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環球公司的戰士
在這個行業裏成功的人是那些製作製片人喜歡的影片的人,而不是製作公眾想看的影片的人。
——奧遜·威爾斯
在這個斯皮爾伯格像無照經營者一樣徘徊了多年的製片公司裏,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運氣。
他在月桂峽穀租了一套每月需付130美元的狹窄公寓,他用軟沙發包和電影宣傳畫裝飾了這間房屋,可他幾乎沒時間呆在這裏。無論每天晚上電影廳的劇場裏放映什麼片子,他都去看。第二天,他找什麼人通通電話,在電話裏對影片中演員們的表演、導演們的手法和製片人的能力評頭晶足一番。製片人兼作者威廉姆·林克談起他時說:“他是一個偉大的政治家,即使是那個時候,我們似乎已經知道我們早晚有一天要為他工作。”
斯皮爾伯格帶給環球公司一片新天地。他經常把自己關在舊金山的城外。科幻小說作家和編劇雷·布雷德伯裏雖然偶爾會因斯皮爾伯格對登高、電梯和飛行的反感而感到苦惱,但他仍經常分享到斯皮爾伯格在拍攝現場上對工作的那種熱愛。在那兒:
一切都很明確。這兒的工作從來都是嚴肅認真地開始,井然有序並且很準時地結束。除了在舞台上,我從不相信外麵世界會有什麼意外的驚奇事件發生在生活中。在這兒,黎明裏或幕色中,我走在一條條小路上想著,我打開了這扇大門,然後我要關上它,它屬於我,我說,事實會是這樣。
這個製片場看上去很繁忙,載著旅行團和他們的粉白條賬蓬的有軌電車好像到處都是。時不時還會有一輛高級大轎車通過。由於這裏不斷有新的遊客湧來,安全措施必須更嚴格更有效。門衛斯考蒂現在對每一位進門的人都進行嚴格檢查。到拍攝場地來辦公事的人們也必須在那座黑塔樓的陰影處等候,直到一輛大轎車把他們接到指定地點,此外,這裏還有一個更為過分的作法,就是用汽車把製片人們送往歐洲。
夏天快到的時候,斯皮爾伯格等待著工作,可最終什麼也沒等來。這簡直是對他的一個嘲弄。他在環球公司對麵得到一間辦公室,然而這裏的電話卻再也不響了。公司一直支付斯皮爾伯格錢,可並不多,除去稅後,他一星期僅130美元的支票就隻剩下不到100美元了。閑來無事時,他讀了讀那張印刷精美的合同,發現自已是一個比奴隸地位還低的雇員。“我不能在環球公司以外的地方工作,不能尋找獨立貸款,不能像朋友們那樣私下幹,我被所謂的‘培養’束縛佐了,可又沒有人給我一份工作來培養我。”隨著生日的逼近,斯皮爾伯格逼著辛伯格幫他找一件導演的事情做。辛伯格說:“他逼得人簡直透不過氣來。他讓人給我送來他拍的《午夜畫廓》(Night Galler)的三分之一試播片。”
《午夜畫廊》是特意為全國廣播公司準備的一個係列劇,預計1969年11月開播。為了編好劇本並使之成功,環球公司雇用了羅得·謝爾林。希望他還能像他拍《迷離境界》時一樣成功。他那部一次性賣給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片予僅從地區性放映,就讓他大撈了一筆。謝爾林很不情願地把他全部的創造力都給了球環公司,他打算選寫3個《午夜畫廊》的片段,每段都與一個超自然的畫像有關,這樣的話他就可以按照電視台的要求編出一小時播放的情節來,同時還可以像《迷離境界》一樣在每段故事的結尾放上一個極富刺激性的“扣兒”。
兩位實習導演鮑利斯·塞格,巴瑞·謝爾都曾在那位50歲才從編劇改行做製片的威廉姆·塞克海姆的片子裏擔任過導演。塞克海姆指派斯皮爾伯格拍中間的故事。《眼睛》(Eyes)是謝爾林筆下的—個非常有特色的片段,是描寫一個殘忍的瞎眼女商人極為渴望得到角膜做移植手術的故事,她不顧醫生巴瑞·舒力文的勸告:即便做了移植手術也隻能有幾小時的光明,而拚命強奪來湯姆·巴斯雷的角膜,卻發現她這可見光明的半天正趕上1965年紐約全城一片黑暗。
