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結束後的第三天夜晚,阿爾赫申沒有事先通知科恩一聲,就和一個年輕的穿著軍裝的敘利亞陸軍中尉出現在他的麵前。這是阿爾赫申頭一次不告而訪。科恩很吃驚,帶著焦急地神情望著來訪者,想知道這次拜訪的目的是什麼。
阿爾赫申察覺到他的驚異神情,於是解釋道:“我正巧有機會來這兒,看看你是否在家。”他的聲音與往常一樣友好。科恩把兩位客人讓到起居室,請他們喝酒。
“我可以介紹一下我的這位好友嗎?”阿爾赫申問。他似乎為有這樣一位朋友而感到很自豪,接著說:“馬阿齊·紮赫雷丁,陸軍中尉。”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他的叔叔叫阿布德爾·卡裏姆·紮赫雷丁,是敘利亞陸軍總參謀長。”
科恩十分清楚,阿布德爾·卡裏姆·紮赫雷丁這個名字當時在敘利亞和以色列都是很出名的,他的相片經常在以色列的報紙上出現。如果真像阿爾赫申說的那樣這是一次善意的訪問,那麼這位年輕中尉來到他的住處,真可說是上天的賜福。但他仍需弄清楚,是否僅僅是拜訪,還有沒有其他目的。
在廚房給兩位客人煮土耳其咖啡時,科恩又把這事細想了一下,他的疑慮很快就消除了。因為他偶爾聽到阿爾赫申和中尉大聲地、無所顧忌地討論著政治和軍事問題,當他回到起居室時,他們也沒有改變話題。
馬阿齊·紮赫雷丁表現出對廣闊的世界——歐洲和南美,有極強烈的好奇心。按照阿爾赫申的說法,科恩是十分了解這些地方的。而此時在他麵前的這位未來的敘利亞官員、年輕的中尉除了曾對貝魯特作過一次暫短的訪問外,還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祖國。
科恩扮演著一個愛國主義者的角色,與這個年輕的朋友攀談。
“在阿根廷,雖富有,但也比不上在敘利亞、在我們自己的國家生活的幸福和有價值。”他用一種阿爾赫申熟悉的語調強調說。這給年輕的中尉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這位熱情的愛國者又繼續說道:“如果我在這裏的商業事務不這樣緊的話,我想,應報名自願入伍,在對猶太複國主義作戰時,必然是需要男子漢的。”
中尉沒說什麼,但阿爾赫申接著說:“在大馬士革,局勢也很嚴重,軍隊威望越來越高,一些官員可能會利用這種形勢,推翻現政府。正當我們奮力從上次的政變中得到恢複時,這會給國家帶來新的騷亂。”
馬阿齊點頭表示同意:“盡管我們的士兵十分英勇,但以色列在3·16戰鬥中贏得了勝利。我隻想知道我們是否能給予有力的回擊。他們的空中力量是第一流的,是按以色列的標準進行嚴格的訓練的,而我們的則很弱小,更不必說埃及擅自拿走了那些米格飛機,拒絕歸還我們。而蘇聯已答應給我們的飛機,還需要等很長的時間。”
科恩一邊倒著咖啡,一邊細聽著每一句話,但並不流露出他的感情。“即使是我們敘利亞的‘雄鷹’,如果沒有飛機,也不可能飛行。”他用憂慮的語調平靜地說道。他有意用“雄鷹”這個詞,因為他了解敘利亞的愛國者們習慣用它來形容他們的空中戰士們。
這個間諜可以準確地判斷出這位年輕中尉像他的叔叔一樣,屬於敘利亞的“德魯斯”宗教派,他比其他許多高級官員們更了解軍隊的情況。無疑,阿爾赫申稱科恩為“我的兄弟卡邁勒”,這也使馬阿齊倍受鼓舞,樂意與科恩談話。但科恩仍很小心謹慎,以免引起年輕人的懷疑。他沒有提出任何不慎重的問題,隻問了一個小問題:“我想,你必定對3·16戰役的戰場十分熟悉吧?”
這並沒有使馬阿齊驚訝。“向我了解這個地方嗎?戰鬥打響前兩天,我正好在視察敘利亞所有的陣地,它們就在加利利海的周圍。我親眼看見了敵人的防禦工事。”他得意地說。
科恩忍不住地笑著說:“你知道,我在阿根廷總是避著猶太人,盡管那裏猶太人很多。但是我很樂意看帶武器的猶太人,即使是從遠處我也樂意看看。”
中尉解釋說,老百姓禁止進入邊境的軍事地帶,隻有極少數帶著特別通行證的人才允許進入,通行證是很難弄到的,必須有這樣那樣的理由。“這個地區到處都是間諜。”他隱晦地補充道。
他說話的語調使人感到,他是頗為了解內幕的。
科恩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但馬阿齊沉默了一會兒,又繼續說:“下星期五,咱們3人一塊去軍事地帶。你們可以乘我的小汽車,這樣在軍事檢查哨就不會遇到什麼麻煩了。”
阿爾赫申並不太樂意去前線旅行。他說他大約在1年前已去過了,而科恩則取笑他說:“你是怕猶太複國主義者的子彈吧?”
