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天下水火(2)(2 / 3)

多爾袞微微頷首,正要發話,殿門突然大開,強烈的日光充斥進來,騰騰殺氣如狂風驟雨一般湧入殿堂。

第十三章 波詭雲譎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間轉移,齊刷刷調向這突如其來的熾烈光亮。我望向門外,心好像給加上了十萬伏特的電壓,刹時停止了跳動。因為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我這些日子所思所想的人——多鐸!

多鐸的臉龐已然消瘦,眼周一圈黑黑的,深陷下去,但那雙眼睛射向我的目光依舊熟悉熱辣,在我的身上久久停留。他跨步上前,一把將我攬入懷中,橫刀在前,扯著有些嘶啞的嗓子,卯足勁道:“誰敢對圓圓無禮,就休怪我不客氣!”連日來多鐸已經被蹉跎地不成人形,但他卻強撐著趕來保護我。這份情誼,怎不讓我的心再次為他怦然而動?

我不禁朝他的懷裏略微蜷縮,好想享受這片刻的庇護。隻是,還未有片刻的溫暖,眾人的嗬斥便讓我陡然清醒,我拚命掙脫開來。

——

“豫郡王!你這是什麼意思?!”濟爾哈朗和代善齊聲道,他們對多鐸的突然到來和出乎意料的舉動完全摸不著頭腦。

多爾袞臉哢哢變綠,恨不能借用孫悟空的金箍棒把多鐸一棍子打到地球另一邊去:“多鐸!胡鬧什麼!?立刻滾回去!”他說著一邊解釋道:“多鐸的病還沒好,如此看來,卻是越來越嚴重了。”他忽然高聲對外喝道:“來人!快些送豫郡王回府休息!”竟不再勸他,而是要直直把多鐸押解回去。

隻是他話音剛落,多鐸就已開口衝乃兄多爾袞道:“不用了!現在外麵都是我正白旗的巴牙喇兵,隻聽我多鐸一人的號令,你就省省罷!”

代善和濟爾哈朗這才意識到事態有些嚴重。我往外張望,隻見先前的四色衛士全部被身著白色鎧甲的辮子兵給取代,他們擁塞在門口,個個用手按著刀柄,呈劍拔弩張之勢。

多鐸劍眉橫挑,晃動手中的大刀道:“誰敢傷害圓圓,就別怪我多鐸不念惜手足之情!”他說著,過來拉我的手臂,道:“圓圓,有我在,沒人敢傷你分毫!”

這下子,縱使代善和濟爾哈朗再糊塗也猜出是怎麼一回事,他們驚訝地瞪圓了雙眼,連豪格也站起身來,望向這邊。

多爾袞麵部開始抽搐,他朝多鐸伸出拳頭,但舉在空中半日揮不下來,他囁嚅的雙唇掙紮了許久,才擠出幾句說話:“多鐸,本王知道你遲早會為個女子葬送掉你我兄弟,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他望向多鐸,眼裏滿是惱怒、怨恨、悲哀和愛憐,他緩緩道:“為何你就不相信我這個兄長?就算事情有變,你兄長就不會尋別個法子?隻差一點點……”他聲音漸淡,“可是,你卻是這樣衝動……紅顏禍水、紅顏禍——水,不假啊。”

他這樣一說,我才如夢驚醒:我的景況看來多爾袞是告訴多鐸了,興許他這個作哥哥的也不願看見弟弟一味這樣囂鬧下去,心下一軟,在今日放“虎”歸山,甚至默許他去豪格別院接我出去。隻是陰差陽錯,我被先一步押入宮殿。撲了個空的多鐸在得知我的下落後心急如焚,顧不了許多,便幹脆來個率眾逼宮,硬生生殺到這宮裏來了。

我的心好一陣揪痛,多爾袞所言非虛,多鐸此舉隻怕真的葬送了他三兄弟,持戈闖宮,這和造反有什麼區別?!

是了,多爾袞說他要尋別個法子?

什麼法子?

