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日落月新
第一章 身份暴露
萬歲山的晚風吹得人暈乎乎的,林濤陣陣,夾著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音迎麵而來,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李過讓親兵指明方向,便讓他們在山下護衛著。這就領著我和朱慈烺朝山上奔去。
朱慈烺先前還一直隱忍著,及至無人,便發瘋似的往山上猛衝,他一路上揮舞著寶劍砍斬擋在路上的荊棘,揚起的根葉碎屑往後紛飛,跌落在我臉上,還有些生疼。
我爬了一半,有些趕不上朱慈烺的速度,隻好伏在一旁大口喘氣。李過一直行在我左右,見我停下,便也放慢了腳步。我見朱慈烺一溜煙早已不見,揚手對李過道:“你趕快追上他吧,我歇一會兒就來。”
李過張望了四周一圈,點頭拔足往上奔。
“嘿,小心點。”我張口說出的話居然是這句。
李過像懷疑自己的耳朵,返頭盯著我,我避開他的眼光,補充道:“小心殿下的安危,他要是有什麼事,我拿你是問!”
及至李過也走遠,我才暗自鬆一口氣,為什麼我現在會放心李過照顧朱慈烺?反而…反而…擔心起李過?
我暗暗苦笑,李過啊李過,我這輩子算和你扯不清了。
如此在旁邊歇了好一會兒,我才緩緩朝山上四肢並用地爬去。這一路之上,朱慈烺都用寶劍開出一條路,我隻需沿著這痕跡就能找到他們。
隻是,我的腳步還是越放越慢,想到前方是崇禎令人於心不忍的遺體,腦海裏便回想起往日宮中的種種,喜與憂,愛與恨,但無論如何,活著就好。如今卻要陰陽對話,讓我怎不怯場?
我拿出龜速向前爬著,但還是很快聽到寒徹入骨的悲嚎,那哭聲久久不絕,好像一把利刃直刺人的心,直刺人的肺。我呆立當場,感覺一股胸悶,鬱鬱然幾欲作嘔。我就一直停留在那,聽著那嗚咽之聲,自己置身於無間地獄,逃不開來。
“嘿!”有人重重拍了我一掌,我恍然從沉悶中反轉過來,這一下,不禁懷疑身在夢裏。隻見一個大順兵站在我麵前,我再往四周看去,卻是更多的大順兵漫山遍野朝上爬來,我大驚失色,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那大順兵早已衝著下麵大叫:“將軍,將軍!找到人啦!”
我朝山下一看,一個穿著紅衣鎧甲的大個子正發足朝這廂奔來,衝到麵前,我定睛一看,立馬覺得不妙。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才在吳府見過一麵的色鬼——劉宗敏!
劉宗敏一個棗子磕在那士兵腦殼上:“你他媽的那麼大聲幹什麼?生怕別人聽不見跑不了?嘿!”那士兵唯唯諾諾不敢再發言。
劉宗敏這才仔細打量起我,我慌忙大聲胡扯:“軍爺,小的是上山來砍柴的,不會是到了什麼禁區吧?小的這就下山去!”說著,我作勢下山。
“不急嘛!”劉宗敏竟一手扯著我的後領,把我往後提了提,他把腦袋湊到我耳邊,“這裏是萬歲山,你當我老劉是傻子啊?這裏能隨便砍柴?啊?唐娘娘?”
我心底一咯噔,強烈懷疑自己的耳朵,我怎麼可能暴露,何況我現在一身男裝,我傻呼呼地打哈哈道:“軍爺說什麼娘?娘?小的娘親早就不在這世上。”
劉宗敏眉頭一皺,忽地伸手把我頭頂的頭巾一把扯掉,頭發散落下來,我驚得不再說話,看來形勢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
“哈哈,大男人會有這樣順的頭發?身上還這樣香噴噴的?要不要老劉把娘娘你的衣服扒了,好讓大家夥看看你是男是女?”他這話說出來,那些農民兵不禁哄然大笑。
沒想到劉宗敏粗鄙至此。我光火道:“女的就女的!老娘就是你姓唐的娘,你要怎樣?”
劉宗敏哈哈大笑,“有趣,老劉喜歡你這樣的女人,他媽的豪爽!怎麼,來看你的死鬼皇帝?”
我默然不語,暗暗盤計著,按李過的意思,知道崇禎自盡於此處的,隻有他的親兵。劉宗敏又怎會找到這裏來?即便知道崇禎死在這裏,也沒理由看見我就拆穿我的身份啊?!他帶這麼多人來,分明就是衝著我,衝著我和朱慈烺來的!糟糕,肯定是有誰告密!吳府的公主們,也不知怎樣了。……李過說遲早會有人告密,倒真被他料到了,隻是沒想到惡魘來得如此之快。
誰會是那個告密人?!
