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音的小說構思精巧,布局嚴謹,在繼承民族傳統寫實手法的基礎上,吸取西方現代文學的表現技巧,如象征、暗示、意識流等多種手法交替使用,增強了藝術表現力。小說語言流暢自然、質樸清新、富於個性化。
在“戰鬥文藝”占據文壇、“懷鄉思親”女作家異軍突起的同時,另有一支描寫男女愛情與婚姻際遇的女作家隊伍也給文壇帶來了新的景致。她們發揮自身優勢,抓住人的心緒,描寫愛情、婚姻的曲折坎坷;人物內心波瀾起伏,充溢著浪漫純情的理想,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
孟瑤,從五十年代開始到七十年代中期的二十多年間,寫了五十多部小說。其中重要的有:《美虹》、《心園》、《危岩》、《幾番風雨》、《黎明前》、《斜暉》、《柳暗花明》、《太陽下》、《杜甫傳》、《鑒湖女俠秋瑾》、《龍虎傳》、《滿城風絮》等。
孟瑤長篇小說中不少是以愛情為題材,讚揚純潔真摯的情愫和美好的人格,《心園》和《晚霧》就是這一類型的作品。孟瑤是學曆史的,她創作了不少表現傳統文化精神的曆史小說。如:《杜甫傳》、《英傑傳》、《龍虎傳》等。在這些作品中寄托了對燦爛的文明古國的幽思和對故土的懷念。孟瑤還有一些小說是描寫她熟悉的漢口、南京、重慶等地的生活。她童年是在南京度過的,那碎石子小路、水車的咿呀聲、漿聲燈影的秦淮河、人聲嘈雜的夫子廟,構成一幅古樸的風俗畫深深地烙在她的腦海裏。她後期的作品有不少取材於台灣的大陸籍人的生活。《老王皮鞋修理部》中的老王,是從大陸去的,一人在台窮困潦倒,孤苦無靠,他以替人補鞋謀生,一顆孤寂的心隻能從回憶在大陸當莊稼漢的溫馨日子裏獲得些許安慰。
孟瑤的小說創作,傾向不盡相同,水平也參差不齊,“多產”使她部分作品在取材、技法上有重複,有粗製濫造之嫌。但從總體上講,她的小說取材廣泛,內容豪放,筆法灑脫,在當時充滿苦澀幹癟的口號式作品的文壇,無疑是一股涓涓細流。
郭良蕙,1926年生於山東钜野,四川大學外文係畢業,1950年開始寫作,1962年她的長篇小說《心鎖》在《征信新聞報》連載引起風波,台灣“內務部”認為該作“文字淫穢”、“色情狂亂”,予以查禁,隨後“中國文藝協會”又注銷她的會籍。麵對這些打擊,郭良蕙沒有退縮,仍舊埋頭苦耕。郭良蕙的創作以長篇小說為主,八十年代後把目光投向散文創作。郭良蕙是個多產作家,她的小說作品主要有:《銀夢》、《感情的債》、《黑色的愛》、《春盡》、《心鎖》等。
郭良蕙擅長寫都市婚姻愛情故事,她的小說創作絕大多數是以此為題材,來描摹社會與人生,揭示各式各樣的情感症結。她筆下的女性世界的情感生活,不管是讚美的、譴責的、同情的,都出於真誠,其中也隱含了她對愛情和婚姻的看法和價值判斷。《春盡》、《斜煙》都是寫為愛而奉獻的純情女性的悲劇,因為作者希望“世間真有為愛奉獻和犧牲,並且無怨無悔的純情”。隨著閱曆的增長和對社會人生認識的深入,她意識到愛情雖然存在,但並非虛幻的、盲目的,愛有時和性是糾合在一起的,《心鎖》就是這類作品的代表。女主人公夏丹琪與範林相愛遭到母親的反對。她癡癡地戀著範林並委身於他。誰料範林並不是個鍾情男子,正準備與她的好友江夢萍結婚。夏丹琪麵對男友變心,傷心無處訴,就接受了苦苦追求她的江夢輝。