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藏族

第一節 固始汗底定藏族地區

一、17世紀中時前的藏族地區

17世紀初葉,衛藏地區以達賴五世·阿旺羅桑嘉措為首的藏傳佛教格魯派(黃教)寺院勢力,受到第悉藏巴(漢文史籍稱藏巴汗,或臧巴汗)地方政權的敵視,在青海的蒙古喀爾喀部卻圖汗與第悉藏巴聯合,更構成對黃教寺院勢力的威脅,加以康(今四川省甘孜及西藏東部昌都一帶的藏族地區)地區的白利土司·頓月多吉崇奉本教,與藏傳佛教為敵,逮捕、迫害各派佛教僧人,黃教寺院勢力的處境岌岌可危。

1627年(後金天聰元年),蒙古察哈爾部林丹汗在清太宗皇太極的攻擊下,自遼河流域西退,曾在內蒙古土默特部的歸化城(今呼和浩特市)停留數年。隨後林丹汗又率部眾去青海,準備與占據青海的喀爾喀部卻圖汗部會合。林丹汗雖是藏傳佛教信徒,但從未明確屬何教派。林丹汗與卻圖汗的聯合,有共同對付尊信黃教的蒙古衛拉特四部,進而向衛藏地區擴展實力的企圖。此時對黃教寺院勢力的威脅,由於林丹汗與卻圖汗的聯合,形勢更趨嚴峻。

衛拉特四部均以尊信黃教相標榜,並以黃教的施主自詡。當黃教寺院勢力處於危急存亡的關鍵時刻,不得不向實力雄厚的衛拉特四部求援。

1634年(天聰八年),黃教派專人將密信展轉送交衛拉特四部之一的和碩特部領袖固始汗,請求他出兵救援。

固始汗(1582—1655),一譯顧實汗,本名圖魯拜琥。因他曾調解過衛拉特四部與喀爾喀部之間的爭端,而受到喀爾喀部領袖人物和青海著名的黃教活佛東科爾呼圖克圖共同贈予的“大國師”的稱號,“固始”即“國師”二字的音轉。固始汗不僅驍勇善戰,而且深謀遠慮,久蓄雄心壯誌。但在衛拉特四部中,和碩特部受到實力更為雄厚的準噶爾部的排擠,當固始汗接到黃教的求援密信後,立即作了出兵的準備,他還於1636年(清崇德元年)輕裝簡從到拉薩,與黃教領袖人物達賴五世·阿旺羅桑嘉措及後來被認定的班禪四世·羅桑卻吉堅讚會見,雙方密謀對付黃教勁敵的策略。在固始汗返回和碩特部前,達賴五世和班禪四世共同贈給他“丹增卻傑”(藏語,意為執教法王)的稱號。

二、固始汗據青海,次第挫敗黃教政敵

如前所述,17世紀初葉,黃教寺院勢力腹背受敵,形勢危殆。但在1636年秋末固始汗自伊犁出兵之前,形勢已有一定的變化。先是林丹汗未及與卻圖汗會合,即因出痘病亡(1634),卻圖汗部也發生了內訌事件,實力大為削弱。

1635年(天聰九年),卻圖汗派其子阿爾斯蘭率兵萬人進入衛藏,按原定計劃與噶瑪噶舉派紅帽係饒絳巴、第悉藏巴·丹迥旺布聯合,共同消滅黃教寺院勢力。但是,阿爾斯蘭到達藏北達木(今西藏自治區當雄縣)後,黃教寺院勢力成功地收買了他,使他倒戈,與第悉藏巴的軍隊交戰。第悉藏巴·丹迥旺布率軍進至藏北,阿爾斯蘭惟恐後路被截斷而撤回拉薩,並拜見了達賴五世。由於阿爾斯蘭進入衛藏後未按原計劃攻擊黃教寺院勢力,反而倒戈攻襲第悉藏巴,投靠政敵達賴五世,噶瑪噶舉派紅帽係饒絳巴派遣信使向青海的卻圖汗控告阿爾斯蘭反複無常,卻圖汗下令處死阿爾斯蘭,最後阿爾斯蘭被其部將殺害,部眾潰散,卻圖汗遂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固始汗率和碩特部兵於1636年冬抵達青海,略事休整後,即於次年(1637年)正月,發起了對卻圖汗的突襲。在青海湖西北岸,固始汗以少勝多,以1萬兵力摧毀卻圖汗的3萬軍隊。固始汗之子達延台吉又追逐卻圖汗所率殘部至哈爾蓋(今青海省剛察縣境)的冰灘上,卻圖汗被俘,推測是被殺害了。卻圖汗被消滅後,青海遂盡入和碩特部的治下。