我正兀自揣測,劉宗敏已命人繼續前進,我也不知李過和朱慈烺離我有多遠,但既然我能聽到朱慈烺的哭聲,想必我剛才大聲的呼喊,他們也能聽見。憑李過的武功,應該能帶著朱慈烺跑路吧。
“劉大哥!”是李過的聲音。
我簡直恨鐵不成鋼,他怎麼不走還自己主動現身了?!
“哈哈,小李啊!你這下子可立功了啊!居然藏著那皇帝老子的屍體不告訴別人,這可要命得緊啊!”劉宗敏朝李過緩緩走去。
李過麵不改色,雖然他也弄不清狀況。我斜眼看他身後,咦!朱慈烺沒在旁邊?還好,李過肯定把他藏起來了。
“劉大哥怎麼有空找到這裏來了?闖王不是和劉大哥有事商量?”李過微笑問道。
劉宗敏咧嘴道:“也沒什麼事情,就是商量我們這些個夥計的住處,讓我們隨便去挑個大官的宅子,哈,俺老劉一眼就相中了吳府,沒想到還可以趕上一場好戲啊。”定是他看到了吳府門口李過的親兵,生了懷疑。這個色鬼,見了陳圓圓的美貌,還不乘機把吳府占位己有,好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
陳圓圓~我忽然好像被什麼觸動,隱隱猜到了點什麼。
第二章 太子變身
劉宗敏見李過輕巧把話題扯開,慌忙又引回來了:“小李啊,你快帶俺老劉去看看崇禎那狗皇帝的屍體,咱好一起給老李彙報啊。”
李過眉頭稍蹙,眼睛朝遠方好似不經意地望著什麼,但他很快就眼前一亮,想到什麼,霎時臉變,但他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一個士兵忽地躍起朝劉宗敏劈頭蓋臉就是一劍刺去。劉宗敏到底不是吃幹飯的,劍風襲來,他怎會不知,他一個跟鬥,就勢往旁邊一滾,順利避開這淩厲的攻勢。
我心底暗暗叫苦。
那個士兵不是別人,正是喬裝後的朱慈烺。李過定然是憑著他來無影去無蹤的好輕功,迅速劫殺了某個士兵,然後讓朱慈烺改裝藏在這些大順兵之中。漫山遍野的士兵,自然不會有人注意到他,他本可伺機逃走,誰知他聽到劉宗敏喊了聲“狗皇帝”,一下子熱血衝頂,什麼也不顧就衝出來擊殺侮辱乃父的賊寇。
他一舉沒有成功,想要再刺殺第二次,那簡直比登天還難。眾人不知怎麼會窩裏反了,一下子紛紛亮出兵器,但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劉宗敏站起來朝那士兵望去,喝道:“什麼人?麵生的很?給俺拿下!”
主帥發話,大順兵便朝朱慈烺蜂擁而去。
“慢!”李過攔在朱慈烺前麵,對劉宗敏道,“劉大哥,純屬誤會,這是小弟的人。”
劉宗敏瞪圓了眼睛,然後慢慢眯成一條縫,冷笑道:“小李你的人這麼沒規矩?還是,你真格想殺了老劉?”
此話不善!
我心裏好不焦急,單憑李過一人之力,如何抵擋這麼多人?饒是他武功再高,也難敵千手啊!