我對著崇政殿裏那明晃晃的金寶座,恍然大悟,怪不得多爾袞先前便插話繼承人一事,把眾人的注意力從我身上轉移,隻要他登基做了皇帝,想怎麼處置我,確實是比現在好辦得多。

……

多鐸,這次來得真不是時候。

門外忽然喧雜聲起,鏗鏗的金屬碰擊聲震耳傳來,一股股火拚的熱浪陣陣撲來,一銀白鎧甲的正白旗親兵搶進來朝多鐸行進,多爾袞插口問道:“可是宮內的侍衛按捺不住?糾集起來?……”多鐸雖率好幾牛錄(300人為一牛錄)的士兵衝入皇宮,將此處形式掌控住,但決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把宮中的侍衛統統消滅,想來侍衛不是四散,就是聚於一處,蓄勢待發。多爾袞是以有此一問。

孰料那親兵死命搖頭,急急道:“是正黃、鑲黃旗的滿兵,啥也不說,就殺過來了!”

這麼快?!

想那雙黃旗屬於軍隊,倘若沒有旗主或一些大小額真的命令怎會妄自行動?就算侍衛告急求助,這樣的速度,難道是坐火箭來去的?!

事有蹊蹺。我環顧眾人,隻見站在最後的豪格露出得意的笑容,都有些自我陶醉了。果不其然,門外讓出一條道路,多鐸領著眾人走出殿外,隻見那些個領著兵士浴血奮戰的不是別人,正是豪格新近結交的“把兄弟”:圖爾格、索尼、圖賴、鞏阿岱、錫翰、譚泰、鼇拜這幾人!

事實擺在眼前,我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他們此番前來,絕不是收到大內侍衛的消息趕來阻止多鐸的“忤逆作亂”,他們自己就是來造反的!這也就解釋了他們如何來得如此迅速。

想想也是,豪格怎肯就此俯首認罪?這也來得太容易了。就算他肯,他那一幫等著共富貴的把兄弟也不肯啊。在眾親兵去把豪格捉拿質問的時候,這突然的風雲驟變,定讓兩黃旗的這幫大臣措手不及但也決不甘心,他們怎麼會坐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各自就要到手的肥差付諸東流?

他們於是兵行險著,率領兩黃旗的滿族士兵入宮威逼,勢必要讓豪格登上帝位。

可笑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誰想到多鐸也搶先一步來造反,如今造反的索尼等人,該以怎樣的身份說話?繼續趕殺?還是調轉身份,來個冠冕堂皇的“靖亂”?

第十四章 殿前刀戈

多爾袞搶先出動,正要高聲喝止,前麵殺得興起的鼇拜正好昂起頭看向這邊,不禁對多爾袞怒目而視。顯然是衝著他三兄弟的兩白旗而來。多爾袞不再言語,瞥頭望向代善,意指該他出麵。

禮親王代善到底德高望重,他迎著血腥往正中一站,環顧一周,沉聲嗬斥道:“圖爾格、圖賴、索尼!你們都給我住手!這是幹什麼?!”

不知是臣服於代善的威信,還是索尼等人根本沒料到崇政殿前會有這麼多的正白旗兵士,意外之下,不由就亂了方寸。霎時,刀戈聲陡然而止,堆砌著人山人海的禦道鴉雀無聲。

隻是,兵戈烈火雖熄,殺氣卻依舊騰騰,僵持著的黃、白鎧甲手握兵器,一觸即發。

今日的事態有些嚴重,鬧個不好,這平靜的宮殿就要化作焦土。代善忍不住溫言道:“有什麼話不好商量?非要兵戎相見?先帝在世的時候,便叫你們多讀讀漢家的四書五經,孔子說過,凡事要三思而後行!如今先帝尚未入土,你們就忘記他的教誨了?”

索尼忿忿道:“禮親王也說不可動不動就兵戎相見,那豫郡王調這許多巴牙喇兵圍困宮廷卻又是作甚麼?難不成我們得眼睜睜看著大清的江山落入這樣狼子野心的人不成?”

