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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郭奉孝,你給我出來!!”

這一聲巨喝從許都衛的外頭傳來,在夜空下聲音極響,震得窗欞都微微顫動,屋中氣息為之一頓。在榻上睡覺的任紅昌被嚇醒過來,抱著郭嘉的手臂瑟瑟發抖。原本麵如死灰的趙彥聽到這聲音,卻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眼睛一亮。

郭嘉厭惡地聳了聳鼻子,像是吃到了一大口滿寵烹製的肉羹一樣:“真是討厭,誰告訴他的?”滿寵看看郭嘉臉色,說我出去看看,然後推門走了出去。過不多時,他倒退著回到屋子,一個大胖子幾乎頂著滿寵麵門闖了進來。

這胖子身材狼犺,五官卻生得劍眉星目,肥嘟嘟的圓臉不顯臃腫,反有些偉岸之氣。他一進屋子,推開滿寵,快步上前趙彥攙住,看他身上並無傷痕,這才瞪向郭嘉:“郭奉孝,誰給你的權力,竟然私自羈押朝廷官員?”

郭嘉重新跪坐回茵毯上,兩手一攤道:“許都衛秉公辦事,我隻是陪審而已。”胖子又是冷笑,一指任紅昌:“秉公辦事?那這女人從哪裏來的?”

“侍婢。”郭嘉理直氣壯地回答。

“來許都衛辦事要帶侍婢?哼,你倚仗曹公寵信,荒淫無度,如今居然變本加厲!”

郭嘉一副帶搭不理的表情,把紅昌的小手抓過來揉搓。胖子見郭嘉這般挑釁的舉動,更加忿怒。他上前一步:“姑且不論你行為不檢,我朋友他犯了什麼罪過?竟要被你半夜捉來提審!”

“夜闖皇城,冒犯天威。”滿寵在一旁回答。

“皇城早就是廢墟了,天子又移駕別府,冒犯哪門子的天威?”胖子對這個回答很不滿。

“長文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郭嘉慢悠悠地拖了一個長腔,“皇城乃是天子燕處平居之所,縱是白地,亦不可輕闖。再者說,當日大火之後,朝廷已有成議,著許都衛抽調人手協防宮內。伯寧這麼做,於理於法,均無可厚非。”

那份成議本來是董承削弱許都衛的手段,如今倒被郭嘉拿來當作擋箭牌。胖子一聽,一時語塞,找不出該如何說辭。趙彥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長文兄,不必為難。”胖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也是輕佻,大半夜的去皇城那鬼地方做什麼,平白被宵小拿住把柄。”趙彥訕訕陪笑,沒有回答。

郭嘉撫掌道:“既然長文做保,今日我們就不為難趙議郎。但他事涉曹公安危,必要時還要相詢。這也是朝廷法度,長文兄你身為司空西曹掾的人,理該明白。”

胖子眉頭一立,沒再說什麼,拽著趙彥往外走。兩人走過滿寵身旁的時候,胖子忽又停下腳步,對滿寵正色道:“你們許都衛一心奉曹公,這我是知道的。可凡事須有度,你們一直私下裏動用肉刑,連楊彪楊太尉都差點沒逃過,我早晚會稟明曹公,廢止這荒唐東西。”

說完胖子大袖一拂,轉身離去。他們兩個走了以後,滿寵略有不安地問郭嘉:“祭酒大人,就這麼放他走了?”

郭嘉拿起案前的酒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趙彥知道的不比咱們多。勉強把他留下來,陳群那個討厭鬼又會囉嗦——那小子一臉正氣,又長得胖,兩件事都夠讓人討厭的。”

滿寵默然。陳群和郭嘉皆是潁川士人,可兩個人似乎天生就不對付。陳群看不慣郭嘉的放蕩,郭嘉也瞧不上陳群的古板,凡是兩人同時出現的地方,必有一場爭吵,是司空幕府裏蔚為壯觀的一道風景。對此連曹公都無可奈何,隻得盡量不讓兩人見麵。

郭嘉變換一下姿勢,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不過有件事我很感興趣,為何陳群會半夜跑來許都衛為趙彥出頭呢?”

“孔融和陳群的父親陳紀是好朋友,趙彥又是孔融提攜,兩個人素日關係良好。”滿寵回答,他的腦子裏儲存著許都大部分官員的案卷。

“陳群雖然討厭,畢竟是司空府的人。趙彥既然想去皇城勘察,必不會告訴那個老古板。可是陳群這麼快就知道趙彥被許都衛捉了,看來在趙彥身後,肯定還有什麼人跟著,給陳群通風報信。”

“您是說孔融?”

“那可不好說。”郭嘉用指頭敲了敲太陽穴,懶散地伸了個懶腰,“看來今天晚上,咱們隻剩一件事要等結果了。”

陳群把趙彥拽出許都衛,上了一輛單轅馬車。趙彥看到馬車前頭懸掛的杏黃色垂穗,認出這是司空府西曹掾的公用輿乘,不由得大為驚訝。陳群是個一板一眼的人,公器私用這種事,一向是他最反感的。今天怎麼動用了公車來撈他?

“上車。”陳群沒好氣地喝道。趙彥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縮縮脖子,攀到車上。陳群也上了車,命令車夫揚鞭。馬蹄有節奏地踏在青石路麵上,車輪發出轔轔的聲音。

“彥威,你跟我說實話,你大半夜跑去皇城廢墟,到底是做什麼?”陳群神情嚴肅地問。剛才郭嘉說事關曹公安危,他相信那個浪蕩子在這種事情上不會胡說。

“呃……“趙彥抓了抓頭,“我是去祭吊一個人。”

陳群狐疑地轉過頭來,用目光詢問。趙彥把身子往車靠背重重一靠,幽幽道:“若是你說出去,隻怕又是一場風波。”

“這要看你說的是誰。”

“董妃。”趙彥閉上眼睛。

陳群一時無語。他知道趙彥和董妃是青梅竹馬,還差點訂親,可實在沒料到這個年輕人長情愚癡到了這地步。

“叛臣之女,天子之妃,彥威啊彥威,你沾上她哪一個身份,都是萬劫不複。”陳群搖著頭責備道。趙彥說:“在我心裏,她是董少君,不是旁的什麼人。如今她已離世,我隻是想憑吊故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