“哈哈”李過朗聲大笑,“劉大哥真會說笑話,我李過和劉大哥莫非還有什麼深仇大恨?劉大哥會這樣想?實不相瞞,這是小弟的犬子,一直留在京城裏,今日入城才帶在身邊,他聽說劉大哥膂力驚人,想和你比試比試。”他輕輕巧巧說著,轉頭緊拉著朱慈烺的手,語重心長道,“都是小孩兒的把戲,就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又怎麼是劉大哥的對手?你長大些還差不多。”
我深深歎了一口氣,沒想到李過會靈機一動,把朱慈烺說成是自己的兒子,不過,目前看來,也別無他法。
這個理由算是給劉宗敏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劉宗敏上下打量起朱慈烺,看他怒目而視,但被李過一吹噓,不由咧嘴開懷,“嘿嘿,你都有這麼大的兒子了?嘿看不出小李你滿風流的!不過,你這乖兒子還不服氣呢,小子,有時間你六伯伯指點你幾招。”
我看朱慈烺雖被李過按捺著,仍舊有些不甘,生怕他再添禍亂,趕忙道:“是了,是了,你怎麼能不聽你父親的話?!你忘記你自己的抱負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啊!——這句話我沒說出來,但相信朱慈烺也明白。幸好,他隱忍住了,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拉著他手的李過,眼裏的感情很是複雜,他輕輕拂去李過握住他的手,乖乖地戰立在一旁。
我好容易鬆了口氣,劉宗敏卻瞧瞧我,然後走到李過身旁戲謔道:“咱們的李大將軍和大明的貴妃娘娘還滿熟的捏!嘿,你不會吃著碗裏的還看著鍋裏的吧。俺老劉雖然打不過你,可功勞比你大,這麼說定了,這個俺老劉可以幫你求求情,讓老李隨了你的願,但吳府那個可是俺老劉先看上的。”
這下子,李過終於一頭霧水,可我卻聽得明白。
“這個”指的是我,吳府那個自然是指陳圓圓了!這越發證實了我心中的猜測,告密者不是別人正是她!
能知曉這麼多關於我的事情,甚至知道我和李過才出門的人,必定是吳府之內的。倘若是別人告密,必定會把公主、太子一起供出,沒理由隻供出我這麼一個無關痛癢的女流。可是看劉宗敏的表現,似乎並不知太子也同我一起,這人不供出皇家血脈,撈取更多賞銀的可能就是——害怕引火燒身,害怕累及吳家、累及吳襄。畢竟窩藏皇家骨血,這罪名不輕。就算是李過的親爹,也恐怕保不了。若是吳襄窩藏,到底是一朝君臣,但若是李過窩藏,那罪責恐怕就更不可估量了。
符合這樣條件的人,除去陳圓圓,我還真想不到別人。
陳圓圓心中始終恨我,這點,作為女人,我總能或多或少感受到。從我進吳府門第一天起她就希望我早日離開。李過來吳府第一個要見的不是她,而是我。她這麼長時間的等待,卻換來陌生的表情,這份苦楚痛徹心菲。
她定然是偷聽了我和李過他們的對話,知道了李過就是她的心上人,所以對待李過前後的表現會相差如此之大;可是,她日盼夜盼,李過卻連句正話都沒有對她講,完全把她當外人,甚至剛回來就領著我出門了!
當劉宗敏再次進入吳府,她便按捺不住內心的怨憤,把我的事情泄露出來,好讓我可以徹底遠離李過。為了推卸責任,她定會說我一直偽裝,定會說李過鬼迷了心竅……
當然,也許一切都是我的推測。
也許是因為劉宗敏要迫她就範,她為了保全吳府,保全其他的公主,不得已才把我供出來,好分散劉宗敏的注意力?然後劉宗敏從李過親兵口中得出方位,才追了過來……
但,無論是什麼原因,以前朝貴妃的身份會見李自成,那是躲不過的了。是福是禍,是生是死,又難以預料了……
第三章 金殿新主
我知道,李過心裏也很是擔心吳府的情況,不知道他的養父吳襄如今是怎樣的光景,劉宗敏擅自就占據了吳府,肯定讓吳襄有些措手不及。我更是有些焦頭爛額,吳府裏還藏匿著三個公主,長平甚至還在生與死之間做著掙紮,她們的安全又該如何保障?
隻是現在,我自身難保。
李過和他的“兒子”朱慈烺都沒有離開的意思。李過奈何不了朱慈烺,倘若強求,隻怕引起別人的懷疑。畢竟,李過操心我的“下場”,做兒子的朱慈烺則掛記著崇禎的遺體。可是現在,我和崇禎的命運都交托在李自成的手中。
李自成正襟危坐在乾清宮正中央的金鑾寶座上。他戴著頂氈笠,身穿著一件月白色的粗布衫子,下身是條黑色的農家布褲,蹬著布鞋,往上用布條打著綁腿。見我們進來,一高興伸手把氈笠摘了,露出有些微凸的頭頂,一邊撓著頭,道:“沒想到崇禎皇帝竟自殺了。”
朱慈烺聽了此話,肩頭微聳,但很快就歸於平靜,乖乖地站在李過身後,低頭不動。
劉宗敏命人將崇禎的遺體抬上來,並把情形大致說了,我閉目不敢看身後,但聲聲入耳,腦海裏還是浮現著崇禎身死的情形,額上汗珠陡增。
李自成朗聲讀著崇禎的遺詔:“朕在位十有七年,薄徳匪躬,上邀天罪,無麵目見祖宗於地下,以發覆麵而死,任賊分裂朕屍,勿傷我百姓一人。”讀到“任賊分裂朕屍,勿傷我百姓一人。”李自成不由歎息起來:“這個皇帝,到死還這樣糊塗!要不是他的暴政,我們這樣拚死拚活是為什麼?”