此時,白利土司和第悉藏巴對卻圖汗的覆滅大為震驚,急謀對策。但是未及他們動作,固始汗即於1640年出兵康區,攻打白利土司。此前,固始汗於1638年曾派遣蒙古僧人墨爾根噶居喜饒嘉錯入藏,迎請達賴五世去青海,擔心此次出兵會危及達賴五世的安全。但是達賴五世沒有接受邀請。墨爾根噶居喜饒嘉錯又到紮什倫布寺拜見班禪四世,正逢第悉藏巴修建一座大寺院,施工的農奴受命在紮什倫布寺的後山采石,故意從山上滾下巨石,損壞紮什倫布寺的僧舍。達賴五世和班禪四世仍處在第悉藏巴的迫害之下。墨爾根噶居喜饒嘉錯回到青海,向固始汗詳細報告如上情況,固始汗遂首先對白利土司用兵。白利土司·頓月多吉兵敗被俘,固始汗盡釋被白利土司監禁的各教派佛教僧侶。,深得各教派信徒的好感。

固始汗滅白利土司後,曾派人去拉薩傳送他在康區獲勝的消息,但達賴五世或是由於顧慮固始汗率兵進入衛藏,黃教寺院勢力的發展會受到他的牽製;或是故意放出風聲以麻痹第悉藏巴·丹迥旺布,表示固始汗在略定康區以後,即可返回青海,不必率軍到衛藏,多次指示強佐(總管)索南饒丹,不宜邀請固始汗軍進藏征討第悉藏巴。然而達賴五世的強佐索南饒丹未按達賴五世的意旨行事,反而捎密信給固始汗,請固始汗帶兵前來衛藏攻滅第悉藏巴。

固始汗收到密信後,佯稱回師青海,使第悉藏巴·丹迥旺布放鬆戒備,實則暗中引兵逕向衛藏進發。當固始汗於1641年(清崇德六年)兵臨拉薩時,第悉藏巴竟毫未覺察。據藏文史籍《安多政教史》記載,東噶爾宗(今堆龍德慶縣東嘎區)經過激戰,被固始汗攻破,德欽宗(今達孜縣德慶區)和乃烏宗(今堆龍德慶縣柳梧區)等地的第悉藏巴所屬地方官員紛紛出降。最後,固始汗於1642年攻下日喀則,第悉藏巴·丹迥旺布被俘。起初,固始汗曾有意起用丹迥旺布為自己效力,後來由於第悉藏巴政權的支持者不斷舉兵反抗,甚至企圖營救丹迥旺布,固始汗覺察到事關重大,於是下令處死第悉藏巴·丹迥旺布,第悉藏巴地方政權(1618—1642)於茲結束。

三、衛藏地方勢力與清明的早期聯係

滿族崛起於我國東北地區,在17世紀初葉建立後金王朝前,滿族社會比較普遍的宗教信仰是薩滿教。藏傳佛教與滿族統治階級的最早聯係,始於清太祖努爾哈齊時,當時有藏僧幹祿打兒罕囊素“不憚跋涉,東曆蒙古諸部,闡揚聖教”。在他圓寂(1621)後,努爾哈齊還下令為他建立佛塔。

清太宗皇太極即位後,為了表示對藏傳佛教的崇信,於1639年(崇德四年)十月,派遣以察漢喇嘛為首的人員去衛藏,帶信給當時掌管地方政權的“圖白忒汗”(即第悉藏巴)和“掌佛法大喇嘛”,“延致高僧”去滿洲傳教,以期“振興三寶”,“利益眾生”。察漢喇嘛一行抵達衛藏時,正值固始汗用兵康衛藏等地的戰爭時期,上述信件究竟送達與否,史籍未見記載。

