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如何殺死一隻螳螂(2 / 3)

“托陛下吉言……”郭圖這才恢複了一點信心。

最近這一段時間,郭圖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跌到了穀底。他本以為蜚先生是可信賴的心腹,結果人家瞅準機會,直接去攀附袁紹的大腿,導致他手中可掌握的力量元氣大傷;而漢天子的意外出現,讓袁紹對他之前的私藏行為大為不滿,數次借題發揮申斥。更糟糕的是,鄴城大亂的消息也傳到大營,審配把大部分責任都推卸到了辛毗身上。結果,郭圖和整個潁川派都陷入風雨飄搖的地步。

早在蜚先生出現在袁紹身旁時,劉平就注意到了郭圖的這種窘境。他意識到,這是一個拉攏郭圖的絕好機會。郭圖的奮鬥目標,是讓潁川派把持大將軍幕府;再深一步說,他的終極目的,是讓自己和郭氏一族的威名徹底壓倒荀氏。為了這個目標,他什麼都願意做。

而現在走投無路的他,漢室是唯一的選擇。於是劉平利用在袁營的機會,隻花了幾句話就把郭圖拉了過來,成為劉平計劃最關鍵的一步。孔子怎麼說的?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劉平不在乎郭圖是否真的忠心漢室,他隻要確保郭圖相信能從漢室手裏收獲最大好處,就足夠了。

馬車很快抵達了一處軍營。這裏距離官渡前線隻有五裏路,如果是白天的話,可以直接看到曹營的情況,所以戒備十分森嚴。馬車先後被三道崗哨盤問,這才開進來。郭圖先跳下車,急匆匆地衝進大帳。

大帳裏還點著十幾根蠟燭,張郃和高覽兩個人正惶恐不安地跪坐在那裏,對著一麵牛皮地圖發呆。烏巢的動靜他們都注意到了,可袁紹那邊卻沒有任何命令傳過來,這是一件奇怪的事。他們隱隱猜到這大概是有什麼重大圖謀,可卻不敢輕舉妄動。這兩個人都是官渡前線的一線指揮官,他們的舉動將關係到整個戰爭的成敗。

所以當他們看到郭圖一腳踏進來的時候,都異常驚訝。

“請兩位將軍盡快起兵勤王。”郭圖一句客套話也沒說。

張郃與高覽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滑稽,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先鋒督軍在這裏指手畫腳了?何況還是個潁川人。郭圖沒指望他們乖乖聽話,隨即又補充了一句:

“這不是在下的建議,而是傳達上頭的命令。”

“上頭?有多上?從誰那裏傳達的?袁公嗎?”高覽嗤笑著伸出手,“還調動兵馬的符節又在哪裏?”

郭圖道:“沒有那東西。”

“那你還囉嗦個屁呀!”張郃拍著案幾喝叱道,他今天晚上一直情緒不太好。

“但我把發出這道命令的人帶來了。”郭圖不動聲色地說,然後袖手一指。張郃與高覽同時朝帳門望去,同時大吃一驚。站在門口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身穿上玄下赤的冕服,頭戴冕冠,眉宇之間有著肅殺之氣,儼然一副帝王之相。

“陛下?”張郃與高覽連忙跪下。劉平是天子這件事,在袁軍高層並沒刻意隱瞞,高級將領都知道他已得到確認,是一位如假包換的帝王。可是,他怎麼會跑到官渡前線呢,還是和郭圖在一起呢?

劉平威嚴地掃視了他們兩個一眼,語速緩慢而堅定地說:“要調兵的是朕,也需要符節令牌麼?”兩人為難地對視一眼,漢室是怎麼回事,誰心裏都明白。但平日裏蔑視是一回事,當一位真正的天子出現在你麵前,是另外一回事。

“陛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等未接到幕府軍令,不敢擅動。”高覽比張郃多讀了幾本書,終於想到一個推托之辭。

“你們是要抗旨嘍?”劉平冷哼一聲,雙目刺了過去,他身上散發的淡淡帝威讓兩個將軍身子都一抖。劉平現在已完全融入到自己的角色中來。如果說在許都的他還隻是守成之君的氣質,這幾個月在官渡的經曆,給他淬煉出一種開國帝王的淩厲之氣。

高覽沒來由地哆嗦了一下,連忙辯解道:“不是,陛下,夜戰茲事體大。總要等主……呃,袁將軍的命令,我等才好出擊……”

說一千,道一萬,他們畢竟是袁紹的私兵。漢室不過是外來之人,名義上大家要尊為共主,禮數不敢或缺,可真是觸及到利益,是不肯退讓分毫的。

“哼,你們也知道茲事體大。那我就來告訴你們,茲事已經大到什麼地步了!”劉平一拂袖子,邁步走到地圖前,隨手拿起一塊粉石,點在寫著“烏巢”兩個字的地圖位置。“這裏的大火,你們都看到了?”