我斜眼看朱慈烺,他已經有些按捺不住,李自成這般數落他的父皇,他如何肯忍氣吞聲?我看他搞不好就要暴跳起來反駁,趕緊搶先出聲:“李闖王這樣說,就有些偏執了!朝內的許多事情,光聽外人道聽途說是不夠的!”有時候史料都是謊言,何況這些以訛傳訛的傳聞?
朱慈烺沒想到我會先說話,倒把他那一股怨氣給憋回去了。
李自成這才注意到我,從寶座上站起來,走下台階,上下打量著我。我也趁機大著膽子看了看這個農民首領。他也和劉宗敏一樣,臉上留著一圈胡子,但他臉的輪廓端正,黑色的胡須更勾勒出他有板有眼的臉部,加上他的眉宇間透露著一股說不出的威嚴,雖然衣著樸素尋常,依舊掩蓋不了他的霸氣。
崇禎、李自成、皇太極這三個角逐天下的主角,皇太極有著成竹在胸的笑容,李自成有著不顧一切的勇氣,他們都是意氣風發,可崇禎卻在一年之內蒼老了幾十歲,他和李自成年級相若,但一個紅光滿麵,一個老態龍鍾,當真是讓人扼腕。
李自成撐著腰道:“你就是唐貴妃?”
“不敢,在下唐嬌。”我抱拳道。
李自成笑嗬嗬道:“哈哈,在下算是久仰您的大名啊!你暗殺韃子皇太極的壯舉,可是咱漢人的大英雄啊!好多兄弟都嚷著要見你那!”
沒想到李自成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倒讓我尷尬了。
旁比一個書生模樣、身材矮小瘦弱的男子搖扇道:“是啊,唐娘娘聲名在外,倘若不是大明的皇妃,做我大順的英雌,豈不是天下美事?”
我看朱慈烺麵色不佳,兩隻眼睛死死盯著地上被席子簡簡單單覆蓋著的崇禎屍體。慌忙接過由頭:“無論怎麼說,在下此時依舊是我大明崇禎皇帝的妃子,唐嬌鬥膽請問闖王,聖上的梓宮可否交由唐嬌代為下葬?”
李自成略微沉吟了一下,問剛才說話的那個矮書生道:“宋軍師的意思呢?”
看來那人就是李自成的謀士宋獻策,他躬身道:“前朝皇上、皇後理應厚葬。”
李自成點點頭,道:“那就按照皇帝下葬的禮儀辦了,到底也是個有氣節的皇帝,唐妃你放心好了。”但他忽然想到什麼,“隻是,葬在何處?倘若現在修建墳墓,隻怕倉促了點。”
“挖啥子墳墓?”許久未出聲的劉宗敏語出驚人,“隨便挖個坑,能塞進去就得了,咱鄉下不都這樣?”
他話未說完,就被旁邊一年過半百的白麵先生捅了下,劉宗敏當即不語。
我行了個萬福,道:“李闖王有此一舉,唐嬌先謝過了。至於下葬之地,唐嬌倒有個建議,昌平州有已故田貴妃的陵墓,不如將陛下梓宮移柩於此。”當年建議崇禎修得好些,今日果然要用上,頗有些讓人窩心。
李自成點頭表示答應,我心道總算了卻一樁事情,再看朱慈烺神態平靜,眼裏含著隱隱淚光,這才寬了些心。李自成命人將崇禎的遺體移到坤寧宮,和周皇後的一並停著,擇日下葬。
那個宋獻策說得對,不過是以禮厚葬,不廢任何人工氣力,就能為李自成贏來多少名聲厚望,這可是無可衡量的。
李自成忽然想起什麼,道:“宮裏的事情,咱們倒也看到了一些,如今崇禎皇帝與皇後都已自盡身亡,我聽說崇禎還有個十五歲的太子,唐妃您可知他的下落?”
