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孩很優秀,很單純,無論怎麼看,都和她是一個世界的人。
……
乘坐淩晨的飛機,他飛回X城。
靠在飛機的椅背上,他的背脊一片刺痛,後背肯定已經沒有一寸完肌了吧。
臨行前,他還是把請貼親自交給了父母。
“你有臉二婚,我還沒臉對鄉裏人說自己去參加兒子的婚禮!”
對茗茗一向印象很好的父親憤怒拂袖。
“阿析,你先回去,媽過陣子上城裏找你。”一向很期待抱孫子的母親神情倒是猶猶豫豫。
一向以他為驕傲的父母,這一次一定對他失望的夠徹底,沒關係,他早就對自己失望的很徹底。
才一個多小時的飛行行程,他剛想閉上眼睛。
突然機身一陣劇烈的晃動。
同航班的乘客們有了慌亂的尖叫聲。
前段時間熱鬧的國際新聞報道,法航客機才剛剛失事,這個敏感的時期,很難不讓人有所聯想。
現場,快要失控。
“各位旅客我們現在正遭遇一道強烈的亂流,請各位係好安全帶,坐在原位保持鎮靜,很快亂流會消散。”客服人員急忙通過廣播來安撫人心。
但是成效並不大。
特別是機身搖晃的更加厲害了,頭頂的行李箱門開始因為劇烈搖晃鬆動著,甚至可以聽到行李等重物紛紛落地的轟然聲音。
就算他當過十來年的空中飛人,這樣的情況,還是頭一遭遇見。他是平凡人,在一片的尖叫聲聲,不免也會想,真的會命喪空難?
現在,他和所有乘客都是砧板上的魚肉,命運隻有老天才能主宰。
他蒼白著臉,閉上雙眼,強自鎮定。他還沒有寫遺囑……
如果生命到了盡頭,他最放心不下的是誰?
除非了父母,就是她。
安子茗。
胸口一陣又一陣發疼。
除了留給父母的那一份,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毫無保留的留給她,這樣,她就不用為了生活的艱辛喝那麼多酒………
整個機體已經開始傾斜、不平衡著。
一股深深的絕望霎地攫住他。
第一次見麵時,她賊溜著一雙眼睛,準備開溜的樣子……
讓他管飯時,她調皮的樣子……
喜歡笑得好無辜,挑逗著他的她……
她撒嬌的笑臉,陪伴著他度過人生最難煎熬的恐懼。
一分鍾、二分鍾、三分鍾……他的腦海裏都是她……
終於,機身開始慢慢平衡。
“各位旅客,強亂流區已過……”廣播上播放著已經安全的消息。
他鬆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他旁邊的一位女孩已經放開安全帶,撲到了隔著後幾排男友的懷裏。
“幸好,我們在一起!”男友回抱她。
“我愛你!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坐在位置上,不敢回頭看你,但是我的腦子裏隻想見你,想著如果就這樣死了,隻見你一麵也好……我多怕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你,我好想你,我好愛你!幸好,你在我的身邊!”死裏逃生,女孩激動的表白。
他如被雷亟。
如果就這樣死了,隻見你一麵也好……
這就是愛情?原來愛情,不過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情,在你生命的盡頭,你唯一想見的人,就是自己的摯愛。
他真是個不折不扣、感情遲鈍的“木頭”。
……
茫然的剛下了飛機,他才想起來,從下午到現在,他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的狀態。
他一開機,一道又一道短信提醒業務發進來。
是他的朋友王醫生。
【有急事!無論多晚,快回電!】
他低眸,雖然現在已經淩晨一點多,他還是撥通了對方的手機。
“什麼事?”
“梁梓析,你和你老婆到底怎麼了?我已經和你們說過,你老婆的體質偏寒,很難受孕,以後有了孩子千萬不能墮胎,現在可好,居然寶寶16周了也引產,是不是不要命了!”聽到他的聲音,對方的劈裏哇拉一通。
以前老是虛心地問他如何進補的方法,如何助孕的法子,現在可好,千方百計有了孩子倒不要了。
“你老婆可能懷孕初期喝了太多酒,導致有疑似唐氏綜合征的可能,建議進一步檢查!你們倒好,連檢查也不做了,直接就把孩子給引了!”簡直是在草菅人命啊!
他一口一口的深呼吸,讓自己努力鎮定下來,“你把話說清楚!”手心卻早已經一片冷汗。
王醫生不是律師界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已經離婚,他也實在,沒臉和朋友提這種爛事。
和他們夫妻關係一向滿好的王醫生生氣道,“以我對你妻子身體狀況的了解,現在她引產後又接受了刮宮手術,以後可能別想再懷小孩了!”
“而且我看到她時,她居然連額頭也沒有包一下,這樣不行!以後不想有病有痛得話,得做好月子!”王醫生碎碎念著。
16周,算算日子,剛好是他們離婚那一陣。
這兩個多月間,她確實胖了一些。他怎麼笨成這樣?從來沒想過,她可能是懷孕了!!!
寶寶已經那麼大了,她為什麼不顧生命危險去引產? 他的心房窒息著,揪著生疼,疼到幾乎被人活活剜割了心頭之肉。
不!如果是那個男人的,她怎麼可能會引產?孩子,應該是他的!
“她在哪裏?還在醫院?”他覺得自己幾乎快崩潰了。
他的孩子!他的孩子!他的孩子!
王醫生終於察覺了不對勁,遲疑的問,“梁梓析,你不會都不知情吧?!”