婚後,丈夫忙於醫務,她心境寂寞聊落,又與昔日戀人幽會,接著又與小叔子偷情。她一方麵恣意放縱情欲,一方麵又受到良心的譴責。作品揭示被扭曲、被壓抑的愛情及情欲對人格的毀壞力量。郭良蕙在對人生的觀察中還發現,即使在當代社會,人們的傳統觀念也並沒有完全褪盡,女性在某種程度上仍是男人們期望的“賢內助”,工作上的幹練、精明並不為男人所喜愛,女性事業上的成功往往得付出沉重的代價。《遙遠的路》就是寫成功女性情感上的失落。羅超男是個女律師,工作認真,外表嚴肅,內心卻關注所了解與熟悉的每一個人,可自己一直形單影隻。她深有感觸地說:‘一個在某些方麵特別成功的人,可能在其他方麵敗得很慘。“道出了女性在事業與愛情上的矛盾。郭良蕙另一類作品是探討在開放時代,愛情、婚姻對女性的困擾。短篇小說集《台北的女人》這一被作者稱為”幽怨“的書描寫了當代都市女人的寂寞,包括未婚、已婚、棄婦、寡婦的寂寞。郭良蕙筆下的女性世界多充滿困擾和煩憂,她一直在思考女性擺脫困擾的出路,但未能找到其根本,即女性首先是作為人,然後再作為女人,她們理應堅持有意義的人生而不僅囿於自己是”性“的人。
鍾肇政,筆名九龍、鍾正、路家等。1925年1月生於台灣桃園縣龍潭鄉。他的父親是位農村教員。1943年春鍾肇政從淡水中學畢業後,秉承父業,在大溪鄉國民小學當代用教員,次年4月入新化青年師範學校就讀。1945年3月畢業後,被征為學徒兵,駐屯於大甲。因軍營的非人待遇染疾失聰,後被派到新化縣沙山青年學校任教官。台灣光複後,他複員返鄉擔任龍潭國民小學教師,並開始學習漢文,閱讀漢書。1948年進入台灣大學中文係學習,因耳聾聽課不便輟學,返鄉續任前職,同時開始寫作,他在龍潭小學執教直到1978年退休。1976年他接替吳濁流先生主編《台灣文藝》雜誌,擔任”吳濁流文學獎“的主任委員,1978年任《民眾日報》副刊主編。
鍾肇政自1951年發表中文處女作《婚後》以來,便一發不可收拾,勤奮的耕耘使他獲得累累碩果。他的主要著作有:長篇小說《濁流三部曲》、《大坎》、《大圳》、《台灣人三部曲》等二十多部,中篇小說《初戀》、《摘茶時節》,短篇小說集《殘照》、《鍾肇政傑作選》等。此外,他還有不少文藝理論和翻譯作品,共計五十多部,其著述之豐,在台灣文學史上是罕見的。
鍾肇政的創作以長篇為主。《魯冰花》是其第一部長篇小說,也是他的成名作。小說寫了一個出自貧苦農家的小畫家古阿明嶄露頭角和不幸夭折的故事,抨擊了扼殺人才的不公平的社會。古阿明是小學三年級的學生,富有繪畫天賦,教師郭天雲發現這一幼苗後悉心加以培養,他的作品《茶蟲世界》榮獲國際兒童畫展特別獎。但由於社會的黑暗和教育界的腐敗,這顆剛出土的幼苗就像魯冰花一樣被摧殘了。小說塑造了一組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有藐視權貴、熱愛教育、愛惜人才、剛正不阿的青年教師郭天雲;有偽善陰險的茶廠老板兼縣員林長壽;還有不學無術,趨炎附勢,誤人子弟的訓導課長徐大木和教導主任李金彬等。小說隨著情節的推進,展示了人物之間尖銳的矛盾衝突,具有強烈的批判現實主義精神。小說以魯冰花命題有其深刻的含義,魯冰花是一種自生自滅不起眼的野花,它並不具備觀賞價值,所以它的存在總是受到漠視,然而就在它的生與滅之間,為茶園提供了養料。它象征著社會需要像古阿明這樣平凡而富有才智的人,就像茶園需要魯冰花一樣,但是他們卻往往遭到致命的無視!
