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七年六月三十,司天台上奏,言此日為難得的黃道吉日。太後遂下令,北晉開國以來最大規模的選秀便定於此日。
然而,選秀當天卻突如其來的陰雲密布,隱隱有落雨之勢。
沈語一行隨宋姑姑從興慶宮到選秀的明光宮去,那裏是皇帝的寢宮,自從四日前進入皇城,這些秀女們還是頭次出興慶宮的大門,因而盡管接下來的選秀是關乎她們一生命運的大事,這些正值妙齡的少女們還是好奇的偷眼打量著天下至尊至貴的皇城,除了一個人,那便是沈語,她隻是安靜的隨班行走著,同樣的淺粉百子刻絲宮裝穿在她的身上,卻比旁人多了幾分嫋娜雅致,隻是一張俏臉寒著,看不出喜怒,如寒潭般清寂。
宋姑姑看著她搖了搖頭,心中暗暗想:這般品貌,若要不被挑中卻也難。
到了明光宮,宋姑姑將眾人領到一間偏殿去,一個內侍走來,手裏捧著抓鬮金磬,宋姑姑命眾人一個個上前選了,沈語打開手中的紙箋,上頭寫著“五十九”,宋姑姑走來接過去看了看皺起眉頭,瞥了她一眼,也沒有說什麼。沈語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似乎聽得見自己心口怦怦急跳的聲音,竟有些許恍惚。
這些已經過各州府百般挑送才送來的秀女,共有六十名,亦就是說沈語將會在倒數第二個麵君,此時,皇帝已坐了一日,早已心煩意亂,想必定會了了完事,是以越靠後,被棄選的機會越大。
秀女分為三人一組,由內侍引著到長春殿去,而沒有輪到的則在偏殿中等候。
雷聲轟鳴,天色越發暗淡起來,兩個小宮女走來上燈,邊走邊竊竊私語,沈語正倚在窗前出神。
隻聽一個道:“你方才從永安宮來,瞧見小王爺沒?”另一個則道:“怎麼沒有瞧見,平日隻覺皇上和溫將軍好看,這會子見了小王爺才知道,原來男人也可以這樣俊的。”先前說話的宮女以羨慕的語氣道:“可惜我沒見到,對了,不是說小王爺重病在身嗎?昨兒個太後還派溫將軍去王府拿藥方子的。怎麼這會子進宮來了?”宮女道:“這個我也不清楚,隻是遠遠瞧見陶姑姑帶著太後跟前侍候的人都守在殿外。”又壓低聲音道:“我聽人說,太後和恭定王妃每年到雁雲山去就是為了見小王爺的。”
雷火電光間,沈語的臉色慘白如紙,仿如墜入刺骨寒潭。
恍惚間,那兩個宮女已飄然遠去,沈語望著她們的背影,腦中響起沐辰說過的話。
:“我自幼便被師傅帶到了普寧寺,十年後師傅才告訴我我的身世。從此,每年便和母親,姨娘相見一次。”
:“我姨娘這一生,任再珍奇的物件都不放在眼裏。”
墨色的濃雲黑壓壓洶湧翻騰而來,雷聲轟鳴,緊接著,一道閃電像劃破了天空。
沈語耳中嗡嗡作響,全是雁雲山、小王爺、姨娘、、、、
永安宮中。
陶芸娘滿臉凝重的立在殿門外,沐辰已進去半個多時辰了,裏頭始終安靜的如一汪碧水,讓人心中忐忑不安。
:“芸娘,你帶辰兒到明光宮去。”
殿內忽傳來太後優雅沉靜的聲音驀然響起。
陶芸娘忙應道:“是。”
殿門隨即打開,一襲白衣的沐辰從殿內走出來,陶芸娘驚詫的發現那個整日有著春guang明媚般淺笑的少年竟憔悴到如斯地步,眉頭深鎖,眼神中滿滿皆是不解、猶疑、埋怨、憤恨、傷痛,他靜靜望著陶姑姑,下意識牽動了一下唇角,似乎要對她笑笑,隨即,很快的隱去了。
:“小王爺,請跟奴婢來。”
陶芸娘垂下眼瞼,不忍再看他。
沐辰安靜的跟著她走在長長地甬道上,目不斜視,隻是藏在袍袖之下的雙手,緊緊攥成一團,微微顫抖。
陶芸娘輕車熟路的引沐辰繞過明光宮正殿,穿過一側角門進入一間耳房內,半大的耳房中擺設極為簡單,正中隔著一架高大的紗繡翡翠屏風,透過屏風,沐辰清晰的看到禦座之上皇帝正襟危坐,殿下不時有秀女上前。
方才還是陰雲密布,電閃雷鳴,刹那間,隻聽“嘩”的一聲,豆大的雨珠就像天塌了似的鋪天蓋地從天傾瀉下來。
:“傳,柳玉嬌、沈語、李萱上殿!”一個年老的內侍啞著尖細的嗓音通傳道。
沐辰渾身一震,正要衝出去,手臂卻被人牢牢抓住,愕然回首,是溫庭軒。沐辰怒目而視,厲聲道:“放開我!”溫庭軒低聲而急促道:“你要出去很容易,可沈姑娘便要背上一個大選之前與人私通的罪名,便是太後也救她不得。”
沐辰繃緊嘴唇,竭力壓抑胸中怒氣,好一陣才平靜下來,右手捂住傷口,麵上露出痛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