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著星星的一線淚水
垂落到夢裏
身軀漸漸化成死寂的樹木
風中傳來了遠山喑啞的鳥語
群山和森林封閉成湖
蓬蓬高高舉起
看看自己的葉緣
珠蚌光滑而晶瑩
張開粉紅的嘴捕捉驚奇
夜中孤獨者
找到了與人隔絕
而與萬物相通的機會
燕山春風
北望居庸關 西望鬱鬱蒼蒼的明陵
我站在山間的露台上
第一次看這強勁的塞上春風
春風 穿過巨大的扇形山口
向著一望無際的華北大地撲來了
一排排青色的楊樹 蘋果樹
在喘息 搖撼 晃動
枝幹上一朵朵粗大的 凍僵的葉蕾
轉眼間孵化成振羽待飛的雛鳥
一片灰絨絨
去秋的塵埃 蟬蛻和山砂
在金色的陽光中飛舞嘯叫 飄動
如一群閃爍的星星
就要升上無盡的青空
一條條蕭瑟的山穀
長出新綠蒙茸茸
一道道蜿蜒的河流
如閃亮的白蛇 在翻身解凍
一群群灰色的村落
綠樹發蔥蘢
軍營和城鎮 房舍上
一麵麵旗幟盡隨風
春風 你把這燕山的一草一木吹得青蔥蔥
你那無敵的力量一直推進到大海東
我從午夢裏醒來
這凜冽的氣流吹我身如穿洞
廣漠的林野間
綠色的蒸氣在迅走流動
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息相吹也
莊子千年前的話語 如敲響的鍾
是啊 為什麼站在了這裏
我何所來 何所去 何所終
南望京華大城 煙霧鬱鬱 雲樹蔥蔥
看閃閃燈影 碌碌衣冠 袞袞諸公
多少笑臉 多少舊友 多少新朋
我何苦做河山英雄夢
擔家國責任重
前不可比古人 後不可比來者
徒然地積壓這人世的苦痛
千秋後何處去尋今日的行蹤
此時又誰知心頭的隱衷
也許 青春的肢體
就這樣散落在大風中
也許 此生就這樣
衣袖冷冷 兩手空空
坐待白頭作老翁
也許 終枉拋熱血
陡耗心力 空費移山功
為什麼不做空中白雲流轉海天涯
為什麼不燈影夢裏 低斟淺唱
依紅偎翠一醉飲千鍾
為什麼不遠離塵囂 白首窮經
青燈讀史 斂身作書蟲
為什麼不乘桴遊海 尋仙服藥
木杵撞鍾 月下聽山鬆
為什麼不能低一低頭
躬一躬身 躲躲迎頭風
人能活多久 在下為螻蟻食
在上為鳥食 誰不是
老死黃土壟
隻有山根旁 初發的山花年年紅
三
當我從風中醒來
年光去矣 依舊是
柳絮舞春風桃花笑春風
而我 頭上添幾縷白發
臉龐增幾絲衰容
我該冷些 冷靜些了
讓我像一枚落葉
高高地飄飛在風中
看廣袤的原野
有杜宇催春 萬木爭榮
有農人暮回朝起
有工人天天上工
有孩子們歡樂的笑語
也有我的汗流浹背的勞動
也許我終無所為
可該感受泥土的芳香
把心血灑落在雨裏
把骨殖灑落在風中
是啊 風後有麗日 有暴雨
麗日暴雨後又有風
人生無不變者 無不化者
風化石如泥 風吹樹如鬆
風吹星落霧散 海嘯澤湧
細微處有喘息 大塊處有響動
忠誠 犀利的風啊
你這不可抗拒的生命的律呂
腐朽者滅亡 璀璨者新生
我終於在風中透徹悟通
人生該是一陣呼嘯的風
一派鮮活靈靈的精神
一片神采飄揚的飛動
讓衣襟開敞吧
讓柔嫩者潮濕者隨風而去
隻剩下濃烈的血 瘦硬的胸
人生舞台上 生存競爭中
我們躲不開 隻能迎麵強勁的風
如果愛戀如夢 人生如夢
讓我把這夢幻轉眼都拋空
如果青春如風 生命如風
就讓我行萬裏路 讀萬卷書
沐萬斛的長風
我活著 該像一麵旗
靈魂是那久長的風
我活著 該像一株樹
在石上蔓延出碧綠的帳篷
我活著 該像一隻鳥
在風中展翅成扶搖的大鵬
風啊 我永遠順從你的旗幟
聽從你的號角
你永遠是歡樂的劍 勝利的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