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務員之死
卜裏斯哈諾夫感冒啦!
感冒算不上什麼大病,在俄羅斯幅員遼闊的大地上哪天都會有人打噴嚏、流鼻涕、嗡聲嗡氣地說話和此起彼伏地咳嗽。誰會在意呢?
但卜裏斯哈諾夫的感冒卻成了大事,因為他是個大人物,大人物身上沒小事。這位在交通部擔任重要職務的仁兄是一位退役將軍。雖然在其軍旅生涯中未經曆過什麼大規模戰爭或局部衝突,但胸前的功章獎牌占據了大半個身子,每逢節日盛典他都因穿上綴滿獎章的禮服而累得氣喘噓噓,白胖的臉頰、粗短的脖子和耀眼的禿頂上會爭先恐後地滲出密密麻麻閃閃發光的汗珠。據說他一生隻開過一次槍,是他當上尉後擦槍走火了,子彈從酒館堅硬的鐵壁火爐煙筒的拐彎處彈了回來,先是“鐺”的一下,接下來“啊”的一聲,上尉的小腿肚子便穿了個洞。他摸了摸受傷的部位,盯著滿手滴滴答答的鮮血,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慌和痛苦,他甚至還用舌頭舔了舔手上的液體,然後笑了:“感謝上帝,幸虧是血,不是酒。”這個意外事故,為他帶來了不少名譽和驕傲,很快就榮獲了一枚勇士勳章。他的同伴們替他發誓作證說上尉是潛入敵軍前沿偵查時而英勇受傷的。在此後的若幹年裏,將軍在各種不同場合,無數次地擼起褲腿,把那塊光榮的疤痕展示給眾人看,贏得了中小學生、青年士兵以及貴夫人們的一致驚呼怪叫和唏噓讚歎。這其中就包括情竇初開的冬尼婭小姐。她懷著不可遏製的一腔英雄崇拜激情義無反顧地嫁給了年屆六十的退伍將軍,終於成了他的第五任合法妻子。
然而,他竟然感冒了。
一次小小的感冒不會對他的健康構成威脅,但年輕貌美的妻子冬尼婭卻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怎麼可能感冒呢?堂堂的交通部高官,每天出入高檔場所,身著華服,衣暖飯飽,即使在寒風凜冽的漫長冬季,也不會著半點涼的。對,一定是那個叫娜塔莎的小騷貨抄寫員幹的好事,她的眼神裏有蛇一樣的毒芯,充滿了淫蕩的邪惡,無時無刻不在勾引攝取男人的魂魄。冬尼婭在糾結與焦慮的猜度中確信無疑,就是她,就是那個小騷貨惹的禍。於是,她歇斯底裏不依不饒地迫使丈夫給她個能說得過去的解釋。鼻塞頭疼的老將軍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自己因何染上了感冒,他的所有解釋在妻子看來完全是掩飾罪惡的無理狡辯。她一定要討個說法,如果丈夫給不出個合情合理的結果,她就自尋死路,並揚言已將一封致命的遺書寫好保存在自己的一位好友手中,隻要她一出事,那封帶有舉報性質的“遺言”便會迅速地出現在大檢查官的辦公桌上,信中的內容涉及交通部的諸多見不得人的醜事,其中的任何一項都足以要了老將軍的命。
輪到卜裏斯哈諾夫糾結與焦躁了。他不得不把下屬和親信召集起來,共同追查導致其感冒的主凶,要求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經過反複研判,大夥一致把時間和地點鎖定在前天晚上的歌劇院。
“不,不,不,那天我已經感冒了,我記得很清楚,看劇時我還打了個噴嚏呢!”老將軍擺擺手,又用真絲手帕擤了擤鼻涕。
“是的,將軍,您說的對。但這幾天您除了陪皇帝下了兩盤棋,沒去過別處嘛!”秘書彎腰暗示。
“隻能是劇院,那裏人多。一定在您座位的旁邊有傷風感冒的人把可惡的病菌傳給了您。一定是這樣的。皇上不會的。”有人附和著。
“那好吧,你們要盡快查出這個人,我總得給夫人有個交待。”將軍神情呆滯有氣無力地打著哈欠。
按照這個線索,親信們請警察局和戲院的朋友幫忙,很快就找到了一個疑似感冒病菌的傳播者——伊凡·德密特裏奇·切爾維亞科夫,一位不起眼的普普通通的小公務員。不知他那天哪根神經出了毛病,破天荒地用給孩子買帽子的錢買了張座位不錯的票,鑽進劇院去看《歌納維勒的鍾》,還拿了望遠鏡,想把女主角看個仔仔細細,他當時“覺得幸福極了”。可是忽然間,“阿嚏”,背後響起了一聲炸雷,他的耳朵嗡嗡作響,脖子和後腦勺感到淋雨般的絲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