兩名將軍點點頭。他們都知道袁軍搞了個假城誘曹軍奇襲,但對蜚先生的第二層計劃卻不清楚。所以當他們觀測到真正的烏巢城陷入大火的時候,都有些驚訝。

劉平對他們的反應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繼續說道:

“如今曹軍比蜚先生多算了一步,如今主力已經在攻打烏巢城。”劉平一拍胸膛,“朕險些被圍在烏巢,幸虧將士奮勇,這才能身在此地!”

張郃和高覽聽明白了,兩個人微微露出笑意。原來是天子也參與了烏巢之局,差點被曹軍給堵到城裏,難怪怒氣衝衝,叫嚷著讓他們出兵。“我等立刻撥兵一支,去救援烏巢。”張郃開口答應。天子到底是年輕氣盛,這是咽不下這口氣想找回麵子呢。隨便撥點兵過去,讓他發泄一下,麵子上能過去就行了。

劉平盯著張郃:“然後呢?然後曹操退回官渡,繼續曠日持久地對峙?”對天子這個問題,張郃愣了一下,沒想到怎麼回答。劉平舉起右臂,一拳砸在了標著官渡的地圖上:

“我要的是你們發起總攻,進攻官渡大營!”

他看了眼張郃與高覽,兩個人似乎都還沒反應過來。劉平又道:“你們為將這麼多年,豈不知道圍魏救趙之計。如今曹軍主力俱在烏巢,官渡空虛,就該趁現在這個天賜良機攻破曹軍大營,來個釜底抽薪。屆時就算曹操把烏巢燒個磬淨,也已徹底敗了!”

張郃眼睛一亮,天子所說在他聽來很有道理。他早就煩透了無休止的對峙,如今有個一勞永逸的機會出現,還可以立下不世大功。高覽見他意有所動,扯了扯袖子,搖搖頭。天子跟曹操交惡,這誰都知道,如今他想隻憑一張嘴就想說動袁軍幾萬將士去給他泄憤,這買賣忒便宜了。

劉平見這兩個人跪在地上也不言語,似乎氣得不行,來回踱了兩步,複又回身,指著地圖大聲道:“如今戰機已現,等到你們派去請示袁紹再回來,天早大亮了!你們剛才也說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們既然是前線主將,就該有自己的判斷。千古大功,你們就忍心從手中溜走?”

劉平的一步步緊逼讓張郃與高覽不知所措,立場逐漸後退。天子意旨本來不算什麼,可當它同時也是自己一直朝思暮想的事情,聽起來就無比具有說服力了。張、高二將一直期待著能踏破官渡大營,現在被劉平這麼一分剖,竟是個天大的好機遇。

“陛下所言,可謂真知灼見,隻是袁公那邊……”高覽囁嚅道。

劉平大怒,踏到高覽麵前喝道:“無膽懦夫!你們既然不敢,何必諸多借口!給我五千兵馬,朕自己禦駕親征!不求你們!”

什麼叫不求我們,不還是要借五千兵馬給你嘛……可這樣的想法二將都不敢說出口。這次輪到張郃扯住高覽衣角,小聲說了幾句,高覽連連點頭,對皇帝道:“並非微臣不願,隻是軍紀如鐵,無令調兵乃是大忌,雖勝猶斬。事後袁公怪罪,該如何是好?”

“朕為你們做主,怕什麼!”