斯皮爾伯格讀了這個劇本,立即決定拒絕接受委托。
“上帝,對一個年輕人,我還能做些什麼呢?”辛伯格無奈地說。
“如果我是你,我就接受它。”辛伯格說。
這聽上去是一種勸告,為了給這個試播片提高一些力度,環球公司雇用了瓊·克勞馥,大名鼎鼎的百事可樂公司老板艾爾·斯蒂爾的遺孀。在戰時好萊塢,她曾因在一部典型的情感劇《米爾德裏撼·皮爾斯》中扮演了一個向上流社會爬,最後產生負罪感的角色,而成為獲獎明星,她也曾屈尊在英國恐柿電影《墓穴》(Trog)中與一個怪物配戲。雖然克勞馥曾在許多娛樂節目的各種活報劇中出現過,可直到63歲時,她也未曾專為電視節目拍過片子。出於這種自尊心和特殊原因,盡管她已是百萬富婆,她仍要求從試播片的利潤預算總額中得到10%,也就是5萬美元的回報。
辛伯格用斯皮爾伯格來同實力雖在減弱但對他來說仍有相當威力的克勞馥合作一事,說明了他對斯皮爾伯格具有足夠的信心。斯皮爾伯格緊張地意識到這位明星已經發展到與許多大導演相持不下的地步。如導演霍華得·哈克斯,邁克爾·柯蒂斯,喬治·庫克等。斯皮爾伯格看過一些她的電影,仔細閱讀過有關她生涯的書。盡管她隻有5。4英尺高,卻能在許多場合吸引他的注意力,甚至當她身邊站著他心目中的英雄斯播塞·屈賽時。斯皮爾伯格在克勞馥的公寓裏召開了一個預備會。
斯皮爾伯格把克勞馥介紹給了那些愛爭權奪勢的明星們,他們在現實生活中讓人無法形容,但在銀幕上卻具有魅力。這會兒克勞馥的魅力還沒有馬上展示出來。斯皮爾伯格想到自己笨手笨腳的樣子,在準備走進克勞馥的房間前先通報了一聲。幸好他這樣做了,因為克勞馥這會兒正戴著一個能遮住眼睛的麵具在屋子中間站著。
“我正在體會一個盲人是怎麼走過這間屋子的”,她一邊解釋一邊朝他走去,“在我們開機之前,我需要對這些家俱熟悉兩天。”
然後她摘下麵具,這會兒才看著他。
斯皮爾伯格說:“事實上我後來聽說,環球公司給她許過願,答應給她派喬治·庫克這類導演。至於他們究竟打算委派一個滿臉粉刺的導演,一個不停地獨鼻子的導演,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導演,我就不得麵知了。我隻知道幾年後,當她發現她必須跟我一起工作時,她勃然大怒。”
此時此刻克勞馥還沒有馬上要發怒的跡象,她隻是嚴肅地盤問斯皮爾伯格,問他拍過什麼片子?“沒有拍過正片而僅僅拍過一個短片?”她冷冷地問他。那座黑塔樓裏的人都是怎麼對她說的?“不,媽媽,”斯皮爾伯格用顫抖的聲音說,“我隻是根據環球公司的要求以我自己的方式拍。”
斯皮爾伯格在描述與克勞馥一起用餐的情景時總是出入很大。有時他記得克勞馥說:“史蒂文,咱們拍咱們自己的東西,咱們一直相處得不錯,走吧,讓我們到外麵去吃飯吧。”另外一次他說,克勞馥直接了當地對他說:“我不願意你在餐廳裏跟我坐在一起,人們會以為你是我兒子,而不是我的導演。”根據他們之闖發生的類似事件推斷,第二種情景似乎更有可能。
8個拍攝日的第一天,克勞馥上午8:45準時到達。她裹著一件貂皮大衣,後麵跟著一隊人馬:私人理發師、化妝師、服裝師,還有3個男人抬著幾個裝百事可樂的冰盒子。她當著60多名劇組人員的麵,對那3個拿冰盒子的人呼來喝去。這裏沒有人再需要什麼涼東西了,克勞馥對合同的苛刻條件已讓環球公司充滿寒意。然而對她來說,這會兒就像她在華納兄弟公司那些輝煌的日子一樣,溫度高達55度。