阿爾赫申當然極力否認。於是大家同意等局勢稍微平靜些時,到前線去旅行一次。
與此同時,這個參謀長的侄子又為以色列間諜提供了一條十分重要的消息。年輕人告訴科恩,納哈拉威旅長正和政府爭吵。
他說:“納哈拉威是當前敘利亞的最強硬者,他認為我們所有的部隊都是沒有戰鬥力的。我叔叔盡力勸他應該再給政府一次機會,但他不聽勸告。鑒於3·16戰役後的前線形勢,他深信人民隻相信部隊。我相信這個上校很快就會給政府帶來某些變化。”
直到半夜,兩位客人才起身告別。年輕的中尉在分手時,還邀請科恩過幾天同他一塊去看場電影。科恩終於可以獨自一人呆在房子裏了。他看了看對麵的大樓,用一段時間扼要、準確地歸納了一下他剛從談話中得到的消息。如同上次一樣,他在譯成密碼之前先寫了一個草稿,就在當天夜裏向特拉維夫發了一封情報:
“1、敘利亞空軍害怕以色列空軍。埃及拒絕把他們拿走的米格飛機還給敘利亞。”
“2、一些敘利亞軍官並不掩飾他們對政府的不滿,他們認為政府太軟弱,其中最強硬者是納哈拉威旅長。……”對科恩來說,那真是一個不平凡的夜晚,盡管發完電報後他已疲憊不堪,但他直到破曉才入睡。
“商務”往來
盡管邊境上的局勢仍然緊張,但科恩還是忙著辦理進出口的業務,這樣使他所扮演的角色更為可信。他已和大馬士革的一些製造商和經營商接觸,目的是使他們對歐洲、特別是對慕尼黑和蘇黎世出口手工製品感興趣。他小心謹慎地告訴他們,他和歐洲的一個實力雄厚的進出口公司有聯係。公司的主要分部在慕尼黑和蘇黎世。他經營的品種有桌子、古董、珠寶、各種皮革製品和各種地方產的藝術品。按照他的觀點,這些物品在歐洲有較好的市場。科恩和他的歐洲貿易夥伴的總代理人,也就是他的朋友“常駐理事”塞林傑之間頻繁進行信件交往。正是通過這種通信方式科恩把搜集到的各種情報,甚至縮微膠片轉交給以色列情報局。後來,家具的夾層也成了存放密件的地方。
接下來的兩個月,敘利亞政治局勢動蕩不已。納哈拉威旅長發動的政變推翻了“軟弱”的舊政府,不久,一支由“自由軍官”率領的軍隊又把納哈拉威趕下了台。在這期間,敘以邊境顯得較為平靜。正是通過科恩遞送的情報,特拉維夫對敘利亞的政治局勢了若指掌。
在這前線平靜的時期,科恩和他的兩位朋友阿爾赫申和馬阿齊在敘利亞前沿陣地上進行了一次愉快的旅行。科恩查清了敘利亞的軍事布置,如火力點、迫擊炮的型號、重火力點的位置、德國式坦克以及前蘇聯的無後座力炮的數量和位置等,並電告了以色列情報局。
1962年夏天,大馬士革局勢相當平靜,敘利亞國內政治形勢總的來說已平定下來,和以色列接壤的邊境地區再沒有發生武裝衝突。科恩在接到讓他回以色列的命令後,他告訴他的朋友阿爾赫申和馬阿齊,他打算去歐洲辦些商業上的事務。這是一件在他們預料中令他們十分羨慕的事。
他從大馬士革起飛,途經蘇黎世、慕尼黑,6天後回到以色列。
在以色列情報局,科恩草擬出一個又一個的報告,詳細地記下了他所了解的有關敘利亞政治、經濟局勢和軍事力量方麵的一切情況。他對他們想知道的所有情況,如在大馬士革遇到的重要人物、每個官員的特點、有關前線補給的細節、官員們的期望等進行了詳盡的回答。
他的上司告訴他,為安全起見,他得改用新的密碼係統,他們還為他配備了一台最新式的德國發報機。上司還告訴他,除了繼續搜集政治、軍事方麵的情報外,獲取敘利亞人有關喬登河的河道改道計劃也是一項主要任務。據說敘利亞政府計劃使喬登河的水從加利利海改道,轉引向南部。這一計劃正是使以色列感到煩惱,並必然會對前線陣地發生影響的主要問題,因為以色列為了改造本國沙漠,製定了一項從加利利海引水的龐大計劃,到目前為止,該計劃已花費了2500億,並計劃在年底還要花費4000億。如果敘利亞引喬登河上遊水的改道計劃成功,那麼加利利海水位就會下降,計劃無法實現,以色列將會遭到沉重的打擊。
