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東洋堿廠,原是準備給中國作為工業賠償的,可是政府有些人認為,接收這樣一個大廠,在拆遷、重建,甚至在技術上都要添許多麻煩,經濟力量也夠不上,示意不如要些小廠來。對此,侯德榜向行政院嚴正指出:“這是不可思議的。東洋堿廠要回來,國家可以派人接管,我也可以協助一切,不然給永利代管,我們是可以接受的。總之,我希望不論歸誰,要把它弄回中國來。”對於賠償,侯德榜一再強調:“要注意,這些賠償來的東西是我們8年流血換來的結果。我們不能寬大到這種程度,留給他們作為報複的資本。即使是破銅爛鐵,隻要到了中國,就是我們的收獲。”

在要求日本賠償和歸還劫物的鬥爭中,侯德榜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不論是外對美國、日本,還是內對國民黨政府的反動政策,他都是針鋒相對,積極進取,充分體現了他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的一片赤子之心。

六、歸國建設

1949年是中國解放戰爭進展最快的一年。4月20日,百萬雄師揮戈南下,一舉解放南京,蔣家王朝傾巢覆滅。政治風雲劇變,舊中國的資產階級和上層知識界迅速激烈分化。一些人去美國,一些人跑台灣,還有的則到香港。

二三十年來侯德榜一直埋頭研究技術,跟隨範旭東發展永利事業,希冀科學救國、工業救國。但是他從來很少過問政治,主張科學工作者對政治要有絕對的“超然”風度。可是,到此不管這位老科學家嘴裏怎麼說超然,社會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他也決不可能對此超然處置,因為他畢竟也是社會的人。塘沽堿廠和南京銨廠都已解放了,他守著空空洞洞的永利駐上海辦事處,解放以後南北兩廠信息杳然。在那個圈子裏,不少人由於各種不同的目的已經走了。侯德榜該怎麼辦呢?

侯德榜為祖國、民族的利益,和英國人、德國人、日本人、美國人都大義凜然地進行過鬥爭,即使曆盡千辛萬苦,他都在所不辭,樂而為之的。今天他麵臨的卻是一場中華民族的內戰,他當然堅決反對跑到國外去流浪。他盼望中國強盛起來,國家的科學、工業得到發展,人民安居樂業。他渴求有一個和平與安全的環境,好讓他從事工業建設。幾十年的經驗和戰局使他對國民黨已不抱任何希望。多少年來,關於共產黨,國民黨一直進行著反動宣傳,他對這種宣傳一向是抱著超然態度的。但是共產黨的真實情況,他又一無所知。

他深深感到自己對於國內政治問題的知識實在太少,致使此時陷入迷途羔羊的境地。正在他無所適從的時候,永利駐印度塔塔公司的技師來電,催他盡早去印度指導堿廠生產。臨行前,他一再告誡永利總部的人,要把沽、寧二廠的真實情況隨時相告。

在印度他一麵緊張地工作,同時急切地等待國內的來電。一天,他接到來自上海的信件,信中告訴侯德榜,自他走後社會上流傳侯德榜逃往國外的謠言。侯德榜一生從事科技工作,幾十年來學習和工作,養就了勤奮、刻苦、嚴謹、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不管對自己還是別人,不允許在工作中馬馬虎虎,消極從事,特別不能容忍欺騙、撒謊、造謠等卑劣行徑。這次他聽到關於言他所未言、言他所未想的謠言,感到震驚和憤怒,這種謠言對他來說簡直是極大的誣蔑,侯德榜意識到這是有人要用謠言來堵絕他返回祖國的道路,真是一場卑劣的政治迫害。

這件事從反麵教育了侯德榜,使他認識到,在這時代的大變動中,想超然於政治不是現實的,你不想介入政治,但政治也不讓你超然。這謠言不是最好的證明嗎?他猛然醒悟到,以前他對國民黨破壞共產黨聲譽的種種謠言,采取漠然態度是錯誤的。

緊接著,侯德榜收到了上海解放的電報,又收到塘沽解放時,解放軍入廠保護、秋毫無犯,堿廠已於2月11日開工生產的電報。銨廠解放時完好無損……報平安的消息頻頻傳來,使侯德傍忐忑不安的心情釋然了。

