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磨溪與鄭子野即日啟行。雖然走得急,陸磨溪還是打包了些衣裳物什,又將青玉蘭連著白瓷盆用一個空著的紅木鳥籠兒裝了——這鳥籠還是她前年養鸚哥用過的。陸磨溪又是翻箱倒櫃,左右查看,尋出一暗玄色綢子來,蓋在鳥籠兒上,這才放心,提著東西與鄭子野會合。
鄭子野看見她的行囊,還叉著腰嘲笑了一番:“敢情你是搬家來了,提著布囊木籠,不怕把馬累死。”
陸磨溪白了他一眼,“廢話少說,還不趕緊上路。”她指了指自己手裏的東西,壓低生音道,“喏,青玉蘭。”
鄭子野小心接過,點點頭說,“那就出發咯。這旅途中千萬要小心,雖然烏峽那兒兩三日便到,也仍要提防。”
“所以你才要選擇途經柳州的路?”
“正是。我們今日先趕往柳州找三酉師兄。”鄭子野一把奪過包裹與鳥籠。
——陸磨溪來到柳州三眠城裏已經是傍晚。三眠平日裏施行宵禁,除了過節,到了夜裏還在亂逛是會被關進大牢的,因此鄭子野不免有些心急。
“都跟你說了要趕在宵禁前到三酉茶館,陸磨溪你倒是快點趕上來啊,放任你那老馬在大道中央緩行幹嘛!”
“我隻是看著這三眠城的光景大不如前,覺得十分奇怪。”陸磨溪騎在馬上左顧右盼,“三年前沒設宵禁的時候,夜市人流如梭,摩肩擦踵。如今隻是空蕩蕩的,盡是青瓦屋子。偶爾有一個人影。”
鄭子野聽了,回頭解釋說,“柳州近半年來出了一起滅門慘案,就在三眠。這兒的一個什麼‘和尚老爺’,滿門被殺了。”
“‘和尚老爺’滿門被殺?”陸磨溪驚訝極了,“和尚怎麼成了老爺,有哪裏有滿門可以被殺呢?這都什麼跟什麼呀,我都被搞糊塗了。”
“你是住在南州,所以你大概不知道。話說這個‘和尚老爺’原來是一個孤兒,在一個破廟裏住著,老和尚收了他在門下,讓他來幫忙化緣,其實也就是乞事。後來沒過多久,那老和尚死了,他便自個占了這孤廟。這家夥將廟給拆了,地也租了出去,還賣了裏頭的舊物,換了不少銀子。後來不知道怎麼地,做起了買賣,幾年間賺了不少大錢。他行動起居及其奢侈,家中姬妾眾多,又從來沒有正式還俗,因此稱他‘和尚老爺’。”
“這個和尚老爺倒也是個經商奇才,才幾年就家財萬貫了。”
“得了吧,就他那個發財門路。”鄭子野嗤笑,“怪不得被殺。”
“什麼意思?”陸磨溪馬上追問。
鄭子野並不搭話,反而抽出短鞭掃了陸磨溪從陸家借來的灰白瘦馬一記,又催動自己的青驄馬向前奔去。
“你再磨蹭就要宵禁了,到了三酉師兄的茶館再說!”陸磨溪趕緊抓住轡頭,控製住馬兒跟在師兄後頭。
“你倒是說說和尚老爺為什麼會被殺啊!”陸磨溪小聲嘟囔道。
路不算長,不一會兒,兩人就到了三酉茶館。說起來也是可笑,這三師哥殷三酉人如其名,最喜歡喝酒,卻偏偏娶了個視茶如命的老婆。老婆也是人如其名,名叫曲塵花,祖上是賣茶的商人,自曾爺爺輩便搬到柳州居住。這兩個人呐,曾經因為開茶館還是開酒館爭吵不休。當然啦——最後自然還是曲塵花贏了。
陸磨溪猶豫了一下,率先下馬扣門。連著扣了好幾次門,陸磨溪都有些著急了,這木門才緩緩打開,還發出吱吱啞啞的聲音,伴著木屑窸窸窣窣往下掉。
“沒看見這麼晚了嘛,茶館已經打烊了。”也不露麵,木門勉強開了一條縫隙,這人說完話就要關門。
“別關門,是我和磨溪來,來找師哥。”鄭子野趕忙用手按住門大聲說。關門的動作明顯一頓。
門唰地又被打開了。這次木屑掉得更厲害了,聲音也更為刺耳。
“真的是你們!”隻見個穿著天青色裙子,抹胸外罩了件淡色的絲製薄半臂衫的女子提著一小紗葛燈籠探出身來,“磨溪她也來了?”
“嗯。”陸磨溪在一旁應聲,“我們有急事找三酉師哥。他在嗎?”
女子長長歎了口氣說道,“三酉他正愁不知道怎麼找你們。快跟我進屋吧。快要宵禁了,天色也暗了。”
陸磨溪他們跟著塵花,繞過茶樓,就見殷三酉正默默捧著自己的寶貝酒壺,低著頭坐在裏屋的榻上,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師哥!”鄭子野喊到。
殷三酉這才抬頭道,“我倒希望你們不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