多鐸出言相譏道:“少裝了罷!誰是真正的狼子野心?大家心裏都有數。”他的言語囂張引得兩黃旗大臣一陣不滿,本就火氣上騰的他們恨不能立馬就揮刀過來。

代善隻好也將多鐸訓斥起來:“豫郡王!你們都鬧夠了!統統退下。姑念今日特殊,就不追究你們闖宮大鬧的事情。”

我不禁暗笑,代善說這話真是沒有頭腦,都擺出這樣一副你死我活的陣杖,怎麼可能他一句話就撤回去的?

果不其然,為首的索尼道:“今晨廷議之時,還推舉肅親王得承大寶,為何各位王爺私相議計,卻轉而將肅親王捆縛?各位王爺是什麼意思?也該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另一大臣也附和道:“禮親王也說,先帝在時,常教我等讀漢人的書。他們漢人皇帝無論哪個朝代,都選嫡長子繼承皇位,難不成禮親王您不知道?”

我心下這才明白,看來之前多爾袞是背著這些大臣將豪格與我簽的盟約拿給代善、濟爾哈朗看的,到底是家醜,傳揚出來,有辱皇室。索尼等人並不知豪格弑君之事,隻知道即將成為新主的豪格忽然被拿下,煮熟的鴨子飛了。這也難怪索尼等人會率兵作亂,他們定然以為是豪格的死對頭多爾袞耍了什麼把戲。與其說他們作亂,不如說他們是想借兵施壓,再說好聽點,是討個說法。

看來,情況也不是那麼壞。

多爾袞顯然意識到該在豪格弑君這點上勸退,便道:“漢人通常是立賢不立長。最有名的唐太宗就不是嫡長子,那大明的永樂皇帝不也是庶出的皇子?”

索尼冷哼道:“睿親王這是什麼話?肅親王仁孝雙全,能文能武,就不是有德之人?嘿嘿,睿親王的意思是隻有您是這賢德之人罷?!”

“哈哈,”多鐸“惡毒”的笑聲響起,所有人還沒來得及皺眉,他的話就已出口,“弑君殺父的人也叫有德之人,那老天爺還要眼睛做什麼?”

“弑君殺父?”在場所有人都瞪大雙眼。原本是刀劍相向,此刻卻交頭接耳起來。

代善和濟爾哈朗麵麵相覷,他們本希望隱瞞此事,但現在看來,紙是包不住火了。

索尼等人自然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他們齊刷刷看向被多鐸親兵團團圍住的豪格,希望能從他眼神中得出什麼結論。多爾袞不給豪格反擊的機會,適時地亮出那張盟約,不無譏諷道:“這個喪心病狂的賊子也知道自己福少德薄,皇帝大位非所堪當!不僅如此,我大清也容不得這樣的禽獸!”

豪格不禁怒目而視,隻是這逼人的目光卻是看向我!他興許到現在才反應過來,我根本不是要和他合作,而是要置他於死地!

他忽而發狂一般,雙目突出,似頭被獵槍射中的獅子高聲叫喊起來:“你們根本就是串通好來陷害我的!好!多爾袞、多鐸,你們要我死!那老子也要大明的皇妃來陪葬!”他說著作勢要衝上來,多鐸哪裏給他這個機會,一個箭步上前,提刀怒喝:“要殺圓圓,我多鐸就送你去黃泉!”

“哈——哈!”豪格居然一仰脖子朝天長笑起來,“你們大家夥看看,一個咱滿族的王爺拚死護住大明皇帝的女人,可笑,可笑!多鐸弟兄和大明皇妃是一夥的!諸位看不出來嗎?你們倒是說,到底誰才是出賣大清國的人?!多爾袞,你憑什麼說是本王殺了皇阿瑪?那你又要如何解釋你們私通大明?”

我心下一咯噔,好一個豪格,竟然把話題扯到多鐸身上來,真可惡!死到臨頭還要反咬一口,拉別人當墊背。我心下不平,忿忿道:“肅親王,白紙黑字。這大名可是你簽的,印信是你蓋的,你還有什麼好抵賴?又何必引開話題?”

未等豪格說話,他的那幫“把兄弟”便你爭我搶說了起來:“肅親王弑君若是事實,那這個姓唐的便是咱大清國不共戴天的仇人!第一個要殺的就是她!”

“是了!豫郡王這樣護著咱們的敵人,是什麼意思?莫不是真的賣國通敵?”