劉平知道這兩個人已經被說動了,拐彎抹角地想要保證,便從懷裏拋出一條東西給他們。張郃和高覽接過去一看,居然是衣帶詔。這衣帶詔上說的是接詔者有討曹之責,勉強也能當個全線出擊的理由。郭圖也不失時機地站出來說道:“我現在就快馬趕去中軍知會袁公,去請符節,再加上有陛下居中協調,想來也不算是擅自用兵了。”

有了這些保證,兩個將軍這才下了決心,跪倒在天子麵前,說願為陛下討賊雲雲。劉平大袖一甩,說場麵話等打贏了再說不遲,事不宜遲,馬上出兵。

張郃、高覽治軍還是相當有一套。雖然已是深夜,但軍令一下,麾下士兵們在半個時辰之內就完成了集結。與此同時,斥候們回報,官渡對麵的曹營一片安靜,沒有任何異動。兩位將軍大喜,他們簡單地分配了一下任務,張東高西,分兩路攻打大營,再彙於中間。

劉平和郭圖目送著兩支隊伍開出軍營,朝官渡而去。郭圖由衷地讚歎到:“想不到陛下真的把他們給調動出來了。”他開始最擔心的,是張、高二將不買劉平這塊天子招牌的賬。可劉平連吼帶喊,居然真把這些桀驁不馴的家夥給震懾住了。

“不是我震懾了他們,而是我提出的計劃與他們想要的好處切合。否則就算我把喉嚨喊啞,也是沒用的。”劉平眯著眼睛,望著這兩支袁紹最精銳的部隊投入黑暗。這隻是郭嘉“人欲五品”的一個小小應用。他一直在從郭嘉、司馬懿、楊修這些智者身上汲取經驗,化為己用。

“不知曹營那邊,會如何應對。”郭圖小聲感歎道。

“你放心好了。曹操既然敢輕軍奇襲袁紹,大營正麵一定會有防備。他們兩個這次一定會敗的很慘。”劉平嘿嘿一笑。郭圖聽了居然毫不驚慌,也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這正是劉平說服郭圖的關鍵所在:劉平利用皇帝身份去鼓動張、高二將去啃官渡那塊硬骨頭,屆時兩人擅自行動,又大敗而歸,袁紹必然大怒。冀州一係又折兩員大將,他郭圖便又有上位的機會了。

對劉平來說,官渡之戰的走向最好是兩敗俱傷。曹操在烏巢城內戰死之後,曹氏勢必大亂,他們必須要重新找一個足可以抵禦袁紹的效忠對象,許都漢室將是唯一的選擇;而袁紹這邊,也因為糧草被焚和一係列敗仗而變得元氣大傷,短時間難以南下,再加上郭圖得勢,劉平可以通過潁川派對河北內部施加影響,改善戰略環境。

惟有如此,漢室才能充分吸取曹氏的養分,在一個相對不那麼危險的環境下茁壯成長,直到有實力將散落天下的九鼎收歸帝統——這就是劉平為漢室規劃出的生存之路,同時也是死人最少的一條路。

“陛下,那我先走了。我得趕到袁公那裏。前線有了什麼狀況,我也好及時建言。”郭圖眼神裏閃過一絲得意,鑽進馬車裏,也匆忙離開了大營。

望著郭圖離開的背影。劉平忽然皺了皺眉頭,覺得有什麼重要的地方被自己遺漏了。他背著手來回轉了幾圈,一抬頭看到遠處營房旁堆放的糧草車,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劉平想起來了。當他提到烏巢大火時,張、高兩位將軍隻表現出驚訝,卻沒多少緊張情緒。那裏明明是袁軍最重要的屯糧地,怎麼他們卻如此淡定呢?

除非……劉平差點跳了起來,除非袁軍真正的屯糧處不在烏巢,而是另外一個地方,所以這些將軍才對火燒烏巢十分淡定,隻把它當成一個沒多大實質損失的意外事件。

這是一個不錯的局中局,可是,它真的能騙過曹操麼?劉平閉上眼睛,回憶起布局以來的一點一滴。他忽然想到,在烏巢城的府衙裏,王越曾經提過說蜚先生遭遇了一點小麻煩,然後他說了一句古怪的話:“縱然殺不掉公敵,總報得了私仇。”劉平當時急著離開烏巢,沒有留意,現在回想起來,這句話意指頗有深意。

對蜚先生來說,公敵自然是曹操,私仇則是郭嘉。那王越這句話的意思豈不是說,被困在烏巢城的是郭嘉,不是曹操!一想到郭嘉那張自信而狡黠的麵孔,劉平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在劉平出發去官渡之前,郭嘉就跟他交過一個底,說他認為官渡之戰的關鍵將在烏巢。劉平把這件事告訴了蜚先生,得到了後者的重視。從曹軍在白馬、延津到烏巢澤的一係列戰鬥意圖可以看出,曹軍戰略確實是以烏巢為核心來構建的。這才有了今晚最終的烏巢之局。

