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薑金定三施妙計 張天師淨掃妖兵(2 / 3)

馬公道:“這都是些匹夫之勇,婦人之仁,怎麼下得海,收得番。”天師說道:“老公公豈不聞七擒七縱之事乎?”馬公道:“七縱還不打緊的,七擒卻也有些難處。”天師道:“都在貧道身上。”道猶未了,藍旗官報說道:“薑金定又擺了有千百頭水牛在荒草坡前,又來討戰。隻是今番的水牛比前番不同些。”元帥道:“怎見得不同些?”藍旗官報說道:“前番的水牛小,今番的水牛大;前番的水牛矮,今番的水牛高;前番的水牛兩隻角,今番的水牛一隻角,生在鼻梁中間;前番的水牛有毛,今番的水牛有鱗;前番的水牛走,今番的水牛飛;前番的水牛是旱路,今番的水牛上山如虎,入海如龍。卻有些不同處。”馬公道:“這就是舊時的水牛,悶在水裏,改變了些。”天師道:“那裏有個再生之理。”馬公道:“若不再生,怎麼又來出陣?”天師道:“這不是水牛。”元帥道:“怎見得不是水牛?”天師道:“老大的不一樣,這決又是個甚麼野牛。”馬公道:“不論家牛、野牛,都在天師身上。”天師道:

“貧道即時收服他來。”元帥道:“多勞了!”天師道:“說那裏話。”即時披發仗劍,步行而出。隻見荒草坡前果真有千百頭野物,薑金定坐在馬上,又是這等撮撮弄。天師心裏想道:“我雖是龍虎山中第一家的人品,卻不曾到這個海外,卻不能辦這些野獸。”心裏又想道:“也罷,全憑我這雙霹靂雷公手,那怕他頭角崢嶸異樣人。”心裏想定了,卻叫道:“那潑賤婢又弄個甚麼喧來?”薑金定道:“這不是弄喧,這都是俺本國道地兵,天造地設的,怎麼就服輸於你?”天師道:“你叫他過來就是。”薑金定說道:“今番卻不讓你,你那時休悔!”天師道:“我祖代天師的人,說個甚麼反悔字麵?你隻管叫他過來。”天師站定了。薑金定手裏拿著一條絲帶兒,掣一掣,叫一聲:“長!”那絲帶兒就長有三五丈長,猛地裏一聲鞭響,隻見那一群牛平地如飛,竟攢著天師的金麵。天師就還他一個雷公,嘩喇一聲響,那些牛竟回本陣而去。薑金定又是一鞭,一聲響,那些牛又奔過陣來。天師又還他一個雷公,嘩喇一聲響,那些牛又奔回陣去。天師心裏想道:“這還不是個結果。”竟望海邊沿上走。那些牛又飛趕將來。天師跨上草龍,轉在牛背後,猛地裏一個雷公,嘩喇一聲響,那些牛竟奔下海而去。

天師隻道還是前番的故事,水麵上又還他一個雷公,嘩喇一聲響,那些牛反在水裏奔上崖來。崖上一個雷公,他就在水裏;水裏一個雷公,他就在崖上。天師看見沒有個贏手,隻得跨上草龍而去。薑金定高叫道:“天師,你今番服輸於我也!”天師大怒,罵說道:“今後拿住你,若不碎屍萬段,誓不為人!”薑金定說道:“你拿得我住,你不碎屍?”張天師恨了兩聲,竟歸中軍寶帳。三寶老爺道:“今日出馬何如?”天師道:“今番不是個牛,故此不好下手。”老爺道:“怎見得不是個牛?”天師道:“他真是個上山如虎,入海如龍。那裏有這等個牛來!”老爺道:“卻怎麼處他?”天師道:“要處置得他,須還是夜不收過去打探一個詳細才好。”老爺道:“既要打探,不可遲疑。”即時差了五十名夜不收。

五十名夜不收即時回話。天師道:“這陣上可還是個牛麼?”夜不收說道:“前番野水牛淹沒已盡,今番卻不是他了。”天師道:“是個甚麼?”夜不收說道:“就是本國地方上所出的,形如水牛,約有千斤之重,深身上不長牛毛,俱是鱗甲紋癩,蹄有三跆,快捷如飛。頭有一角,生於鼻梁之上。”天師道:

“似此說來,卻不是個犀牛?”夜不收道:“便是犀牛。”天師道:“那妖婦怎麼遣侍他動?”夜不收說道:“又是羊角道德真君第二個錦囊計。薑金定隻是依計而行。”天師道:“隻是這個犀牛也不至緊。”三寶老爺道:“天師,你也曾認得他麼?”天師道:“但不曾看見,書上卻有他。”老爺道:“書上說他好麼?”天師道:“其角最好。大抵此為徼外之獸,狀如水牛,豬之頭,人之腹,一頭三角,一孔二毛。行江海中,其水自開,故此昔日桓溫燃其角,立見水中之怪。其角有粟文者貴,有通天文者益貴。古詩有雲:‘犀因望月紋生角,象被驚雷花入牙。’即此之謂也。”老爺道:“此今的隻是一角,卻是何如?”天師道:“或雲一角為雄,又名兕。兕,野牛也。”老爺道:“天師既如此稔熟,怎麼又要人去體探?”天師道:

“耳聞不如目見。況兼為將之道,三軍耳目所關,取強不知以為知?倘若所言不當,惑亂軍情,貽禍不小。”老爺道:“天師慎重如此,不枉了與天地同休。隻有一件,這如今怎麼贏他?”天師道:“貧道自有個贏他之法。”道猶未了,藍旗官又來報道:“牛陣擺圓,夷女討戰。”天師即時起身,轉到玉皇閣上,收拾了一趟,也還是披發,也還是跣足,也還是仗劍,也還是步行。薑金定見了天師,便高聲叫道:“好天師,你枉了那披發跣足,不如早早投降,免受刀兵之苦!”天師大怒,罵說道:“潑賤婢!敢開大言,敢說大話,你再叫你那些畜牲來。”薑金定一鞭,那些犀牛一湧而來。

天師一雷,那些犀牛一湧而去。薑金定又一鞭,那些犀牛又一湧而來。天師趁著他的來勢,照舊的佯輸詐敗,望海邊上走。

那些犀牛照舊的趕將來。天師照舊的跨上草龍,卻轉在犀牛之後,一個雷響,一陣大風,一天都是朱頭黃尾、百足扶身的蜈蚣蟲,竟奔那些犀牛身上而去。那些犀牛見了蜈蚣蟲,就是指頭兒捺上了雙簧鎖,不是知音不得開。一個個都鑽到犀牛的鼻頭裏麵去了。犀牛鑽不過,望海裏一跑,望崖上一跑,跑了幾跑,把個終生送卻潮頭上,那管得角上通天錦繡紋。張天師跨在草龍之上,隻是好笑。薑金定還不解其意,還指望犀牛陣來取勝。直至半響半晌不見起來,心裏卻才有些慌張,翻身就走。

天師高叫道:“番奴那裏走!”劍頭上一道飛符,早巳把個薑金定又捉翻來了。解上中軍寶帳,三寶老爺說道:“多謝天師道力,成此大功。”馬公道:“這蜈蚣可是真的麼?”天師道:“是真的。”馬公道:“那裏有這些真的?”天師道:“這是安南國地方所出,其長有一尺六寸,其闊有三寸五分。其皮挽鼓,其肉白如葫蘆,交人製為肉脯,其味最佳。”馬公道:“既在安南國,怎麼得他過來?”天師道:“是貧道燒了飛符,遣下天神天將,著落當方土地之神驅他過來的。”老爺道:“管甚麼蜈蚣,叫旗牌官過來。”旗牌官即時跪著。老爺道:“把這潑妖婦押出轅門外,即時梟首。”天師道:“你今番卻心死也?”薑金定道:“心還不死。”天師道:“我再放你去罷。”薑金定說道:

“再放我去,再拿我來,那時心卻死也!”三寶老爺大怒,說道:“這等一個小夷女,敢如此展轉,費我南軍。”咬得牙齒隻是(革各)叮(革各)叮響。張天師念動了緊箍子咒,旗牌官動手捆縛起來。薑金定還說道:“我今日死也眼不閉!我就做鬼,也還要和你做一場!”一時間押赴轅門之外,一刀兩段,段得一個薑女頭來。三寶老爺吩咐仔細看他的屍首,不要又學前番走了人。旗牌官稟說道:“今番再無差錯,明明的捆著,明明的砍頭,明明的兩段,再無異法。”老爺道:“既如此,把他的頭掛在哈密西關之上,令其國人好看。把他的屍骨放火燒了。”他軍令已出,誰敢有違?即時掛起他的頭,放在哈密西關高竿之上。即時把他的屍骸放起火來燒化。隻見火焰之中,端端正正坐著一個薑金定,隻是沒頭,隻是不會講話。三寶老爺心上盡有些狐疑。馬公道:“這賤婢到底死得有些心不服。”王爺道:“到依天師說再放他去,再拿他來,他心就死。”老爺道:“事至於此,悔之無及!任從他來。”天師道:“疑心生暗鬼,再不可講他,各自散罷。”果真的各人散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