說到此,我心底一咯噔,抬眼瞟了眼李過,他雙眼盯著我,輕微地搖了搖頭。
我趕忙道:“太子在城破之前就逃出宮了,我也不知他的下落。”
“哦?”李自成反問道,看了看我,好像知道些什麼似的,看了看李過,猛然,他看到李過身後那個低頭麵生的少年,“李過,你身後那個娃是誰?”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第四章 大順內部
李過淡淡一笑,竟一把拉過緊張的朱慈烺,把他推到李自成麵前:“這是侄子的孩兒,先過來給闖王行個禮,喊句叔公。”
李自成一聽是李過的兒子,更加仔細地端詳起朱慈烺,朱慈烺迫不得已被李過推搡上前,隻好放下身段朝李自成鞠了一躬,喊了句:“見過闖王。”
李自成聽他聲音脆亮中有著一股底氣,眉目清秀間藏著幾分英氣,不禁望向李過,口中讚道:“這娃兒日後的成就不在你我之下啊。叫什麼名字?”
李過赧然一笑,道:“就小時候的乳名,尚未成年,倒給忘記起名了。不如闖王給取個吧。”
李自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眼睛眯成一條縫,顯然想得比較認真,半晌才道:“這孩子是個好相貌,定有大運道,哈哈,就叫來亨吧!”
“來亨?李來亨?!果然是好名字。”李過讚道。
李自成也為自己取的名字洋洋得意,左手改為掄肚皮了。李過顯然又把握了李自成的性格,讓他取名順加吹捧,李自成對待朱慈烺的感情自然不一般了。
隻是我心中想得卻是另一樁事情,李過在曆史上確實有一個兒子,偏偏就叫做李來亨,如此看來,豈不是堂堂大明的太子最後竟淪為他殺父滅國仇人的兒子?!老天爺居然會有這樣的安排,當真讓人哭笑不得了。
如此一番祖孫問候相聚,李自成早已沒有了對朱慈烺的懷疑,李過乘機引向另一個在他心中駐留好一會兒的問題:“侄子聽說闖王讓各位兄弟隨意占那些王侯大臣的府宅作為自己的府邸,侄子認為此舉有些不妥。功臣們理應賞,但不可如此擾民……”
“小李,這就是你的不對啊。”李過話沒說完,就被劉宗敏反駁道,“咱拚死拚活打天下,每天都過著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好容易勝利了,連住下好房子你也有意見?”
李過解釋道:“我不是有意見,不過闖王進城的時候,三令五申不可擾民,不可私掠民財,我們才進城第一日,就如此強占民宅,這不是掄巴掌打自己的臉?”
“你說這話我可不愛聽!”劉宗敏的臉漸漸陰沉下來,“那些當官的、土豪地主也能叫民?闖王說的不可擾民是咱普通百姓!那些當官的平時裏欺壓咱平民還不夠?咱們還要去守護他們的財產?!我呸,做夢!”他揚頭看李自成,果然見李自成也輕微地點點頭。他們本就是底層的農民出身,和李過所想自然不同。
劉宗敏見得到李自成的認同,心裏稍寬,“再說了,咱大王有皇宮住,難道大王要咱們這些兄弟去城外繼續喝西北風啊?咋說,也得整個好屋子休息休息啊。”
他這話一說,旁邊的那個白麵先生也點了點頭,李自成凝眉一想,到底這些兄弟都是豁出生死陪自己打天下,如今夙願達成,連這麼點願望都不滿足他們,也太說不過去了。更何況那些官吏實在可惡至極,沒有例數他們的罪惡,隻是征用他們的宅子,已經是便宜他們了。
他如此一想,正要發話,被李過瞧出他的取舍,趕忙又插話勸道:“闖王,這京師之中,別的不多,官吏國戚不少。在街上隨意撞個人,十之八九是穿官袍的。我大順軍剛入京城,正是鞏固人心的時候,平民不可侵犯,那些官吏也得罪不得啊……”
“好了,”他話未說完,就被李自成擺手打斷,“老劉說得對,大家也該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不過,休息歸休息,切不可生事,李過說得也有道理,咱們暫時不和那些吃人的野獸碰硬,等一切穩妥了,再算總帳!”
李過沒想到自己說了半日,李自成非但沒有采納,還揚言日後算帳,不由大驚。我看的出來,他的內心有著隱隱的擔心和失望。我突然感覺到一點點痛心,李過啊李過,你這般辛苦真的值得麼?
李自成見李過不語,想到什麼,道:“李過,你也挑一處,對了,我記得你跟我說喜歡吳三桂的宅子,不如你就住那。”看來李自成還是很照顧他這個侄兒。
然而未等李過開口,劉宗敏就搶道:“老李,那宅子已經被我占了,你讓李過另外挑一處啊。”
李自成頗感到意外,“老劉你怎麼會選那,我可聽說這北京城裏最好的地方是兩個國丈周奎和田弘遇的府宅啊,都趕得上皇宮了,你咋不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