但現在,曹操作為主角居然沒有出現在烏巢,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這一切都是幌子,整個烏巢之戰就是一個大大的障眼法!難怪郭嘉不怕劉平在抵達袁營後耍什麼花樣或泄露什麼機密,他從一開始,就是想讓劉平把“烏巢”這個錯誤信息傳遞給袁營——隻有用這種方法,多疑的蜚先生才會篤信不疑。

劉平很確定,今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烏巢,而此時此刻的曹操一定正朝著袁軍的第三個、也是真正的屯糧點進發。

想明白這一點後,劉平幾乎站不住腳,腦袋一陣發暈。郭嘉實在是太可怕了,他根本不需要縝密的布局,隻消種下一枚小小的種子在人心中,那種子就能按照他的想法成長。蜚先生、劉平和袁紹全軍上下都中了他的魔咒,為了烏巢的虛虛實實煩惱,郭嘉卻早已輕輕跳出這個窠臼,劍指真正的要害。

“事已至此,我還能做什麼?”

劉平沮喪地搖了搖頭,他與郭嘉的差距實在太大了,這不是靠努力就能彌補的鴻溝。他把目光再度投向營帳裏的牛皮地圖,那熟牛皮的紋路怎麼看都像郭嘉那隻雞爪一樣的瘦手,整個官渡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等一等……劉平盯著地圖的紋路,呼吸一下子停住了,紛亂的思維突然彙聚到了一起,凝成了一條明亮的絲線。

在郭嘉這個近乎完美的計劃裏,劉平完成他的使命以後,應該在烏巢城或者更早的時候被靖安曹接回許都。可因為孔融在潛龍觀的一把大火,導致袁、曹兩軍的高層都有點慌了手腳。為了盡早解決袁紹回防劉表,郭嘉不得不在沒有徹底掌握劉平的情況下,發動整個計劃。

整個官渡大戰場十幾萬人,惟有曾經與郭嘉推心置腹的劉平,才有可能猜到烏巢是個幌子。而當他不被郭嘉所掌握時,就成為了一個變數,一個可以左右這場戰爭的變數。

劉平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隻要搞清楚第三處存糧地點——不,他甚至不需要知道存糧地點,隻要找到袁軍高層,說服他們分一支軍隊去存糧地,就可以將曹操圍剿或困殺。這樣官渡之戰將會沿著劉平最理想的方向發展。

劉平想到這裏,急忙離開大帳,在營裏到處亂轉,想找一匹坐騎。

這種事不能找別人轉達,一兩句話說不清楚,必須要當麵陳述,而且還要快。最好的選擇,就是追上正在返回主營的郭圖,讓他來想辦法出兵。

好在這次出兵沒動用騎兵,所以這大營裏還剩下不少馬匹。劉平也不管是誰的,隨便解開一匹,翻身上馬一抖韁繩,就要衝出去。幾名張、高留下來的親兵緊張地攔在前頭,說將軍有交代要好好照顧陛下,外頭打仗太過凶險。劉平心急如焚,哪管這些事,拿出天子威嚴怒喝一聲“滾開!”,幾名士兵都嚇得不敢動了。

劉平衝出軍營以後才想起來,自己並不認得去主營的路,隻能一路靠辨認車轍痕跡前進。天色太黑,他隻能邊走邊看。走出去數裏,他忽然聽到身後遠處傳來低沉的隆隆聲,連忙回頭去看,卻見到官渡方向火光大盛,似乎有無數火把舉了起來,那隆隆聲多半是曹軍的霹靂車發出的巨石落地。

看來雙方已經開戰了,而且曹軍得利。霹靂車發射是需要預先調試的,曹軍能在袁軍偷襲下這麼快就用霹靂車反擊,說明早就做好了準備。劉平心中大定,看來一切都在朝著自己預設的方向發展,他驅趕胯下戰馬讓它速度再快一些,盡快趕上郭圖。