當1636年(崇德元年)固始汗輕裝簡從抵拉薩與黃教領袖人物達賴五世、班禪四世會見時,推測雙方商定了共同派人去盛京(今遼寧省沈陽市)與尚未進關的清朝建立聯係。

1642年(崇德七年)以伊拉古克三為首的衛藏地方派出人員,攜帶著達賴五世、第悉藏巴、噶瑪噶舉派紅帽係喇嘛噶瑪巴等人的信件抵達盛京。顯然,衛藏地方的統治階級此時全然置明朝皇帝於不顧,他們已經敏感地覺察到清朝即將取代明朝而入主中原的前景,並且積極地爭取清朝皇帝的支持。

清太宗對衛藏派出人員的到達十分重視,親率諸王、貝勒、大臣出城迎接,並向上天行三跪九叩之禮;在接受朝拜和收取衛藏各方人士來信時,清太宗起迎立受,態度至為恭謹。伊拉古克三一行在盛京停留了8個月,清太宗對他們“五日一宴”,多所饋贈。清太宗在給衛藏各方人士的信件中,措詞謹慎,不偏袒任何一方,不介入各教派之間的爭端,表明了這位清朝皇帝“既明智又清醒”。他在給第悉藏巴·丹迥旺布的信中,隻作了一般問候,當時第悉藏巴已被固始汗擒殺的訊息尚未傳到清朝。伊拉古克三一行返藏時,清太宗又破格親自送行。

清太宗專程派人去衛藏迎請高僧,對衛藏朝清人員的破格接待絕非偶然。當時清朝正準備進關滅明,清太宗深知藏傳佛教在蒙藏社會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為確保進關後廣大蒙古族地區形勢穩定,對藏傳佛教的特殊優容政策,確屬出自至關重要的、全局性的考慮。

四、清朝通過和碩特部統治藏族地區

清朝於1644年(順治元年)定都北京時,西藏以及全國藏族地區已盡在蒙古和碩特部的控製之下。由於和碩特部領袖固始汗早在1637年(崇德二年)即已歸附清朝,因此,進關後的第一個清朝皇帝世祖福臨(順治帝),已經實際上通過和碩特部實現了對全國藏族地區的間接統治。

此時,以達賴五世為首的黃教寺院勢力,由於勁敵已被固始汗次第殲除,固始汗又以崇信黃教自詡,對達賴五世優禮相加,“並特別把全部西藏十三萬戶獻上”。實則元朝所封烏思藏十三萬戶,曆元明兩代,多數已蕩然無存,據藏文史籍所記,固始汗將西藏十三萬戶獻給達賴五世,隻能是象征意義的。固始汗的尊崇達賴五世,是為了鞏固他已經在藏族地區所取得的統治地位。盡管黃教此時在藏族社會已占居優勢,但是,固始汗在消滅第悉藏巴地方政權後,並未離開西藏,更沒有把對西藏的統治權力交給黃教寺院勢力,可見他接受黃教寺院勢力的請求,千裏馳援,也絕非出自單純的宗教信仰的原因。

固始汗雖然信奉黃教,但他又是一個蒙古族軍事力量的領袖。他略定西藏後,立即在拉薩建立了以他為首的地方政權,統轄範圍不僅包括西藏,東部的康區,東北部的青海地區也都囊括在固始汗的統治之下,固始汗此時已成為統治全國藏族地區的一個蒙古族汗王。他本人坐鎮西藏,10個兒子除個別人外,都率部駐牧青海,他將康區的賦稅收入用以供給在青海的部眾。這是經過精心安排的措施。固始汗在西藏建政,直接控製著藏傳佛教的發祥地,對蒙古族社會有著特別深遠的意義。青海地區水草豐茂,足以保證和碩特部眾生活無虞;而且部眾據青海,可以阻止來自北方的其它蒙古族軍事力量的南下,從而保障和碩特部在西藏建立的政權。再以康區賦稅補充和碩特部眾的需用,既可以保證青海部眾的生活安定,又能夠鞏固自己在西藏的統治,對清朝的世祖,固始汗則是恪守臣禮,不時遣專人進京請安,表貢方物,積極爭取清朝對他的支持。而在清初,全國統一不久,內地動亂尚未完全平定,世祖隻有承認既成事實,利用和碩特部的固始汗,對西藏實行較為間接的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