科恩順利地完成他這次出行的使命後,於7月底回到了大馬士革。
威宴密謀
為慶祝自己返回大馬士革,科恩在他的寓所舉行了一次宴會。他所有的敘利亞朋友都參加了宴會,其中有阿爾赫申、馬阿齊、阿樂德,還有他在去歐洲之前新結識的許多商人。在這次宴會上他結識了敘利亞宣傳和新聞部的一位高級官員——年僅32歲、擔任國家廣播出版局局長的喬治·塞夫,他是阿爾赫申的朋友,其年輕的女友也出席了這次宴會。
宴會上他送給馬阿齊一打絲綢領帶,領帶上還標著巴黎和羅馬最高級商店的商標。送阿爾赫申的是從巴黎赫耳墨商店購來的精美的紅色皮革麵寫字台,還配有一套刻有科恩名字“塔貝斯”的講究的吸墨用具。,塞夫前來是想急於聽到巴黎的最新消息,但不是有關外事方麵的新聞。塞夫跟馬阿齊和阿爾赫申一樣,隻熱衷於巴黎夜總會脫衣女最近的桃色新聞。這些出入過黎巴嫩時髦地區的敘利亞年輕人都被科恩所講的那些風流韻事弄得神魂顛倒。其實,科恩哪到過巴黎的風月場所,他的故事都是他為了投其所好編造出來的。
塞夫頗有興致地與大家交談,他也是個性情活潑的小夥子,通曉好幾種歐洲語言。顯然他很高興能與科恩相識。他對科恩的華麗窩所、優裕的生活以及他的歐洲之旅都十分羨慕。甚至對科恩親自招待他們的咖啡的一套做法也十分傾心。
塞夫開始談論起他的工作。他說:“我的工作主要是負責新聞界,我得參加一切官方會議。不管政府的哪個部門我都可以隨便出入,在各位部長麵前都很得寵。”他轉過頭來對著他的秘書————那位年輕的姑娘,想要她為這番誇誇其談作證。
科恩碰上了好運,通過朋友們的關係,他終於和塞夫交上了朋友。他對塞夫說,他向來很羨慕新聞界人士,他們無處不到、無事不曉、無人不識。他也曾向往能成為一個新聞記者。他用一種懊惱的口氣接著說:“可是,恐怕我隻能湊合當個商人了。”
“你要是對我的工作有興趣,”塞夫說,“請在上班時間到我那兒看看。這是我的名片。”科恩對他的邀請表示十分感謝,並說有時間一定去拜訪他。
這次宴會一周之後,科恩前往新聞部拜訪塞夫。塞夫熱情地歡迎了他,並把他介紹給同事們。他們在部裏的餐廳喝咖啡時,科恩很自然地談起阿根廷和他在阿根廷的敘利亞朋友,提到原駐阿使館武官、現已返回敘利亞的哈菲茲將軍。
塞夫告訴科恩,他與將軍很熟,是將軍的老朋友。科恩說想去拜訪一下將軍,對他的回國表示祝賀。塞夫說:“這事太容易了。”並答應為他們安排一次會見。塞夫說到做到,那周還沒有過完,他就帶科恩到將軍家去登門拜訪了。將軍的住宅離科恩在繁華的阿布魯馬納區的寓所並不遠。
哈菲茲將軍返回大馬士革後,積極地參與了複興社會黨的政治活動。塞夫曾熱情地向他推薦過一個“從布宜諾斯艾利斯歸來的敘利亞人”,但見麵時將軍卻沒能馬上回憶起卡邁勒·阿明·塔貝斯這個名字。不過當科恩衣冠楚楚地出現在將軍的客廳裏,當麵感謝將軍在阿根廷建議他返回敘利亞時,將軍立即回憶起與科恩在布宜諾斯文利斯愉快的交往,並對他的來訪表示歡迎。
“為了感謝您的寶貴建議,”科恩說,“我給您帶來了一件小小的禮物。”他拿出一大聽在德國買的上等煙葉送給將軍,他記得將軍一向是抽煙鬥的。他告訴將軍他準備向歐洲出口大量的敘利亞工藝品,還打算動員阿根廷的敘利亞僑民到他們的祖國來進行可以賺錢的投資。
將軍被這位熱情、老練、富有魅力的客人的言談打動了,他讚揚科恩為敘利亞所做的努力,而且,為了表示親近,他稱科恩為“我的兄弟”。他們海闊天空地閑談著,其間,哈菲茲談到他對敘利亞的內政問題十分焦慮,認為隻有複興社會黨這一個黨能拯救國家。
將軍把科恩送到門口時說出了阿拉伯人慣用的那句熱情好客的話:“記住,我的家就是你的家。”科恩認為,不管怎麼說,他對將軍的初訪有利於他今後的工作。