“廢話!”他咆哮。
“她今天下午出院了!我也是看到她和朋友從住院部產樓一起出來,覺得她臉色太不對勁了,去翻了一下出院記錄才知道這事……”王醫生急忙交代。
他馬上掛斷了電話,攔下出租車,朝她的住所趕去。
12
以前她調皮,想嚇梁梓析,於是纏著他看了一部香港鬼片《第一凶宅》,結果,梁梓析在旁邊涼涼的分析拍得很假,她倒整整一個農曆七月,晚上都不敢出門。
安子茗看起來膽子賊大,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她怕鬼。
她又在發惡夢,這幾日來,這並不是第一次。
鬼片裏那個女娃娃那張蒼白的小臉,跑到了她的夢中,一直跟著她:阿姨,你為什麼害死我?
她大口大口的喘氣,在那座凶宅裏,不斷的逃、不斷的跑。
求求你,別跟著我……我知道錯了!
阿姨,你為什麼害死我?……
無論她跑的多快,那個女娃娃還是如影如隨的一直跟著她。
梁!
她喊著他的名字。
那個農曆七月的夏天,是他總是不厭其煩的環著她、安撫她入睡,讓她不要害怕。
梁!……
睡夢中,她深喘著氣。
熟悉的背影。
終於她看到了他,狂喜的奔去。
但是,他轉過身,手上卻拿著一個紅色的信封。
茗茗,我是來送請貼給你的。
請貼……
哦,對哦,他要結婚了,和那個女人!
他們夠狠,離婚不到三個月,居然就發了請貼!
沒什麼了不起,沒什麼了不起!安子茗,你比任何人都強,你一定要笑給他們看!
但是,夢中的她,卻蹲下象孩子一樣痛哭。
……
然後,女娃娃纏上她的脖子,在她的耳邊輕吹微風,“阿姨,你還我命來……”
“啊!”
夢中,她尖叫、崩潰。
……
門口有人一直在鍥而不舍的按著電鈴。
安子茗,快醒過來!醒過來!
終於有人來救你了!
但是意識好像被人壓著一樣,她無論如何也奔不出那座凶宅。
他按了很久的門鈴,一直沒有人應門。
從心急如焚,到慢慢沉澱。
從抓狂到隻想要一個說法,再慢慢變成隻想心平氣和見她一麵。
她不在家?突然裏麵傳來壓抑的尖叫聲。
“茗茗!”他焦急拍門。
門,居然沒有鎖。
他一推開門,裏麵一股洶湧的熱浪一湧而來。
依著路燈隱約的光線,他摸索到開關,打開壁燈。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住所,說實話,很糟糕,亂得簡直象垃圾站一樣。
一地保養品、營養霜,化裝品、鏡子、髒衣服、生活用品全部亂七八糟的堆在地板上。
他失笑。
突然覺得這三個月裏,從來沒有過的心安。
象傻子一樣笑過了以後,就是蹙眉。
七月的夏天,能熱死人,她的居所居然沒有空調,隻有一架還算新的電風扇,在送著涼風。
一床薄被被她踢得老遠。
他去開了窗戶,讓自然風吹進屋子,她畏縮了一下,大熱天的,居然好像有點冷的樣子。
他急忙拉過薄被,幫她蓋起被子的時候,卻發現了有點不對勁。
她的臉上蒼白到毫無血色。
糟糕!
他大掌急忙探向她的額頭。
她額頭的溫度,果然可以燙熟一枚雞蛋。
“茗茗。”他蹲在她床邊,喊她的名字。
但是,她好像陷了昏迷一樣,他快速的摸了一下她的手和足,果然濕冷一片!
根據他以往的經驗,很會中暑的她,又中標了!
沒有絲毫猶豫,他急忙從口袋裏找出一枚一元的硬幣,非常幸運的,在房間裏找到酒精棉花,他將硬幣消了毒以後,將她抱起來趴躺在他的大腿上,褪卻她的睡衣,解開她胸衣的扣子,露出她一大片白皙的背部。
他手持硬幣以30到45度角用力均勻,由上到下、由左到右順著刮,他翻覆的刮著,直到她的皮膚出現紫紅色刮痕為止。
她很怕熱,體質又容易中暑,但是以前即使再難受,她也哭著喊著怕痛不肯去醫院刮痧,於是他隻能跑到醫院和一位老中醫學了點技巧。
她悶吟了一聲,還是陷入持續昏迷中,隻是她額頭徜出微熱的汗水,代表她應該舒暢了很多。
房間太小,他彎下身子沒有任何難度的在床底下箱裏翻出她另一套幹淨的睡衣褲,幫她換下那套濕透了的睡衣褲。
他們曾經做過夫妻,不是第一次幫她穿衣服,因此他換衣的動作,熟練而又麻利。
換下她的睡衣褲,他重新幫她拉好被單。
換下的睡褲上都是血漬。
他的眼神灰黯了下來,抱著髒衣服,去了浴室。
剛才,他翻了一下箱子,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她應該隻有兩套睡衣,和以前在家裏時,動不動就亂買各式卡通睡衣的性格很不符合。
將所有衣服洗好晾起來後,他開始幫她整理房間,將物品一一整齊歸類。
整理完畢後,天已經蒙蒙亮。
他坐在她的床邊,呆呆的看著她,撿起床頭櫃上,隨處亂丟的病曆檔案。
他靜靜的翻閱著,眼眶越來越紅。
引產後的第二天,因為有殘留物刮宮,差點引起大出血……
將自己的臉沮喪的抹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