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務員之死(2 / 2)

切爾維亞科夫厭惡地扭過身子,剛想發作,突然眼睛一怔,原來後排雅座上正用手帕擦鼻子的禿頂老頭正是卜裏斯哈諾夫將軍。他立即起立向老將軍敬禮,老將軍示意他坐下以免遮擋他的視線。其實,當時將軍的心思並不在戲裏,他正為嬌妻未陪他一起看戲而胡思亂想。最近一段時間他一直懷疑年輕的妻子與一位騎兵少校有染。切爾維亞科夫興奮地坐回了原位,不僅沒有絲毫惱怒,甚至他倍感榮耀,他能與將軍大人同場看戲,距離如此之近,連打噴嚏的唾沫星子都濺到自己臉上,那是何等的榮幸啊!這種機會可不是一般的小公務員能奢望的。

所以,當便衣警察找到他時,他十分起勁地繪聲繪色地描述當晚與將軍同看一出戲的難忘情形。調查人員在做了筆錄後要求他簽上名字,並明確告訴他你是坐在將軍的後排而非前麵,另外,是他自己打了噴嚏,而不是將軍。那個切爾維亞科夫好生蹊蹺,堅持說他們搞錯了。

“怎麼會呢?我們是一級組織,怎麼會搞錯了呢?我們從沒出過錯!你大小也是個公務員,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嗎?你可要放聰明點。”大胡子警察的眼睛裏露著一點凶光。

“那不行,事實不是這樣的。我,我,我不能簽字!”切爾維亞科夫小聲咕噥著。

“那好吧,你不簽字是吧?我們可沒時間浪費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上。你好好想想吧,你可別幹傻事啊!”另一位大學生模樣的白臉小夥子站起來拉著同夥走出了房間。

第二天,另一批警察把切爾維亞科夫扔到警局的看押室,對他進一步問話。這一次可就沒那麼客氣了,連推帶搡,還不時用警棍戳其胸口。生性怯懦的切爾維亞科夫臉色慘白,渾身抖動得像一片秋風中的枯葉,竟然尿了褲子,嚎叫著在筆錄上簽上了名字。有兩位警察笑得抱著肚子蹲在了地上。他們沒有立即釋放這位“乖巧聽話”的小公務員,而是先把他與新近抓捕的一些扒手、雞奸犯、偷獵者和暴力攻擊稅務官的犯人關在了同一間牢房,等他“把褲子曬幹後”再體麵地回家。

隻過了一個晚上,切爾維亞科夫就變成了一個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活死人了,尿濕的褲子不知了去向。警察用腳踢了踢,說:“這家夥的身體還挺硬!”同監的獄友們跟看守說:“我們昨晚隻是跟他講了幾個黃色笑話和幾段恐怖故事,他就這樣了,太可笑啦!”

正如契訶夫所說,切爾維亞科夫“身不由己地回了家,也沒脫製服,躺在沙發上,死了。”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如果當晚不出意外的話,切爾維亞科夫以後的日子可能更不好過。因為在呈給將軍的案情報告上已把他定性為“一級謀殺罪”,文字中有類似“蓄謀已久”、“精心策劃”等措詞,有證據顯示,這位“思想傾向一直值得懷疑”的小公務員,試圖通過“打噴嚏”的行凶方式,巧妙惡毒地把感冒病菌傳染給“令人愛戴”、“功勳卓著”、“德高望重”的將軍“永遠健康之軀體”。當事情敗露後,嫌犯迅速被一種焦躁焦慮奪去了可卑的生命。

契訶夫的一位朋友,在警察局當文書(相當於今天的“新聞發言人”),給他生動完整地講述了這個可笑的過程。契訶夫信以為真,隨手寫下了那篇膾炙人口的故事,題目就叫《小公務員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