《濁流三部曲》是鍾肇政執教之餘,嘔心瀝血費時三年完成的一部力作。小說以光複前後的台灣為背景,記錄了台灣農家青年知識分子陸誌龍的思想成長曆程,同時也反映了日本殖民統治下台灣悲慘的社會現實。台灣人民對祖國文化的憧憬和向往是小說所要表現的主題,該作是作者將自己在光複前後三年中的經曆加以提升寫成的,帶有濃鬱的自傳性質。小說分為《濁流》、《江山萬裏》、《流雲》三個部分,分別寫主人公陸誌龍在學校、軍營、鄉村的生活道路和心路曆程。如果說《濁流三部曲》還存在囿於個人生活經曆的缺陷,那麼《台灣人三部曲》則突破了這種局限,整體地呈現出了那個時代的精神、思想和人民的喜怒哀樂,曆史地、真實地再現了台灣人民半個世紀反抗殖民統治的光輝曆程。這部殫精竭慮、苦心經營達二十年之久的三部曲堪稱”一部可歌可泣的偉大民族史詩“。這部裏程碑式的作品是台灣人民愛國主義和英雄主義的一曲頌歌。《台灣人三部曲》以甲午戰爭後到抗戰勝利的台灣曆史為背景,將陸氏家庭前後五代人的抗日愛國鬥爭作為主線,呈現出一幅包羅萬象,五彩繽紛的台灣曆史畫卷。小說共分三部,分別概括了台灣抗日曆史的三個階段。第一部《沉淪》反映的是割台初期台灣人民的武裝抗敵鬥爭,小說前半部描述日據前陸家世代辛苦開荒經營九座寮莊的生機勃勃景象。清政府割台,陸家幾代人建立的家業被斷送,台灣同胞開始了暗無天日的生活,強烈的民族感情激發了陸家兒女的鬥誌;後半部分寫陸家軍與各路義軍共同抗敵的悲壯故事。作品以出家子弟戰敗歸來再度建軍奔赴沙場的壯舉結尾,表現台灣同胞反帝愛國同仇敵愾的浩然正氣。第二部《滄溟行》以二十年代日據時期的文化啟蒙為背景,描寫陸家第六代子孫陸維梁從事抗日民主運動的過程。在這一部中,作者注意將台灣與大陸的革命運動聯係起來,表現台灣和大陸的血脈相依。第三部《插天山之歌》描寫光複前夕,陸家後代、留日青年陸世驤潛回台灣從事秘密抗日活動,被日寇追緝跟蹤而隱蔽了插天山的故事。小說沒有正麵描寫鬥爭,而是從陸世驤逃避追捕、親友和群眾對他的掩護以及不斷傳來的抗日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的消息,用這些側麵昭示出群眾的抗日熱情和當時的時代風貌。《台灣人三部曲》稱得上是思想性和藝術性和諧統一的巨構佳作。整部作品構思縝密,層次清晰,氣魄雄偉,情節峰回路轉,大開大闔,在反映曆史的長度和社會生活的深度上都是首屈一指的。它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血肉豐滿,建構了一幅愛祖國愛民族的華夏子孫的英雄譜係,豐富了台灣文學的人物畫廊。
鍾肇政繼承了台灣新文學前輩作家純樸、健康的現實主義傳統。他的作品植根於台灣的土地,具有深厚的民族感情和濃烈的鄉土色彩,他以自己的小說為台灣鄉土文學創立了清新淳樸的民族風格和本土風味。鍾肇政是位奮進不息的作家,他並不滿足於自己駕輕就熟的現實主義表現手法,還大膽吸收借鑒包括西方現代小說在內的各種表現技巧,以豐富文學的藝術表現力。《中元的構圖》以古老的民族中元祭典場麵為背景,運用時空交錯手法,表現人物的潛意識,注重人物心態的分析與揭露,展示主人公阿木的痛苦經曆,控訴日本侵略戰爭給台胞留下的心靈創傷。《輪回》探討了生與死的神秘境界,小說以患胃癌而瀕臨死亡的老人奇妙的夢為開端,把老人臨死前的醜惡自私及對生的留戀種種心態刻畫得畢露無遺,同時圍繞在老人周圍的老伴、兒女、鄰人的心理世界也得到了微妙披露。鍾肇政的另一短篇小說《白翎鷥之歌》采用新穎的象征手法,用白翎鷥的內心獨白和意識流動來反映台灣工業汙染和生態環境問題,給人耳目一新之感,顯示了作者傑出的藝術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