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郎趙彥,孔融的人。”滿寵不動聲色地介紹道。郭嘉眉頭微鎖,這個和他期待的結果似乎不大一樣。他不喜歡這種計算落空的感覺。
在前幾天,滿寵撤銷了皇城廢墟的守備,宣布將不日整修,然後悄悄放出風聲,說似乎有人在廢墟裏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殘骸。傳言語焉不詳,沒說明那些殘骸是什麼,也沒表示許都衛會如何處理。
郭嘉的想法很簡單:禁宮大火當夜,漢室把一名未去勢的男子帶入寢殿殺死並燒得麵目全非,顯然是在想掩蓋一些東西。當他們聽到許都衛在廢墟裏發現了不知什麼東西時,一定會心中生疑,生怕有什麼重大遺漏被發現。心裏有鬼的他們沒有別的選擇,隻能趁這件事沒被大張旗鼓地調查之前,派人去檢查廢墟。
在郭嘉的預想裏,應該可以拿獲一兩個知情者,他們的身份不像唐姬、楊俊那麼敏感,可以肆意拷問問出真相。
可沒想到的是,抓住的居然是孔融的人。
郭嘉睥睨著趙彥,沒有說話。滿寵開口問道:“趙議郎,那麼晚了,你去皇城做什麼?”
趙彥驚疑地望著郭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自從籍田歸來以後,確定了自己的調查方向,打算從伏壽身上入手。而伏壽貴為皇後,與他單獨接觸的機會幾乎為零。一直為此發愁的趙彥聽到廢墟解禁以後,便打算乘夜前往,看能否在寢殿廢墟裏找出什麼新的線索。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一踏入廢墟,就被埋伏已久的許都衛給拿住了,不由分說抓了回來。
“我是去散步。”
“這麼晚,去皇城散步?”滿寵眯起眼睛,這是毒蛇吐信前的危險姿態。
趙彥雖然受董妃囑托,要查明皇帝的真相,但他絕不可能為了這個目的跟害死董妃的敵人合作。於是他打定主意閉口不言。
他這麼無賴,滿寵一時也沒辦法。趙彥畢竟是朝廷官員,如果沒有合適的理由,輕易動刑會有不好影響——何況他是孔融的人,那個大嘴巴可從來不會留情。
“伯寧,交給我吧。”
郭嘉把任紅昌的小腿從膝蓋上搬開,走下地來,湊到趙彥身前,和顏悅色道:“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吧。”趙彥緊閉著嘴唇,一言不發。郭嘉緊盯著他,慢慢說道:“我的眼睛曾為秋水所洗,不為人欺。你若是說了謊話,身體必有反應。哪怕你把眼睛和嘴巴都閉上,你的身體還是會出賣你。”
趙彥聞言,身體一下子僵硬起來。郭嘉對這個反應很滿意,這句話對於受審的人犯來說,是個無形的壓力,迫使他們去拚命隱藏自己的思緒,越是拚命,破綻便越多。郭嘉甚至不需要他們開口,就能知道許多事情。
“這件事,與天子有關?”郭嘉輕輕問。
趙彥極力控製自己的肌肉,可喉結還是忍不住蠕動了一下。郭嘉又問了第二個問題:“這件事,和死去的小宦官有關?”
趙彥平靜了一點,急促的呼吸略微放緩。這些細微的變化都被郭嘉和滿寵看在眼中。
郭嘉微笑著問出了第三個問題:“難道說,你是為了女人?一個還是兩個?”
趙彥把眼睛閉上,麵部肌肉緊繃,極力不顯露出任何情緒,脖頸的青筋微微綻起。郭嘉咂了咂嘴,有些失望,這個人真是太容易操控了,未必有些缺乏挑戰。
“這家夥潛入皇城,不是為了那次大火的痕跡,反而是為了兩個女人……難道說他跟伏後、唐姬有奸情?”郭嘉飛快地思考著,還忙裏偷閑地多看了趙彥一眼,眼裏滿是欣慰,“連天子的女人都搞,真是一個可造之才。”
滿寵在一旁不解道:“祭酒大人,你怎麼知道這個人是為了女人?”
郭嘉聳聳肩:“我不知道,反正每個男人都是這樣,這句話總能擊中他們的肺腑。”
月色慘白,如同給大地披上一層孝服。一匹駿馬就在這月色的大道上疾馳著,馬蹄聲急。
鄧展手執韁繩,麵色冷峻,兩道怒眉挑在雙目之上,他已經連續奔跑了四個時辰,兩側大腿被磨得血肉模糊。但是他不能停,也不敢停,甚至不能中途換人。
他此時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把懷中那一卷畫像安全地送到許都,送到郭祭酒的手中。
那是司馬家二公子親手繪出的,用的是上等左伯紙。
鄧展永遠忘不了司馬家二公子聽到“楊平身死”時的表情——就如同此時的月色一般,陰鬱而蒼涼,還暗藏著重重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