郭圖留下的車轍印不算太模糊,劉平一路找一路走,逐漸遠離了官渡戰場。那震天的廝殺聲慢慢遠去,周圍一片靜謐,隻聽得見馬蹄聲噠噠地踏在草地上。此時密布在半空的雲彩悄然散去,幾縷月光投射下來,把如墨的黑暗衝稀了幾分。田野上像灑了一層銀粉,散發著暗白而不耀眼的光芒。無論是連綿的小丘還是稀疏的樹林,都盡收眼底。

劉平抖擻精神,飛馳疾走,他忽然看到腳下的路分成了岔路。一條通往西側,還有一條路通往東邊,不過這路似乎是新修建的,還坑坑窪窪的不怎麼平整。劉平張望了一下,看到西邊那條路的遠方,似乎有一個黑影在移動,看輪廓應該是一輛馬車。不用問,那一定是郭圖的馬車。

劉平大喜,撥轉馬頭正要追去,突然從東邊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一聲叫喊。叫喊聲不算大,但在這寂靜的夜裏,卻傳得很遠。劉平一聽到這個聲音,渾身的血液霎時凝固住了。

那似乎是仲達的聲音。

他怎麼會在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西邊遠處的馬車影子又小了幾分,眼看就要消失在地平線上。劉平摸了摸耳朵,安慰自己剛才也許是聽錯了。仲達明明和楊修他們在一起,怎麼會跑到這裏來。還是去追郭圖更為要緊,趕不及攔截曹操的話,袁家搞不好會全線崩潰,事態將徹底脫離漢室的掌控。

劉平朝西邊走了幾步,忽然又勒住坐騎。

那一聲呼喊有些淒厲,像是孤狼在呼喚同伴。可能是仲達,也可能不是。但萬一真的是呢?他一定是遭遇了什麼危險,也許命在旦夕。如果不趕過去幫忙,他可能會受傷,甚至又可能會死!

麵對眼前的歧路,劉平迷茫了。

曹丕蜷縮在密道裏,默默地流著淚,不願去想任何關於自己的事。現實對他來說,就如同這條密道裏長滿了荊棘,隻要稍微一動就是撕心裂肺地疼,他索性一動不動,沉迷在母親的懷抱裏。

不知過了多久,曹丕感覺自己的肩頭被人拍了一下,聽到“咦”的一聲詫異。他茫然地抬起頭,發現一雙大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然後拎起衣領在密道裏拖行起來。曹丕沒有掙紮,任由大手向前拖曳,忽然他眼前一亮,整個人從密道裏被提出來,重重擱在了烏巢府衙的正堂當中。

“淳於瓊的屍體就在旁邊,王越的屍體在密道裏。整個密道裏隻剩下這個小孩。”一個彪形大漢說。

曹丕睜開眼睛,環視四周,看到一個大鼻子的屍身半靠在府衙廊柱旁,手裏還握著一把大刀。正堂裏站著十幾個人,個個身上如潑了血一般,神情狠戾。當中有一人身披青袍,渾身膿腫,看上去格外可怖,正是蜚先生。

“這不是魏文……不,我應該叫你曹二公子吧?”蜚先生的獨眼透著一絲詫異,還帶著點瘋狂的欣喜。

郭嘉帶來的這批武力相當可怕,裏麵既有靖安曹的精銳,也有許褚的虎衛,尤其是還有張遼,這家夥簡直是個瘋子,一邊大呼著“遼來也”一邊揮動著倚天,東山先後有十幾個人都是被他所斬殺。兩邊在府衙前打了不到三柱香的時間,東山便支撐不住了。

好在蜚先生本意也不是跟郭嘉硬拚。他見城內的其他曹軍也紛紛趕來支援,決定按照原定計劃從密道撤退,把郭嘉活活燒死在烏巢城內。他讓剩下的人死死擋住正門,然後帶著十幾個親信返回府衙正堂,打開密道。可他卻發現淳於瓊死在地上,天子、王越和鄧展全都不知所蹤。蜚先生唯恐發生什麼事,沒有立即進入密道,派人進去先行查探。這一查探不要緊,發現了王越的屍體,還有這麼一個不知怎麼鑽進來的小孩子。

在這個節骨眼上抓到了曹丕,這讓蜚先生喜出望外。這時一名渾身鮮血的東山衛士匆匆跑進來報告說敵人殺進來了。“蜚先生,你快走吧,我們為您斷後。”護衛叫道。這密道有一個特殊的設計,隻要按動機關,中間一段就會坍塌,無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