之際,就派人去接鄭成功回國,這年鄭成功七歲,住在晉江安平鄭府。而此時的鄭芝龍,剛被朝廷招安封為海防遊擊。

以他壯年雄心,對兒子的要求自然也高些。他元配的三個兒子個個都對海戰武術興趣高漲,惟獨鄭森全無興趣,這也就罷了。還有幾次,被鄭芝龍瞧見他和螞蟻、雀鳥之類玩得起勁……鄭芝龍一怒之下,竟將他送回日本。自此,再未見過。

其實,按我的想法,雖然這樣的鄭森和他所期待,我所想的民族英雄鄭成功出入是比較大,不過那個時候鄭森也不過是個孩童,玩螞蟻再正常不過了。或許是鄭芝龍兒子太多,有這麼一個與眾不同看似不爭氣的孩子,他就不能忍受,把人家“拋棄”了,也著實殘忍了些。隻是,鄭成功,確有其人,可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我倒有些期待了。

第四章 琉球之行

鄭芝龍答應了我的要求,水師出動,分作兩撥朝琉球開進。

對於水仗,我是一竅不通。所以很自然的,當鄭芝龍水師全力開赴的時候,我和世子尚賢作為“精神支柱”和VIP,留在了壓軸的船上,慢慢漂蕩過去。說實話,衝鋒陷陣這種瘋狂的事情,確實不適合我去做。何況總要看到那麼些人廝殺的場麵,太殘忍,會做噩夢的。

說到底,我也懦弱,在崇禎要砍我腦袋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其實,我怕死。雖然我能夠說得慷慨激昂,但生死的事情,我還是沒有看開,所以我選擇能避則避。就像某些事情、某些人一樣,我一時無法接受,一時無法麵對,所以我選擇離開、選擇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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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芝龍部將鄭彩、鄭聯兩兄弟率一隊前往突襲留在本部半島的日本艦隊,而鄭芝龍則率眾由本島的南端登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肅清了包圍都城的日本薩摩藩軍隊。

按規置,鄭芝龍等我和尚賢也上岸之後,才可以隨同一起進城。於是,當我跟隨著尚賢世子出現在琉球的國土上,琉球的國人們是夾道歡迎,熱情異常。

他們的世子果然不負所托,從大明搬來了救兵。雖然時間晚了不少,讓國人們吃了不少苦頭,但那種失而複得的喜悅,很快就淹沒了他們連日的辛苦和絕望。

順帶說一下琉球這個國家。

琉球王國是一個群島,包涵了大小七十餘座島嶼。其都城,名叫首裏。首裏的布局因為受到中日朝乃至南洋的影響,而區別於任何一個國家。

首裏城,座落在山丘之上。其正中的王宮,正殿西向大陸,就像一個孩子用渴望的眼神遙望著自己的母親,頗有深意。正殿左右分別是北殿、南殿。北殿是專門用來接待大明使者,區別於其他國家。而自從琉球被日本薩摩藩入侵之後,又另辟稍小一些的南殿專門用於接待日本使臣。

琉球,在風雨交夾的海上飄搖著的小國,得以保存至今日,其付出的尊嚴和財富,倒也著實讓人歎惋。

由山而上到首裏城,城外有一三間牌樓式的門,牌匾題額為“守禮之邦”,為大明皇帝冊封琉球國王時所賜。(據說,仍舊是現在日本的國寶。)對於中國文化,琉球人是十分仰慕的,這在首裏倒是處處可以體現。

譬如王宮正門的奉神門,也和大明一般王府一樣,門口坐著兩隻炯炯有神的石獅,雕刻地栩栩如生,而奉神門作為王宮大門,比起故宮自然遜色很多,但亦同樣的莊穆威嚴,共開門三道。老國王尚豐親自站在中門前,迎接大明來的使者。

尚賢看到乃父,不禁淚水奪眶而出,上前給他父親磕了磕頭,口裏歉疚道:“父王,兒臣來遲,讓父王受驚了。”