“睿親王是否也該給個說法?!”

“先把這個妖女殺了!”

……

在這些人的引導下,兩黃旗的親兵和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禦前侍衛一起呐喊著,頓足著,怒視著,非要將我這個“妖女”誅殺於殿下!

第十五章 死亦何懼

看來,我若不死,這些人勢必不會罷休,更不會臣服於多爾袞,而豪格更可能死不了。我突然想起佛門釋迦世尊那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豪格,不送你入地獄,我死也不瞑目啊。

忽然,又一片呐喊聲突然爆發,震耳欲聾。隻見多鐸揮舞著手中的大刀,儼然擺出一副上陣殺敵的氣概。所有正白旗的滿洲士兵都齊聲呼喝著,把士氣調節到最大,似乎要一鼓作氣殺個你死我活。

場上的正白旗旗兵和兩黃旗親兵、禦前侍衛等在人數上不相上下,盛京皇宮此時是擁擠不堪,放眼望去,人有些密密麻麻。

我看著多鐸上步守在我麵前,布陣指揮,不顧多爾袞的好言相勸,不惜鬧個天翻地覆。

我看著他那並不魁梧的背影漸漸高大起來,眼眶不禁有些濕潤。

多爾袞說得對,我若在此,我若活在世上,實在是把一個將才就這樣毀滅了。看著多鐸為我而死,我於心何忍?更何況,就算現在相持著,多鐸不吃虧,但火拚又豈是一時半刻可以解決的?多鐸一旗抗衡其餘七旗,又怎是敵手?到時候援兵一到,那真隻有一起血濺當場了。

既然決心愛他,就要保護他。他拚死相護的情誼,也是時候還給他了。我在心裏對多鐸輕輕呼喚著,豫親王,圓圓走了,你這個大清國的“鐵帽子王”可得好好活著啊。

眼淚不知不覺劃過臉頰,熱熱的,就像我那顆被多鐸溫暖擁護的心。

“且慢!都他媽的給我住口!”我使出所有的力氣高聲道,在由呐喊演變成一片嘈雜的聲海中尖亢突出。

聲音嘎然而止。崇政殿前仿佛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

我看著黑壓壓一片人群,就好像一個站在刑場之上就要慷慨就義的演講者。我透了口氣,冷笑起來:“各位都稍安勿躁,請聽圓圓一言!”

多鐸十分焦急,根本不想給我說話的機會,我白了他一眼,生硬說道:“豫王爺就不要白費心機了!我唐圓圓決計不會領你的情的!”

未等多鐸開言,我便毫不停頓說起來:“不錯,各位懷疑的有道理。我唐圓圓本就是為我大明著想,偷偷潛入盛京,想尋個合作的對象。我欣賞睿親王的魄力和能力,本打算和睿親王結盟,我助他登上帝位,他和我大明世代修好。可是睿親王一口回絕,他說我大明氣數已盡,決不肯違背其父遺願。”我這話雖是幫腔多爾袞,但也確實是實話。

“是這樣嗎?那豫郡王這又如何解釋?”這個答案顯然是不夠的。

“請聽我把話說完。”我不緊不慢道,“在圓圓看來,滿清能夠成為君主的,也就睿親王一人了。所以,無論如何我非要成就此事。明勸不行,我便想了暗招。”

我看了眼多鐸,痛心道:“我素來就聽聞豫王爺喜愛美色,便使出一計,希望通過他來勸服他兄長。你們也看到了,豫王爺是覺得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隻可惜,這一招還是失策了,睿親王始終不為所動……”

“所以,你就尋豪格?”對著我這番明顯誇讚多爾袞的說話,濟爾哈朗皺眉沉聲道。

我嘿嘿一聲幹笑,道,“您說錯了。不是我尋上肅親王,而是肅親王尋著我同他合作。他擔心他的皇阿瑪年歲太長,皇位遲早落入那些幼弟之手,才一門心思要弑君奪位。那些愛護幼弟、孝惕忠義的樣子,不過是裝出來的。”

