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別宮內重重疊疊的宮脊飛簷,次第蒙上了一層凝重,傅昭儀不解的望著驀然停下來的沈語,輕聲喚道:“娘娘?”沈語猶自怔怔,紫蘇忙暗地裏扯了扯她的衣袖,沈語這才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傅昭儀半晌勉強一笑道:“我忽覺得有些不適,隻怕不能陪昭儀走一遭了,真是抱歉,改日我再去拜訪罷。”傅昭儀瞧她臉色略有些反常的潮紅,雖心下不喜,也隻得道:“娘娘的話臣妾不敢當,臣妾這就命人請太醫到疏桐殿去。”沈語忙擺擺手道:“這倒不必,我略歇歇便罷。”說著,便帶紫蘇告辭,傅昭儀站在原地遠遠兒的望著她的身影,宮女紫雀不忿的低聲嘟噥道:“咱們娘娘好心請她,她不領情倒罷,反擺起皇後的譜兒來了。”傅昭儀神色鬱鬱沒有做聲,反是紫燕狠狠瞪了紫雀一眼:“專會挑事窩火,省著些吧,沒人當你是啞巴。”紫雀素來忌憚紫燕,聽她訓斥,忙垂下頭不語。紫燕扶了傅昭儀緩緩向前走著,紫雀忽道:“娘娘快瞧,那不是皇後娘娘嗎?”眾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果見兩個身影順著她們方才的路從後門飛快的進了百花樓,不是皇後和紫蘇又是誰?紫雀得意的瞥了一眼紫燕,紫燕卻擔心的盯著傅昭儀慢慢陰冷下來的臉。
百花樓的宮人見沈語去而複返,皆不知為何,副總管阮福上前行禮道:“娘娘金安。”沈語沒有先叫起,反是略有些急促的問道:“皇上還在前頭嗎?”阮福忙道:“回娘娘話兒,皇上逛花園子去了。”此時天已昏暗,沈語詫異道:“這會子嗎?”話方出口才想起皇帝是有這些怪癖的,忙又道:“皇上是自己個去的?”阮福半跪著,皮笑肉不笑道:“瞧娘娘說的,皇上何曾自己個逛過花園子,隻不過今兒個是新科狀元郎陪著。”這些日子以來,皇帝與傅昭儀朝夕不離,紫蘇聽他話中有諷刺沈語之意,剛要張嘴,卻聽沈語又道:“那,副總管可知新科狀元郎姓甚名誰?”阮福一愣,奇怪道:“奴才隻知姓袁,至於叫什麼就不得而知了。娘娘問這個做什麼?”沈語如遭雷擊一般,臉色登時煞白,腳步亦微微有些虛浮,紫蘇忙上前扶住,對阮福喝道:“還不快宣肩輿,請太醫!”
沈語雙目緊緊閉著,然呼吸卻甚不均勻,太醫細細把了半日脈,皺著眉頭將紫蘇叫到一旁低聲問道:“今日娘娘可受到什麼驚嚇?”紫蘇想了半日,茫然搖搖頭,太醫捋著花白的胡子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紫蘇緊張道:“太醫,可是有什麼不妥?”太醫搖頭不語,轉身開了安神湯,吩咐要皇後靜養也就去了。太醫走後,沈語睜開眼命輕寒悄悄打探皇上現在何處,何人作陪,輕寒領命去了,紫蘇隻是暗自納罕,她在皇後身邊也有半年之久,從未見過沈語對何事如此費神,殿內彌漫著安神香的氣味,她守在皇後床前,不覺亦有些昏昏沉沉,就在要睡下去之時,她腦中靈光一閃,竟清醒來,沈語曾和她說過,隻一父一兄相依為命,表兄正是姓袁,回想起皇後今日反常的舉動,皆是在瞥到新科狀元郎的背影後,想到這兒,她心中越發確定,這新科狀元郎八九不離十就是皇後的表兄,隻是既中了狀元,為何不先與皇後相認呢?她正想著,皇後恰此時幽幽醒轉來,高燭華燈,將她的影子投在鵝黃帷幔之上,綽綽約約,纖細單薄。紫蘇忙捧了盅燕窩來,沈語剛抿了兩口,輕寒便回來道:“皇上正在含風殿宴請新科狀元。”沈語忙放下燕窩:“可打探清楚,那狀元叫什麼?”輕寒在床沿坐下道:“聽禦前的人說,是叫袁忠琪。”
沈語點點頭,慢慢倚在床柱上,臉上又是笑容,又是淒切,紫蘇心中詫異,她依稀記得是一個字的名兒,難不成不是?輕寒耐不住性子,握了沈語的手道:“姐姐,這是怎麼了?”沈語帶著槁木死灰般的沉靜笑道:“說來,我該歡喜的,表兄不僅高中,且以後能常常相見,不必再隔著山長水遠。”她的話沒有說完,紫蘇和輕寒對視了一眼,兩人心中已俱是明白,她連輕寒都不欲留在身邊,生怕以後有所牽累,更何況她那一心治學的兄長,可如今卻也晚了。沈語緩了緩了神又道:“我雖不知為了什麼,可冷眼瞧著皇上的意思,隻怕此時不會令我與表兄相認,你們也隻當不知道罷。”兩人應了,又說了一起閑話,方服侍她睡下。