尚豐扶起尚賢,欣慰道:“吾兒從天朝迎來天兵,已然是大功一件,快快起來,莫讓天朝使者給笑話了。”說著,還納悶地望望我。

鄭芝龍也疑惑了,怎麼尚賢都過去磕頭了,我還在這裏站著。他轉念一想,也對,誰讓我已然是大明的人,不便行大禮。

然而此時,我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輕聲喚了句“父王”。這一聲,讓尚豐聽得雲裏霧裏。

尚賢道:“父王,這位是天朝的唐將軍,皇帝陛下的唐妃娘娘。”

琉球國王聽得此言,不禁要下拜,我趕忙托住,道:“萬萬不可,末將已然是老王爺的女兒,這可受不起的。”

尚豐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尚賢。

尚賢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尚豐明白過來,不禁笑逐顏開:“本王不知是哪裏來的福氣,可以有這樣好的女兒,當真是天朝恩賜了。”

穿過中間的大廣場——禦庭,尚賢在正殿隆重地招待了我們。正殿有兩層,南北八楹,皆仿大明之製。

一時歌舞上來,伴隨著異域風情的輕慢音樂,翩翩起舞的曼妙女子,將琉球持續了長時間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

君臣上下輪番向我和鄭芝龍敬酒勸飲。一時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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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他們的救國恩人鄭芝龍,從國王到臣下都是異常的感激、熱情。尚豐更拍著胸脯打包票說道,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事情,隻管開口。

鄭芝龍怎麼會讓這麼好的機會白白錯過?他乘機瞄了我一眼,我當即會意。對著尚豐道:“父王,兒臣有個請求。”

尚豐客氣道:“娘娘請講。”——我不是什麼娘娘好不好?算了,暫時不和他爭辯。

“兒臣想請父王開關市,允許各國商人來琉球互市,即可增加國政收入,亦可使國人借此謀生。如今琉球今日本這一鬧,百廢待興。琉球不是農耕之國,不如借此昌盛?”

“隻是,如此一來,那些倭人不是更加名正言順了嗎?我國哪有這麼多兵力去對付?”尚賢憂心道。

“王兄此言差矣。當初大明是因為倭寇騷擾,將沿海港口悉數封閉,將靠海的百姓通通內遷。此舉非但沒有杜絕倭寇,反倒使得倭寇更加猖獗,甚至和沿海的一些富戶商人相互勾結。其實,浪人倭寇隻是少數,大部分人是想正正經經做生意,可是大明嚴令通商,便使得那些商人隻好鋌而走險,做出這樣虜劫搶貨的勾當。倘若嚴格把關,定好規矩,不讓那些少數人搗亂,與各國貿易才是正路。”

尚豐點點頭,我繼續道:“鄭大人在海上有著‘閩海王’之稱,那些倭人、紅毛番人見著鄭大人的旗幟,都是聞風喪膽,倘若鄭大人亦加入此中,料來,沒有人敢無事生非了。”雖說我當時在鄭芝龍麵前模模糊糊撒了個謊,言說琉球有不少國外貿易的港口。但我隻要能說服尚豐父子開關市,讓他打理,倒也沒有食言,對於鄭芝龍來說,比起接手或者參與進來,新開一個關口,肯定是更大的誘惑。

尚豐和尚賢一齊看向鄭芝龍,他們心裏如何不知道鄭芝龍的如意算盤?但此舉對琉球確實是有益無害,而且對於自己的救國恩人鄭芝龍,他們又如何可能拒絕?

貿易之事搞定,鄭芝龍就率眾回返,張羅著忙去了。

我寫了張表上奏崇禎,大大歌頌了一番鄭芝龍的功績,托鄭芝龍帶回去。而我,按著我來的本意,暫時留下來了。明著是說,我要好好遊覽一番,體會一下異國情趣,實則,我在逃避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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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首裏往東行,乘船離了本島,不一會兒,就到了非常小的久高島,屬於知念間切,琉球人稱之為神之島,據說是琉球人的女祖光奄美神從上天下凡並賜予人們五穀的地方。

我陪同尚豐前來參拜祭祀,算是感謝這位光奄美神庇護著國人,並祈求女神能夠繼續賜予他們好運。

比起中國的祭天封禪等等,琉球國王的祭祀簡直就是小兒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