5月下旬,他收到塘沽佟翕然廠長的電報,告知中共中央副主席劉少奇親臨塘沽堿廠視察,劉少奇對永利事業非常關心,表示願意幫助永利度過目前的困難,希望永利和國家攜手合作,共同為建設新中國而努力。劉少奇懇切地說:“願與侯德榜會晤,共商國家化工大計。”還說:“範旭東先生之作風,令人備極仰佩,侯德榜先生也十分令人敬重。國家有大事情和他商量,並請他做,請侯先生趕快回國來。”

這份電報使侯德榜久久不能平靜,沒想到共產黨對永利、範先生和他評價這樣高。侯德榜著急了,歸心似箭,真想趕快回國親眼看看永利事業的近況,真切地了解一下共產黨對工商界的態度。所以,當他結束了印度塔塔公司的公務後,帶領永利的技師急速離開印度。因當時大陸尚未完全解放,侯德榜隻能繞道返國,他在香港擺脫了國民黨特務的糾纏,在仁川拒絕了南朝鮮有關方麵的挽留,曆時近50天,於1949年7月終於平安地回到祖國的懷抱。

當侯德榜一踏上天津碼頭時,就受到天津黨政負責人的熱情接待,到達北京時聶榮臻親赴車站迎接。9月,侯德榜代表科技界人士參加了在北京召開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這是他一生中的大事。過去的60年,他一直埋頭科技工作,對政治很少涉足,這回是他首次以國家主人的身份和各界代表一起,在中南海懷仁堂共商締造新中國的大事。

會議期間,侯德榜學習了共產黨所提出的各項政治主張,領會到共產黨對各黨派人士平等、團結的態度;親曆了共產黨人在處理各種分歧意見時,實事求是的精神和互相謙讓、互相尊重、民主協商的作風……這些使侯德榜深信:共產黨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新中國的繁榮富強,是為人民服務的。

侯德榜認識到科學是沒有國界的,但學者有他自己的祖國。他從前幾年到印度塔塔公司指導生產所獲得酬款中,支出10萬美元買下兩處房舍,分別捐贈給黃海化學工業研究會和中國化學會;另將一筆外彙存入中國銀行,分贈給中國化學會和天津中蘇友協,要求他們不動本金而隻用利息購買國外科技文獻。

開國大典後,侯德榜應邀與十幾位專家前往東北參觀,並指導東北化學工業的複建工作。他們所到之處,備受地方黨政領導的熱情接待,人們為他們的參觀提供了極大的方便。這種真誠的同誌間的互敬互助,一心為著建設新中國而奮進的精神和工人們高漲的勞動熱情,深深地感染著侯德榜,堅定了他為新中國的建設貢獻力量的決心和信心。

參觀大連化學廠後,在總結會上,侯德榜說:“對於現在已為我們所有的工業,不但要搞,而且還要改進。隻有工業搞好,建設社會主義才有基礎。現在這裏的銨廠,圖紙殘缺,機器破損,水泥建築都露出了鋼筋,但我們一定要修複它,而且遠遠超過日本人經營時的最高產量。我一定向永利董事會建議,向職工同仁反映,相信他們會同意把永利曆年來的心得和專利特權,一點一滴都拿出來,貢獻給國家,把我們的國營工業樹立起來!”

通過這篇短的發言,可以看出,才回國四五個月的侯德榜,開始從為之奮鬥了幾十年的永利圈子中解放出來,開始把永利利益和國家利益聯係起來考慮了。

1950年黨和政府為了使侯德榜的才能在新中國的建設中發揮更大的作用,任命他為中央財經委員會委員和重工業部化工局顧問,這是對侯德榜極大的信任。

7月,侯德榜收到南京銨廠的電報,得知國家已送去永利銨廠急需要的焦炭。這種雪裏送炭的情意,深深觸動了這位花甲老人。他手持電文,心潮澎湃,熱淚泉湧,百感交集。舊社會,永利受盡帝國主義技術、經濟、市場上的欺壓,國民黨政府又屢次要鯨吞永利,範旭東先生就是在他們的欺壓下憂憤致死的。自從回來以來,侯德榜親曆解放前瀕臨破產的永利事業,得到人民政府在原料供給、產品銷售、資金周轉等方麵的照顧和幫助,逐漸恢複了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