不久,將軍就登上了敘利亞阿拉伯共和國主席的寶座。從此之後,科恩從訪問將軍的新聞部中獲得了不少情報。
科恩與塞夫的接觸越來越頻繁。由於他經常去塞夫的辦公室,部裏的門房一眼就能把他認出來,不用他出示身份證就放他進去。塞夫與科恩很快就成了要好的朋友,他們之間的關係超過了科恩與阿爾赫申和馬阿齊的關係。塞夫常在科恩的公寓裏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一談起政府內部的小道消息,就沒個完。科恩把這些情報都電告了特拉維夫。關於一個敘利亞代表團正在前蘇聯,要求前蘇聯政府幫助敘利亞進行河流改道工作的情報,就是科恩從塞夫那裏打聽到的。他還從塞夫那裏得知,蘇聯並沒有拒絕這個提議,隻不過不急於實施這項工程。
在這期間,塞夫在新聞部的職權也擴大了。他被授權在政治方麵監管大馬士革廣播電台幾種語言的對外廣播。科恩很快就感到,他朋友的升遷對他具有特殊重要的意義。
塞夫的致命弱點就是沉溺子女色。那年初秋,塞夫建議在科恩的寓所暗地組織一次“絕妙的宴會”,邀請他的朋友哈圖姆上校及兩三個與他們相好的姑娘參加。哈圖姆是敘利亞精銳的傘兵部隊——突擊隊的司令。這時塞夫與科恩打得火熱,他倆每周都要碰兩三次頭。科恩非常樂意地接受了塞夫的建議,舉行了宴會。塞夫仍就帶著他的女秘書,她身材豐滿,有著一頭烏黑的頭發和一雙閃亮的大眼,她對她的上司一往情深。哈圖姆的女伴是土耳其駐大馬士革使館的一個低級雇員。
開始時,哈圖姆相當拘謹,因為他與科恩不熟,存有戒心。
他知道他的行徑一旦張揚出去,他就會失掉軍職和軍銜。然而,科恩利用這位魁梧強健的將軍自負的心理,拚命地吹捧他。
幾個小時以後,主人給客人灌了大量的白蘭地和威士忌,堅冰被打破了,哈圖姆上校感到十分自在。
據此,科恩決定今後要在自己的寓所裏繼續組織這種私人聚會。第二天他買了一部電唱機和一批動聽的舞曲唱片。當再次與塞夫會麵時,他告訴塞夫他非常喜歡上次那種形式的聚會,他的寓所隨時都可以借給塞夫和哈圖姆進行幽會。談話中,他把哈圖姆稱為“我們英俊的朋友”。
整個冬天,這種聚會成了一種慣例。每兩周塞夫和哈圖姆至少要在科恩的寓所裏聚會一次。他們一般邀請兩三個女朋友,在科恩的公寓裏度過了許許多多十分愉快的夜晚。
科恩為他們斟酒,加飲料,換唱片,偶爾也和姑娘們跳幾個舞。但他始終遵守著一條嚴格的規矩,即從來不與她們胡來,隻與她們保持朋友關係。作為一個正在執行任務的間諜人員,他必須保持一個觀察者的身份,全神貫注地豎起雙耳去捕捉那位敘利亞上校和那位文職官員所說的每一個字,因為他們二人掌握著這個國家的許多機密。
哈圖姆上校直言不諱地談了他對敘利亞當權者的看法。“膽小如鼠,優柔寡斷”,當他酒意方酣的時候,他就會說,“一提起以色列,他們就嚇得渾身發抖。現在是該改變這一切的時候了。”
然後,為了顯示敘利亞軍隊的強大,他說出了敘利亞部隊的全部編製情況:“我們有2上裝甲師,5個步兵師,4個戰鬥機飛行中隊。可我的突擊隊比所有這些部隊加起來還要強。我手下的人都是些受過良好訓練的硬漢子,他們決不會畏懼那些猶太複國主義者,他們為了祖國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對這些談話,科恩都奉為至寶。
“革命的狂歡”
1962年12月,敘利亞恢複了對以色列的敵對行動。他們以在加利利海岸的防區遭到破壞為借口,從那裏向海上捕魚的以色列人開了火。同時,在特爾卡茨基布茨,以色列農民在一塊緊靠著邊界爭議地區的狹長地帶耕種時,也遭到來自敘利亞的襲擊;在北部邊境靠近達恩河源頭的地方,敘利亞還襲擊了以色列的一支巡邏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