避過多鐸的“騷擾”,我不自禁朝多爾袞身邊站去,安心說道:“肅親王是怎樣的為人,想來諸位心中都有計較,在短短一個月內,你們真的相信肅親王會洗心革麵,變換作另一個人?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更何況證據確鑿,他弑君殺父這個事實根本無從抵賴。”

“諸位大人,今時今日,你們還要堅持什麼?”我瞅準多爾袞身旁的一個正白旗旗兵,趁其不備,猛地從他斜跨的刀鞘中抽出大刀,快速架在脖子上,冷冰冰的刀鋒尖銳鋒利,我卻更加了點力氣,脖子隱隱作痛。

多鐸大驚失色,他萬料不到我會有這一招,我瞪大雙眼,朝正要搶過來的他喝令道:“你給我站住!否則我就現在就劃下去!”

多鐸臉色通紅,齜牙咧嘴道:“瘋女人,你又發什麼瘋?!”但看我很是認真,終究有了顧忌,不敢再上前。

我不再理會他,對眾人道:“你們不過是想從我這討個說法,好啊!現在我就死在這裏,你們就沒有什麼不平,沒有什麼話說了吧?一切孽障,都是我唐圓圓和肅親王所訂立的盟約,一報還一報,用我們倆來給皇太極陪葬,你們的清主也不會太孤單了!”

多鐸急急道:“你不需要為我這樣做……”

“你錯了!”我狠狠打斷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明!我生是大明的人,死也都是大明的鬼!豫王爺的好意,恕圓圓不敢接受。你、我是敵非友,還望豫親王自己想清楚!” 反正今日橫豎都得一死,無論多鐸是否相信我的這番說話,但能和豪格同歸於盡,保全多鐸,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望向多爾袞,給他一個斬釘截鐵的眼神,希翼他能快速製服他的弟弟。當我從多爾袞的眼中讀出無奈、讀出感激、讀出堅定,得到肯定的答案,雙手使出所有的力氣,朝自己的頸割去……

望著突然被多爾袞和眾人按倒的多鐸,從他扭曲的麵部了解他的深情,聽著他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叫喊,雖然雙手遇到阻力,但從身體裏湧出的熱流還是染紅了明晃晃的銀刀,我悶聲倒下……

第十六章 魂遊太虛

我眼睜睜看著自己倒在血泊中,脖子下汩汩流出的鮮紅液體將地板染得透紅豔麗。我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一眨不眨看著前方已經毫無力氣但仍舊掙紮撲騰的多鐸,直到他被乃兄多爾袞猛一拳頭打得眼冒金星,頓時失去知覺,我才放下一口氣。

我嚐試著閉上眼睛,才發現自己居然精神奕奕,好像一下子沒有了重力的負擔,我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準確的說,是飄了起來。好像頭頂被罩上了一個天使光環,我拍著翅膀朝天國飛了起來。

在我向上騰飛的時候,猛一低頭,聽著崇政殿前一片唏噓,看著那一片血色的汪洋大海,以及血海正中央那個躺得四平八穩的女人。我恍然大悟:

——原來我已經死了。

如今我是靈魂離開軀體了,該去哪裏呢?上天堂?不對啊,無神論。回現代去?怎麼回?我正想著,卻聽見背後一陣鐵鏈子嘩啦響的聲音,空洞卻穿透力極強的聲音傳來:“陳圓圓,拿命來!”

我循聲反頭一看,卻見兩個分別穿著黑、白麻布長衣,拿著喪棍、鐵鐐,一個猙獰怒視著我,一個笑臉相對。我渾身一抖:“黑白無常?”

黑無常冷哼一聲道:“倒還有些常識,認得本神君。”

我堆笑奉迎道:“二位無常爺乃是酆都鼎鼎大名的神君,黑爺您更是十大陰帥之一,圓圓怎麼會不認識呢?隻…不過,現在豔陽高照,黑爺您不是晚上才為閻王爺辦事嗎,怎麼白天也出來加班了?”黑白無常作為捉魂的鬼差,一個白天出沒,專找行為有差漏的人;一個行走於漫漫黑夜,專銬惡鬼;黑無常那一種凶神惡煞的表情,實在讓人望而生畏,要是隻有白無常在就好了。

黑無常不偏不倚道:“閻王爺說你罪大惡極,讓我二人務必迅速將你鎖去受審。”

“受審?不是要我下地獄吧?”我打了一個冷戰,“而且兩位想必弄錯了,我不是陳圓圓,我是假的。”如果我下了地獄永不超生,那幾百年後又怎麼出現在21世紀的中國呢?