這個星期前,斯皮爾伯格被謝爾林訓了一次話,謝爾林的樣子令所有認識他的人害怕,他穿著一身高級黑套裝,就偈他主持《迷離境界》時一樣。謝爾林告訴斯皮爾伯格:根據合同,沒有他的同意,斯皮爾伯格不能改動劇本中任何一個字。(這並不是事實,環球公司對這個係列劇擁有取舍權,當該片收視率下滑時,他們毫不猶豫地使用了這種權利。)斯皮爾伯格感到自已又被緊緊束縛住了,他反抗著,他設計了一係列拍攝草圖:逐格拍攝、低角度特寫、升降機拍攝等,這些鏡頭使人聯想起《懸念》(Thriller)和《外界》(The Outer Limits)那類的恐飾片或懸念片,這些片子就像好萊塢消退作品海洋中的一個個德國表現主義的孤島似的玩意兒。斯皮爾伯格反反複複地運用這些片子中的某些拍攝方法,把一組漸慚放大的特寫鏡頭拍成慢鏡頭,使之造成一種感情上的壓抑感,後來這些手法成為他的一種固定的拍攝風格。但當他第一天拍片,把按慣例不向大家公布的拍攝活動解釋給大家聽時,他發現專業人員都對此表示輕蔑。在他們眼裏,斯皮爾伯格所設計的這些鏡頭,將會把人物拍得好像一個來自活報劇中的難受無比的醉漢。這些專業人員的拍攝,需要帶有強烈的電動閃光燈的燈光設備,要用中鏡把人物始終置於畫麵中上部位。
在未經同意也無人製止的情況下,斯皮爾伯格拍了一個他自己的開頭,他先給那個被一隻帶鑽戒的手指碰轉的椅背一個中鏡特寫,然後鏡頭搖向瓊。斯皮爾伯格還在很多地方用了這種拍攝手法,如當艾森斯坦突然受傷但沒有繃帶包紮時,以及影片另一個高潮處,當克勞馥跌跌撞撞跳出窗戶定向死亡時。這是30年代蒙太奇專家斯萊沃克·沃卡皮斯的一個有象征性的手法。“我記得我是通過幾個不起眼的小道具來拍支架式吊燈的。”斯皮爾伯格不好意思地說。劇中轉變了的舒力文到達克勞馥辦公室的鏡頭,是《眼睛》一片中最令人難忘的鏡頭。
如果克勞馥在現場時能像她離開現場時那麼順從的話,斯皮爾伯格也許早就把片子完成了,可她總是表現得非常固執,用一大堆有關角色的問題向斯皮爾伯格狂轟濫炸。謝爾林的妻子後來回憶說:“當他們在拍攝瓊爬牆的鏡頭時,她不斷地喊著羅得。斯皮爾伯格一再向她保證不會出問題。”
斯皮爾伯格被克勞馥折騰得一身冷汗。巴瑞·舒力文看到他氣得臉色發白,便把他叫到—邊勸他說:“不到不得已的時候,千萬別用這種事煩擾自己。”
斯皮爾伯格清楚,他除了接受克勞馥提出的大部分要求外,沒有任何其他選擇。他在舒力文的建議下印了一大堆台詞卡,使克勞馥透過蒙眼繃帶足以看清楚它們,以防她忘詞用。斯皮爾伯格還同意重拍她要求的每一個鏡頭,因為他知道拒絕她的要求會在劇組人員麵前引發一種災難性的對抗局麵。
隨著克勞馥把她的年輕導演完全置於她的控製之下,她開始放鬆了,她既給了斯皮爾伯格一副“手銬”,又給了他一瓶“香水”。她的成功表現在斯皮爾伯格自願每天早晨都將一個插著玫瑰花的百事可樂瓶放進她的化妝室。作為百事可樂忠實的顧客,克勞馥說,她每演一次激情戲都要喝一整瓶百事可樂,這表明她對自己的表演心滿意足。當斯皮爾伯格告訴她自己不知該如何讓自己進發激情時,她教給他。
贏得這位明星好感的日期被拖延了。在拍攝工作該結束時,還有兩天的內容投拍完。最後一天,塞克海姆加入進來,導完了最後的部分。幾天後,斯皮爾伯格把他租剪的樣片給塞克海姆看。這位製片人與斯皮爾伯格一同坐在剪輯室裏,每當看到超出規範的新鎮頭,嘴裏就發出輕微的噓噓聲。
“我們得給你的片子動個大手術。”塞克海姆最後說。
“他加入進來了,”斯皮爾伯格說,“並把那些按我的思路拍的東西換上了他的思路。”
疲憊和沮喪導致了一個極端的決定。“我處在失望和麻木的狀態中,”斯皮爾伯格回憶說,“我從這次拍攝中學了很多東西,可我卻故意說:‘噢,我不想讓這些膠片再壓著我的後背了。我要進行下一個項目。’我找到西德尼·辛伯格說,‘我再也不幹電視劇了,太難了,我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