一臉和善的白無常也插口道:“這怎麼會弄錯!你把曆史搞得烏七八糟,時空混亂,這樣的罪惡還不該下地獄嗎?”

他話剛說完,就有一聲慘叫從他二人身後傳來,我凝神一看,隻見一十字架上釘著個血肉模糊的人兒,他披頭散發,忽然朝我望來,讓我冷不丁寒徹入骨,卻不是多鐸是誰?他張開口想要對我說些什麼,還未發音,就吐出一大口血。

我神經一收縮,望向白無常,正要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誰知道黑無常右手一揮,我的身體忽地往下一沉,好像地心一塊巨大的吸鐵石,把我往下毫不留情的拖去。

我呼嘯著往下掉,穿過地殼,忽然重重的摔倒在一片軟軟的地方,我悶哼一聲,啪得睜開雙眼。

——怎麼如此眼熟?

桃紅色幔帳、香氣襲人的荷包穗子,溜光的黑色羅漢床,不就是我這一個月來都睡著的地方——豪格別院?!

我怎麼又回到此處?難不成豪格反敗為勝?不可能啊,證據確鑿,他必死無疑。更何況,如果他沒死,又怎麼會不殺了我?

不對,不對,我明明是抹脖子死掉了,還見到黑白無常了啊,怎麼會在豪格府裏?……我有些神誌不清,難道一切都是夢?黑白無常是夢境,難道我抹脖子也是假的?我伸手一摸脖子,“啊!”錐骨之痛讓我不禁叫出聲來,脖子是疼的,不是夢啊。

此時,門猛一被推開,快速閃進來一個人影,光亮又黯,那人影朝床邊欺來。

我用眼角餘光掃去,卻是一黑衣鬥篷。

“多鐸!”我驚呼出聲,心中滿是歡喜。

那人渾身一抖,不由呆了兩下,步伐已經放緩慢,他靠近我床頭,低聲問道:“醒來了?還很疼?”

聲音不是多鐸的,但陌生又熟悉。我苦苦暗笑,隻記得多鐸曾經假扮過小李飛刀,怎麼倒把正主給忘懷了?

我這下子清醒過來了,我脖子是抹了,但是人沒死。“是你?原來是你救了我。”

他在床沿款款落座,伸手輕輕摘去頭頂那蒙著黑紗的厚重鬥篷,露出他那張俊美雋秀的臉龐。倘若是幾個月前見著他,我定然要破口大罵,定然要冷嘲熱諷,說聲“你終於舍得摘下你那鬥篷了?”,可是此時相見,頗有種“相顧無言”的味道。想來吳三桂,——小李飛刀亦如是。

許久,我打破沉默道:“我怎麼會在這?是你帶我來的?”

吳三桂的行事實在太令人琢磨不透了。難不成他和豪格暗相通氣?我胡亂的猜測,眼睛的滴溜亂轉竟然讓吳三桂有些著慌,他解釋道:“嬌嬌你不要想太多,隻因這裏已經被韃子封禁,不會有人進來搜查,暫時說來比較安全,我就帶你藏進來了。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

最危險的地方最是安全,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我會折返回到豪格府邸養傷。我睡了一天一夜?怪不得肚子在咕咕叫呢。我歎息一聲,隨意問道:“外麵在搜查我嗎?”

“也許搜查的不單單是你。”吳三桂淡淡道,“我在你橫刀剛下手的時候,用石子點了你的穴道,表麵看來,你就像是自刎而死。我本想待他們散去之後再救你離開,誰知場麵太過混亂,我隻好現身。我這樣闖入皇宮,那些韃子自然不會甘心,想來他們也對我的真實身份起了懷疑,自然要趁此時查探的。”

好一個吳三桂,知道我要抹脖子,還真讓我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